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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賣鳥

  都沈家大姑娘受寵,時地利人和一樣也分不開。這所謂人和便是沈睿這張花言巧語的嘴,三言兩語就把懷揣著憂愁的而來的許氏主仆哄的臉上開花,抿唇直笑。


  “我記得娘親在給爹爹縫製袍子?”


  “現在都已經是暮春了,你爹對外表不甚在意,好幾年了都沒個新衣裳。”


  “娘親偏疼爹爹,還非要嘴硬!別大哥二哥了,我的衣裳都是送到裁縫鋪裏頭做的,沒那福氣穿上娘親的手藝。”


  “呸!你爹爹那是配不上王師傅的好手藝,這才輪到我攬了那活。”


  “娘親那攜了我去看布料,我可是眼睜睜瞧著您精挑細選了半個時辰才選定了一塊料子,捧在手裏笑得跟花開似得,我想多看幾眼都不讓。”


  許氏被自己女兒打趣得羞紅了臉,“胡八道。”


  碧果隨侍在夫人邊上跟著笑,笑到深夜涼風緊著點細雨珠鑽入了後脖,這才忽然驚醒——嘮了這麽半,她們三個居然還在房門口站著。尤其她手裏還挎著食盒。碧果看著夫人的笑顏,認認真真地出聲,沒法子地打破了這良好氛圍:“姑娘,夫人還帶了菜”


  許氏也這才反應過來,從碧果臂彎裏把食盒給接手了過來,略帶抱怨地瞪了自己女兒一眼:“怎麽,這是屋裏頭藏了什麽,不想讓娘親瞧見?”


  沈睿看來臉上有點難堪:“我這幾沒整理房間”


  看著女兒這一副難以啟齒的別扭神色,許氏便覺得隱約證實了心中所想,半哄半勸道:“你這兩身子不爽利,本就不該太勞心勞力。”


  沈睿矜持了一陣,道:“那娘親不許責罰我。”


  這話得,連旁邊的碧果都聽不下去,笑著打趣插嘴道:“姑娘這話的沒心肝,連奴婢都忍不住要為夫人叫屈,姑娘可得捫心問問自個兒,從到大夫人可動過您一根指頭?”


  沈睿:“動過動過,我刺繡是娘親手把手教的,結果那次,我紮傷了自己三根指頭,娘親紮傷了自己五根。”


  許氏麵上是徹底掛不住了,素白的手指直戳女兒腦門:“還還,了這麽半硬是把親娘給攆在外頭,還不放我進去。”


  沈睿做了個鬼臉,仰身往屋裏悄悄摸摸地瞥了一眼,這才又掛上了笑:“娘親請進。”


  許氏一腳踏進了門,直覺地覺得不對勁,屋裏子亂糟糟倒是平時沈睿貪懶的作風,她皺褶鼻子嗅了嗅,沒聞到血腥味,便裝作無事地邊把菜肴放在桌子上,邊沒什麽威嚴地教訓道:“你瞧瞧你,怕是躺了一,起床時候連床鋪也不叫人收拾了。”


  沈睿為自己辯解:“哪裏躺了一?還出去找了大哥一趟,出去見了爹爹一遭。不過也沒費多少時候,就又倒床上去了。”


  許氏:”那也該理一理床鋪,不然分給你兩個丫鬟是白養的嘛?”


  “哪能是白養的,我院兒裏的合歡最近要開花兒了,落葉落得厲害,一不注意就鋪了一層的樹葉毯,平和娟都被我支著專管院兒裏的一塊雜活了,也就沒讓他們多管屋裏的事兒,按時添壺茶水就好了——哪能讓人家領一份月錢幹兩份差事?”


  許氏想想,覺得自家女兒得有幾分道理:“不如再給你撥兩個下人來?”


  沈睿脖子一橫,“武將家的女兒哪有這般嬌弱?”


  “我兒懂事,”許氏由衷地感到寬慰,抬腳邊準備朝床鋪那邊走去,“不過懂事歸懂事,娘親可不願意讓你委屈了自個兒。”


  “娘親做什麽去?”


  “還能做什麽?幫著不修邊幅的女兒整理床鋪唄。”


  沈睿眼風一掃,瞧見桌上已經被碧果收拾齊整,心翼翼地端上了一碟子活靈活現的魚,怕是已經放得涼了些,上頭的熱氣都飄散了個幹淨,沈睿福至心靈:“娘親何必如此麻煩,待會兒吃了這魚兒我就又要往床上倒了。”


  許氏已經走到了床邊,抬手把紗簾給掀了起來:“怎麽養成了豬的懶惰?”


  “娘親不先來嚐嚐菜羹。”


  “把你這邊收拾收拾才是最要緊的。”


  沈睿垂在身畔的手猛地一握,桌前的碧果也忍不住墊腳著抬頭朝這邊來張望。


  許氏心裏也揪緊了些,可抬目仔細一瞧,床上空空蕩蕩,一片幹淨。


  屋子裏的三個女人各懷心思,卻不約而同地一齊舒了口氣。


  許氏心頭疑惑,快步走到了女兒身邊,拉著她的手在桌邊坐下:“睿兒你沒有,沒有見紅?”


  沈睿一愣,“什麽見紅。”


  許氏道:“就是每個女人都會經曆的,就是月事。”


  “砰”地一聲脆響回蕩在屋子裏,也沒見沈睿什麽動作,她便捂著手臂呲牙咧嘴地叫喚起來,直把許氏給嚇了一跳:“我兒怎麽了?”


