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蝴蝶磷
紫雲殿內一片寂靜,大家屏住呼吸,都看向龍椅上的皇上。
皇上此時滿麵愁容,進退維穀,母後做的這些事雖然不堪,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作為兒子,他怎麽能不顧孝道親情,責罰她呢。
但是,此事如不嚴加查辦,要怎麽向眾人交代呢?他這個皇上要怎麽服眾呢?
他略沉了沉臉,凜了眼神,朝殿下眾人道:
“傳朕手諭,捉拿賊首陸婓,責令蜀州知府及各地官府,剿滅烙焰門,凡是烙焰門的弟子一律誅殺。”
皇上也是發了狠,想那烙焰門弟子遍布北地,少說也有幾十萬,這要都殺了,殺得完麽?
當然,有了皇上的這道手諭,不管能不能執行,執行得怎麽樣,至少烙焰門的人今後不敢再公開身份,明目張膽地出來作惡了,而且,烙焰門三個字徹底成了過街老鼠,大家以後都會對他們唯恐避之不及。
處置了烙焰門,但事情遠沒有結束,章丞相見皇上避重就輕,隻誅殺烙焰門,而對真正的幕後主使沒有任何責罰,當即叩首道:
“皇上,雖說程夫人所言之事都乃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但臣懇請皇上將罪證移交禦史台徹查,好讓前朝枉死的老臣得以沉冤昭雪”
這時,人群中也走出十來個人,有前朝的老臣,也有皇室的宗親,都一起跪在地上,口中喊著:
“請陛下徹查,讓沉冤得以昭雪。”
皇上臉色鐵青,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這時,章丞相繼續道:
“皇上,臣還有徐皇後亡故一事啟奏,”
“嗯?快說!”皇上此時的神經都快繃不住了,
“據老臣查實,徐皇後並不是患急病亡故,而是遭人下毒謀害的。”
“什麽?什麽?快據實說來!”皇上大驚,剛才一連串的打擊,差點讓他忘了問這事兒,
“回皇上,據老臣查證,徐皇後是中了一種叫蝴蝶磷的毒才身亡的,”
“蝴蝶磷?此乃何物?丞相又是如何得知?”
“皇上,是這樣,老臣遵照皇上諭旨,在宮內查訪平城郡主被劫一事時,無意中在禦前仙師張真人的丹房裏發現了這蝴蝶磷,”
聽到張真人的名字,皇上心裏立刻明白了大半,這個張真人正是母後的心腹,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睡眠不安的事,太後都會招這張真人入宮問詢。
“這是一種煉丹所用的礦石,若平日裏誤食,並不會致人死亡,頂多嘔吐腹瀉,但若是研成粉末與烈酒混合,就會顯出毒性來,人若食之,雖不會當場斃命,但會出現腹痛嘔血,這時若再不解毒醫治,延誤時機,毒素進入五髒六腑,不出一兩個時辰,便會疼痛而亡。
徐皇後當年正是讓人在酒中下了蝴蝶磷的毒,而據老臣詢問宮裏的人得知,那日徐皇後確實喝了酒,而這酒又是在福安宮裏飲的,回來後不到兩個時辰便開始腹痛嘔血,與蝴蝶磷的中毒症狀一模一樣,隻因當時太醫院並不知情,當成了腸胃急症處置,才延誤了醫治……唉!可憐徐皇後,年紀輕輕……”
“夠了!不要再說了!”皇上掩著滿臉淚痕的麵,打斷了章丞相的話,他實在不忍再想起當時的情景。
徐皇後亡故的時候他就在身邊,他怎能不知,當時,他看著痛得滿床翻滾的愛妻心如刀割,卻束手無策,急得在屋裏亂轉,太醫們跪了一地,什麽湯藥什麽針灸什麽拔罐全都試了一遍,可都無濟於事,最後,他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在懷裏。
他也曾懷疑過,皇後是不是中了毒,但那日他與皇後一直待在一起,他們一起去的福安宮給太後請安,母後賜的酒他也喝了,午膳也是在一起吃的,過後禦醫也仔細檢查過飯食,沒有任何問題,他怎麽會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會加害他的愛妻呢。
但現在看來,問題就出在母親賜的那杯酒裏,而這蝴蝶磷正是禦前仙師張真人交給的母親。
此時,蹇太後已癱倒在鳳椅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上緩緩走到她的麵前,蹲下身子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
“母後,為什麽?您為什麽要這樣啊?如果說,您以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孩兒好,都是為了這個皇位,可皇後對孩兒可是一心一意,對您也是恭敬孝順,從未有半點過錯啊,那時,溯兒還那麽小,您怎麽就忍心?您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您就容不下她呢?嗚嗚嗚……”
皇上這一哭,太子李溯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起來:
“母後,您死得好慘啊!嗚嗚嗚……母後,您死得好冤啊……”李溯哭得椎心泣血,撕心裂肺,令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其實,不要說皇上不解,在場的所有人也很是疑惑,這蹇太後,為了自己上位,清除異己,打壓群臣,陷害忠良,這些都好理解,可是,徐皇後跟她半毛錢利害關係沒有,婆媳關係處得也不錯,怎麽就要下此毒手呢?
