第三百零七章 人前深意難輕訴
亭內暖香生煙,與外麵紛揚大雪雖隻隔了帷簾,卻一室融融如春。
桐拂的額上沁著細密汗珠,眼前的**淺,莫說打仗,怕是根本連北平都到不了……
她瞄了一眼小五,他亦是神色凝重如坐針氈,心裏就有些莫名,難不成他已曉得**淺時日無多?
見二人沉默不語,**淺有些坐不住,“你們都不信?可是忘了,我自小在大營裏長大。我爹……”
桐拂心裏一揪,忍不住將她打斷,“你爹定是不會允你跟著去打仗。”
**淺眉梢一挑,“我爹若在,定是要隨著禦駕北征……”
“那也不能帶著你!”桐拂琢磨著如何平了她這份心思,“天下剛得安寧沒多久,又要征戰。早前是安南,如今又要北征,苦了的不過是百姓,平白添了多少流離……”
**淺手中茶盞啪的一聲敲在案上,轉瞬間已變了臉色,“竟如此狹隘!陛下的心意,我再明白不過。他豈是眼裏隻有中原的君主?他想要的,是山河廣闊的天下共主!”
她命人將案上收拾幹淨,隻餘了手邊一盤五色糕點。她將那青瓷盤放在正中,“這是我大明如今的疆土,東至西,一萬一千裏,北至南,一萬九百裏。”
她又拈了其中一塊最大的糕點,“韃靼,脫古思帖木兒被殺之後,也速迭爾雖篡位而立,但在蒙古人心中,依然是所有蒙古人的大汗。
朝中之所以稱之為韃靼,不過是在朝臣眼中,繼承了蒙古帝國的元朝已然消亡。而那裏的人,也就成了化外之地的北元遺民。
但他們卻仍然自稱蒙古人,依然生活在斡難河、臚朐河一帶。”她將手中的糕點放在青瓷盤的上側。
接著又拈起一塊小些的糕點,“瓦剌,成吉思汗時的斡亦剌部落,原是生活在葉尼塞河上遊的森林裏。元滅亡後,其貴族率部南下,與北元殘部會師。如今是唯一可以與韃靼抗衡的。”她將那糕點放在之前那一塊的左側。
“韃靼與瓦剌,自認是元朝正統,甚至自稱大元,國號不廢。將大明視為叛亂餘部,欲平定叛亂。
陛下與太祖從來一般心思,令蒙古各部互相牽製,扶此抑彼,阻止一統草原的勢力出現,最終將其歸入大明。”
桐拂一路聽得出神,對眼前的**淺亦是刮目相中的女子可比……
**淺說了這一番話,有些氣喘,咕嘟嘟將一盞茶一口氣喝完了,抹了抹嘴繼續瞪著桐拂道,“你以為隻是打仗這麽簡單,你又可知,為了避免打這一仗,陛下做了多少事?
遼東,建州衛、兀者衛、斡難河衛、海剌兒千戶所……不過五六年間,在海西、特林、斡難河、海拉爾河之間的廣闊區域,設了一百三十多個衛所。
奴兒幹都司,從庫頁島至斡難河,外興安嶺至圖門江,四百餘衛所,將韃靼的勢力鉗製在東北……”
小五又遞了茶盞給她,“你歇會兒,說這麽多話……”
**淺接過,“那,你給她說說西邊的。”
小五拿她沒轍,取了盤中糕點,放在青瓷盤的四周,“西域,多數首領乃是成吉思汗之子察合台的後裔。太祖時,我朝已與哈密、別裏八失、吐魯番確立宗藩。
二年,陛下設哈密衛,又在哈密以南設罕東衛、安定衛、曲先衛……
如此,自西北與東北兩個方向,同時扼製草原。”
**淺站起身,“陛下初登基時,以北平為北平府,稱行在。並遷發各地流民、江南富戶和山西商人等百姓以充實北平。
四年,下詔參照京師皇宮,興建北平皇宮和城垣。
眼下,陛下又將自北平出征。若我沒猜錯,陛下會遷都北平,親守國門!”
“娘娘該回去了,一會兒陛下就要過去瞧您……”入來的內監小心道。
**淺一臉欣喜,轉身就走,“你們倆回頭再來看我,記著要常來……”話音猶在,人已經走遠了。
四下裏,人很快走得幹幹淨淨,隻餘了亭中的二人。
桐拂和小五幾乎異口同聲,“你知道什麽?”
他移開目光,“此番隨禦駕出征的,不是她,是權妃。”
桐拂心裏略寬了寬,緊跟著又揪起來。
“你又知道什麽?你樣子古古怪怪,她究竟怎麽了?”小五死死盯著她。
“沒什麽……”
“你胡說!”他迫近了一步,“你方才看她的樣子,分明有什麽。你說實話,她的病是不是……”
桐拂閉了閉眼,“是,她之前傷勢過重,如今應是全憑上好的藥材續著……”
“還有多久?”他垂目望著案上她方才布下的糕點。
她沉默難言。
他的拳緊緊握著,青筋盡顯。
他忽然出聲道,“你若還能見著她,替我帶句話。我定會替她報仇,報了仇,不管她在哪兒,我自去找她。”說罷,人已返身大踏步出了亭子,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夜之間。
桐拂竟連出聲相阻的氣力都沒有,頹然坐下。
若真如盧潦渤所說,那夜河道遇刺,那一箭本是衝著自己而來,究竟又是何人要置自己於死地?與之前的河道案又有何幹係?難不成河道裏被殺的那些人,也是因為自己受到牽連……究竟是殘棋?鮫人?蒙古人?還是另有其人……
頭緒紛亂之間,聽見有人走近亭子,她抬眼望出去眼瞅著天色已晚,來人看著是宮中侍衛,她忙起身走了出去,“這就出宮,麻煩引個路。”
那人並未出聲,桐拂已到他跟前,抬眼看去。一旁搖曳宮燈映著的麵容十足嚇了她一跳,“你不是那個……什麽時候成了宮中侍衛?”
加布將身上不太合身的衣衫扯了扯,“宮中侍衛?太無趣。我今日剛好入宮,借了身衣裳來找人。”
桐拂張口結舌,這是把大明宮當作自家後院了?
加布卻仿若未見,四處看了看,“瞧見她沒?”
“誰?”
他皺了皺眉,“清寧,阿蕪,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