  “沒事沒事,不心撞了桌角罷了,”沈睿擺擺手,活動利索靈活,看著該是真沒事,“娘親這麽晚來惦念,就是以為我來了月事?”


  不知怎麽的,一向口齒伶俐的沈大姑娘此刻卻有些難以啟齒。


  許氏寬慰道:“這屋裏就咱們娘們幾個,有什麽好害羞的。再了,你這兩你肚痛,進食又多,渾身懶惰,算算年歲時候,也差不多該來月事了。”


  沈睿哭笑不得:“還沒來呢。”


  許氏憂心起來:”那許是快了,這兩可千萬別著涼,厚被子別嫌厚重先收起來。也叮囑你院兒裏的丫鬟起夜勤快些,看看你有沒有蹬被子,從到大你睡覺跟個猴兒似得,繈褓裏就能把被窩給踹散了。”


  沈睿聽了半慈母的絮叨,撒嬌道:“娘親別了,再著連菜都吃不上熱乎的了。”


  許氏聽言,忽然想起來一件大事:“菜!”


  碧果也想起來了,“壞了夫人,老爺還在等咱們的魚羹呢!”


  許氏蹭得一下站起就往院外走,臨門一腳再扭頭對著女兒囑咐了一句:“這魚羹怕是有些涼了,你著人去廚房裏熱熱再吃,最近可得忌諱著生冷。”


  沈睿連聲答應,目送著娘親出了院門。一轉身,背著把門給關嚴實了。


  床下忽然探出一張臉來,烏七八糟的灰漬在橫了三四道,勉強能辨認出一張俊俏少年桃花麵,他目光一碰到沈睿就笑起來,笑得眼角一勾跟千年道行的狐妖似得嬌媚,“快拉我一把,你可真狠心,我身上還帶著傷呢,你就把我往床底下塞。”


  沈睿斜他一眼,心裏緩了口氣,幸好。


  幸好她舌頭夠伶俐,硬生生把娘親拖在房門口拖了這麽長時間,不然就衝著許佑德這幅拖遝得受了傷的身子,還真不一定能及時地鑽到床底下藏好了。


  其實許氏的敏銳感覺沒出錯,沈睿的確是在家裏瞞了事,她藏了個男人。


  這男人是在集市認識的,好端端一副公子皮囊卻在集市角落灰頭土臉的擺地攤,賣的還不是什麽稀罕物件,是一對蹬直了腿兒快死了的鳥。


  彼時沈睿早早地就做完了課業,換了男裝拉著二哥沈鏡來集市晃悠,本來是打算在隔壁攤頭賣一塊徽墨,不想許佑德這不要臉的生意人一把抱住了沈睿的大腿:“公子哥兒行行好,來我攤頭把這祖傳的鳥的買了去吧。”


  沈睿低頭:“?”


  沈鏡低頭:“!”


  光化日之下,當著自個兒麵調戲自家妹妹,太膽大包了。


  沈鈳一氣之下抬腳去踹,也不知是沒收攏好力道,還是許佑德販身子板太脆弱,被沈鏡踹了一腳之後竟然倒地不起,順勢地往地上吐了一大口血。


  沈睿看著那灘血:“!”


  沈鏡看著那個人:“?”


  沈睿悄聲問道:“哥,你使那麽大勁兒幹嘛,萬一把人給踹死了怎麽辦?”


  沈鏡萬分無辜:“我還沒用上勁呢。”


  沈睿自然是站在自己哥哥這邊的,略動腦子想了想,便想出了答案:“怕是碰瓷。”


  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早就圍攏了一排人,他們見著了地上躺著的少年可憐巴巴,紛紛打抱不平起來:“人家好好做個生意,怎麽就把人家打了?”


  沈鏡多幾分意氣,就算是梗著脖子卻還耐心解釋:“他先耍無賴的!”


  有人又道:“耍個無賴又怎麽了,大家都是男人。你損失的不過是件幹淨衣服,人家損失的是條命啊!”


  沈鏡:“”


  沈鏡賭氣似得蹲到了自己妹妹邊上,聽著周圍閑言碎語越來越難聽,不由地咬牙切齒:“打出去吧。”


  沈睿:“打不打的出去是一回事兒,打出去了之後又是另外一回事兒,擔上一個聚眾鬧事打架鬥毆的罪名,非要老爹在自己衙門把咱兩給撈出來嘛?”


  沈鏡喪了氣,無條件的信任起自己妹妹:“那你怎麽辦,我就怎麽辦吧。”


  沈睿朝著地上裝死的人努努嘴:“喏,解鈴還須係鈴人。他是個碰瓷兒的,估摸著就是要錢吧。我看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罷,你要多少錢?”


  地上躺著裝出一副虛弱模樣的許佑德忽然活了,轉了轉眼珠,微微眯起眼睛來笑了笑:“還是姐聰慧。”


  沈鏡驚道:”你怎麽”


  沈睿攔住了自己哥哥:“哎哥,現在可不是這些事兒的時候,若是再不解決,咱們在周圍這些圍觀的人嘴裏,怕就變成了十惡不赦當街殺人的賊子了。”


  沈鏡咬咬牙,他活得灑脫,平日裏還沒受過這等窩囊氣:“罷,要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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