蹇太後臉色灰白,緊閉雙眼,咬著嘴唇不做聲,好像死人一般。
這時,從皇上身邊哭著走出一個人來:
“皇上,臣妾知道太後為什麽要加害徐姐姐,”
皇上回頭一看,榮貴妃正跪在他的麵前:
“愛妃?你?”
“皇上,請皇上恕罪!這件事臣妾藏在心裏已經好多年了,壓得臣妾日日憂心,夜夜不得安寧,若不是章丞相今日當著眾人的麵道出這些隱情,臣妾也萬不敢吐露真言,”榮貴妃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又是一層油布,打開油布就見一個用蠟密封好的小巧精致的瓷瓶,
“這是徐姐姐死前交給臣妾的,徐姐姐說,她撿到了不該撿到的東西,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恐怕會遭到什麽不測,讓臣妾替她好生保管此物,姐姐還說,如她遭遇不測,暫不要告訴皇上實情,怕皇上氣盛,又羽翼未豐,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舉動來,皇上,姐姐到死都不肯讓皇上您擔一絲一毫的風險啊!嗚嗚嗚……姐姐告訴臣妾,隻能等待有朝一日時機成熟,才能將此事告知皇上,為她昭雪鳴冤,嗚嗚嗚……姐姐……”
皇上接過瓷盒,取了密封的蠟緘,打開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飄了出來,正是母後常年使用的琥珀香。
這時,榮貴妃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五年前的一個夜晚,徐皇後帶著一個宮女親自去禦書房給皇上送百合粥,回來順道又去西苑看了一個老太妃,途徑西華廳的時候,在門口撿到的這個瓷瓶。
當時,徐皇後並不知道這是蹇太後贈給陸婓的琥珀香,還以為是哪個宮裏的嬪妃遺失的物件,便收進袖中準備離開,但剛要抬腳,就聽到西華廳裏似有響動。
這西華廳並不住人,平日裏也很少有人來往,隻是有些時候後宮宴客,偶爾讓賓客在此處暫時歇腳或是臨時會客,可是,這大晚上的怎麽還會有人在此處逗留呢。
想著近日皇宮裏正四處嚴查私自聚眾賭博的宮人,皇後身為六宮之主,當然有責任進去查看詳實。
所以,徐皇後便讓宮女打著燈籠跟著她一道進去,西華廳本沒有上鎖,門隻是虛掩著,可是,當徐皇後推門進去之後,頓時就傻了眼,她看到自己的婆婆,皇上的親媽,當今的皇太後,正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親昵的在榻上滾作一團。
徐皇後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呆呆站在原地,榻上的兩人這時也聽到了響動,一起抬頭看著徐皇後,表情十分窘迫,場麵十分尷尬。
待徐皇後回過神來,立馬丟下燈籠跑了出去,這時,那個中年男人便追了出來,而且步履飛快,腳下像生了風似的,一會兒功夫便追上了徐皇後,他摁住徐皇後就欲殺人滅口,好在,當時那小宮女反應機敏,跑得飛快,已在前麵喊叫了起來,而此時,蹇太後也跟出來,喝住了那個男子,並喚那男子的名字:陸婓。
後來,徐皇後跪在太後跟前反複保證,絕不將此時宣揚出去,太後見那小宮女已經跑遠,唯恐事情敗露,這才放了徐皇後回去。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隻要徐皇後不說,小宮女不說,太後便會放過她們,但沒成想,過了不到兩日,那晚跟著皇後去西華廳的小宮女便在湖邊行走時不小心墜入湖中溺水而亡。
宮裏的人都以為這隻是一次意外,徐皇後卻意識到了危險,但她思前想後,如果此時將這件醜事告訴皇上,不要說皇上不信,就算信了,也於事無補,皇上絕不會對自己的母親不利,但太後這人六親不認,心狠手辣,反而會將皇上置於危險境地。
徐皇後知道,太後還有一個兒子李鈺養在宮中,早到了封王就藩的年齡,卻一直不讓他離京到封地上去,說是如今亂世,各地藩鎮割據都不太平,而且李鈺與皇上又兄弟情深,舍不得他離去,所以在長慶宮裏另辟了一個清合宮給他居住。
但別人不知道,徐皇後心裏卻很清楚,太後這就是防著皇上,留著備胎,如果皇上有一天不聽她的話了,脫離了她的掌控,她便可以隨時讓李鈺取代皇上。
所以,徐皇後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皇上,而是偷偷告訴了與她情同姐妹的榮妃,並把撿到的琥珀香密封好交與榮妃保存,告訴她,若自己有什麽不測,便替她好好撫養溯兒,等待時機成熟再將此事公之於眾,為她鳴冤。
可是多年過去了,榮妃雖已升至貴妃,但太後的勢力依舊強盛,今日若不是有章丞相,大將軍和眾賓客在場,她還是不敢說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