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息事寧人
十一月十八日,明光殿尚書閣,天子劉宏照例前來轉轉,看看有無急需處理的朝政。
看罷幾本告急的奏疏,劉宏意興闌珊地起來,這兩年幾乎沒有什麽好消息,不是哪裏暴民作亂就是災疫橫行,要不就是要錢要糧,朕的江山難道真的風雨飄搖了,為什麽張讓等人告訴朕天下太平、萬民歸心,那些災亂不過是疥癬之疾,不久便會平複。
擲了奏本,劉宏起身,此間令人頭痛且回後宮安樂。眾臣恭送天子出殿,盧植跟著來到殿外,輕聲道“萬歲,臣有事啟奏萬歲。”
劉宏站住腳,詫異地看向盧植,方才在大殿之中不見盧植奏本,要等自己出了殿才說,莫非是私事。盧植為人剛正,從未聽他說過私事,今天怎麽轉了脾性,劉宏笑道“盧卿,有事但言無妨。”
“臣的弟子劉宇,前往我府中就學時在開陽門遭到刺客暗殺,臣請萬歲嚴查刺客,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劉宇?”劉宏詫聲道“他一個少年人,怎麽會惹上刺客?”
盧植道“前不久洛陽縣寺審判白利殺人一案,萬歲可還記得。”
劉宏點點頭,他因此事還專門到明光殿詢問,有意責懲徐循,結果看到童謠才作罷。
盧植繼續道“那個誤傷人命的白利,出獄之後投奔了劉宇。”
劉宏恍然大悟,道“可是夏家以為劉宇在暗中相助白利。”
盧植不語。
劉宏臉現怒色,道“盧卿,此事朕知道了。你擬旨,命洛陽縣抓拿暗殺劉宇的刺客,限他在一個月內查明原由奏朕。”
長秋宮是何皇後的住處,中平元年,天子劉宏由北宮遷於南宮居住。何皇後雖是出身屠戶之家,卻長得貌美如花,善解人意,深得劉宏喜愛,生下皇長子劉辯,封貴人;光和三年(年),劉宏廢宋皇後立何貴人為後。
看到天子駕臨,何皇後免不了使出渾身解數,撒嬌、媚眼、扭腰、癡纏,往日劉宏早已忘形嬉樂,今日卻臉色不愉。
何皇後暗暗心驚,後宮之中佳麗無數,以色侍人最怕天子嫌棄。偎進劉宏的懷中,何皇後小心地試探道“萬歲,揚州刺史新進了一批宮女,善長歌舞,萬歲可要宣她們歌舞解悶。”
劉宏摩挲著何皇後光潤的臉寵,想起幾日前何皇後之兄何大將軍暗奏自己,宮中宦官威福過盛,便連家中父兄子弟都在京中橫行無忌,洛陽縣寺白利殺人一案便是因夏惲之侄強搶民女而起。
剛才盧植稟奏劉宇被刺殺,讓劉宏心中著實不快,他雖然不認識劉宇,但每日都吃的蒸餅是這個族人所獻,刺殺劉宇分明就是不把朕放在心上。
楊賜新死,士族元氣大傷,宦官、外戚、士族之間製衡關係被打破,朕正好借此事敲打一下夏惲,讓三者之間重歸平穩。
想到這裏,劉宏推開何皇後,下旨道“讓夏惲來見朕。”
片刻功夫,夏惲到來,對著寶座上的天子施禮道“老奴見過萬歲。”
“夏惲,你好大的膽子。”劉宏冷哼道。
夏惲嚇了一跳,莫明其妙,但天子一怒,性命不保,連忙跪倒在地。
一旁的何皇後也嚇了一跳,她極少見天子發作宦官,自家能登上皇後寶座,多虧了郭勝這些宦官們幫忙。辯兒漸大,天子仍沒有立太子之意,自己還得指望張讓這些中常侍幫忙,天子動怒,自己於情於理都要幫幫夏惲。
輕輕揉捏著劉宏的肩膀,何皇後嬌聲道“萬歲,氣大傷身,保重龍體。夏惲平日辦事還算謹慎,如何惱了萬歲?”
劉宏氣呼呼地道“盧卿方才奏我,他的弟子劉宇在開陽門遭人暗殺,是不是夏家所為?”
夏惲腦中急轉,前幾日大哥送信說買通刺客暗殺劉宇,怎麽消息走漏被天子知道了。
夏惲磕頭呼道“萬歲,老奴冤枉啊。老奴深居宮中,與外界少有瓜葛,怎麽可能買凶刺殺劉宇。”
何皇後笑道“萬歲,夏惲這些日子都在盡心替萬歲操辦河間國起造行宮、購置田地之事,怎麽可能去殺什麽劉宇,萬歲莫要錯怪了他。”
劉宏被何皇後說動,但他已決定借此事敲打宦官尋求平衡,依舊冷著臉道“夏惲,即便不是你,你能擔保此事不是你夏家所為?若敢欺君,朕絕不輕恕。”
夏惲連忙磕頭道“老奴與大哥家少有往來,夏家是否暗殺劉宇老奴絕不知情。萬歲,老奴若有半句謊言,讓老奴萬刃分屍不得好死。”
此時,夏惲已是嚇出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都沒錯,別看他們中常侍風光無限,稍有不慎也可能身死異處。想當年中常侍呂強不也同樣深得天子寵信,去年不也身死異處。
何皇後婉言道“萬歲聖明,何不就讓夏惲查明真像,若是他夏家所為重重責罰,若不是夏家也不能冤枉了他,傷了內臣忠謹之心。”
劉宏見夏惲大冷的天頭上冒汗,敲打得差不多了,順水推舟道“就依皇後之言。夏惲,你速速查明真像報朕,絕不許再有暗殺之事發生。”
“老奴遵旨。”夏惲磕頭離開。來到殿外冷風一吹,渾身發抖,裏衣被冷汗濕透,回到住處趕緊換了衣服,不敢耽擱便直接來找張讓,把天子訓斥的話學說了一遍。
張讓沉吟片刻,道“這次天子怕是真動了氣,有意借此事敲打我們,怕是糊弄不過去。夏惲,你派人告訴你大哥,想辦法與那劉宇和解,息事寧人。”
一個時辰後,夏靜接到了弟弟送來的信,呆坐在樓中半晌無語,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劉宇能力如此之大,居然驚動了天子過問,連兄弟都挨了訓斥。
無邊的恐懼感湧來,一旦三弟出事,自家的富貴立時要化成煙雲,一家人怕連性命都難保全。
“快,快,叫夏尡前來見我。”夏靜急聲吩咐道。等夏尡匆匆趕來,父子倆低聲商議良久。
夏尡恨極了夏輝,夏家億萬家產將來都是他的,若是惹怒了天子,抄家滅門,這些財物成了泡影還要因此喪命,找誰說理去。
“父親,萬事以保全叔父為重。”夏尡道“要讓劉宇不追究此事,隻有送錢了事,送給他五十萬錢,再給他一匹好馬。”
夏靜有些肉痛,一匹好馬在洛陽的價格就是二百萬錢,再加上五十萬錢,一年辛苦就沒了,像在割肉啊。
夏尡看出父親的不舍,勸道“非重禮不足以打動劉宇,隻要能保全三叔,花再多的錢也值得。”
夏靜咬牙點頭道“尡兒說得是,這些錢應該能打動劉宇那小子了。還有,劉宇在明則裏一帶買田買山,索性再花點小錢,將那一帶山林都買下來送給他。程老六這狗東西,萬事都因他而起,將他打一頓趕出馬行去。”
倒黴的程老六,受了池魚之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