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博弈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張一一才逐漸冷靜下來。
他感覺像是在地獄漫遊，各種死亡畫麵紛至遝來，侵蝕著他的腦海，將他拉向崩潰的邊緣，絕望的深淵。
黑暗如同潮水一樣侵蝕著他的內心，想要將他逼瘋。
可是，當死亡的恐懼逐漸逼近他埋藏在內心深處最後一處柔軟明亮的地方時，那瑩瑩燭火一般的光亮，堅守住了他精神世界中最後一點清明。
他終究沒有崩潰。
他的嘴唇蒼白，用力地抿著。眼角溢出的淚痕還在，瞳孔的光芒逐漸亮起，驅逐了陰霾。
“呼——”他長呼了一口氣，身體舒展，乏力地靠在椅子上。
“冷靜下來了？”
“勉強。”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與嘶啞。
“我……咳，爺不太懂你們有機質生命體對死亡的感受。雖然爺有的時候也會停機自檢，也就眼睛一閉一睜就完事，所以……”
“父母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天樞立刻噤聲。
而張一一似乎對此不願意多談，在穩定了情緒以後，他低聲問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們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一副巨大的立體地圖呈現在飛車的前擋風屏幕上，以兩人所在地為中心擴張開來。
地圖上明暗不一，接近倉庫上層區的地方用簡約的線條繪製出地形起伏和建築的輪廓，使得廣闊上層看起來非常壯觀。
而有的地方則是一片黑暗，大多出現在集散中心的下方的倉庫區域，隻有星星點點的地方繪製出建築輪廓，大多數則是一片漆黑。
他們所在的地方便是下層的一個黑色區域。
最紮眼的便是立體地圖上十六個紅色的光點，分布在他們周圍十公裏區域範圍，正在緩慢移動。
“十六輛非法改裝車，攜帶有海扶刀陣列和追蹤型火箭彈，正在搜索我們的位置。那些人——姑且稱之為機關——應該是隨著繁星的快遞物流跟蹤來的，在倉儲服務區埋伏了很長時間。”
張一一沉默了一下，問道：“海扶刀是什麽？”
“一種透鏡技術的統稱。聚焦低功率波束到一個點上就可以將那個區域的溫度瞬間抬高。波束從四麵八方照進來，每一束能量都很低，能夠穿透飛行車外殼。當多數能量聚焦到一點時，就會像放大鏡一樣點燃那個點上的東西。”
“所以當時我遇到就是這樣的暗殺？如果我當時就坐在駕駛位上——”
“——你的腦漿就會被瞬間加熱至沸騰，整顆腦袋“砰”地一聲爆掉。”
張一一感覺自己的心髒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惶恐。
想了想，他不由地歎了口氣，“雖然是因為你我才陷入這種生死境地，但怎麽說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們扯平了。”
天樞詫異。
張一一看不到天樞的表情和態度。他繼續問道：“既然他們是追蹤物流信息來的，那麽你就不能反追蹤他們麽？通過查找調取物流信息日誌的角色名單進行鎖定之類的。”
“查不到。如果能夠查到的話爺早就告警了，甚至不會讓你來取芯片。”
張一一露出驚訝地表情：“居然還有你查不到的東西？”
“這就是爺說咱們遇到了不小的麻煩的原因。你知道咱們為啥躲在這兒不？”
“不知道。”
“爺能看到的東西，機關也能看到。更麻煩的是爺不知道他們能看到。”
擋風玻璃上的三維地圖閃爍了一下，將張一一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這是分布在整個集散中心的十萬三千七百九十二個攝像頭和六萬零八百一十個傳感器，再加上頭頂上一百一十三個遙感級視覺衛星組成的三維深度視覺圖。凡是有視覺輪廓線的地方都是被這些監控所覆蓋的地方，而黑色的則沒有。
“和物流信息一樣，這本應該是爺才能看到的東西。但很明顯，機關有爺不知道的信息鏈路或後門，他們同樣能夠看到這些信息。
“更麻煩的是：爺不知道他們能看到。就因為這一點，之前突破包圍圈的時候爺怎麽都跑不出去，無論走哪兒都會被人堵回去，好幾次爺以為躲得好好的，卻被瞬間騎臉……他媽的。”天樞忍不住破罵了一句。
看來這一點讓他憋屈得夠嗆。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天網照不到的位置麽？”
“是，隻要咱們不進入監視器和傳感器範圍，他們就無法發現。但這也意味著咱倆根本離不開這裏，隻要離開暗區就會被發現。”
想了想，張一一又問：“你說……他們用了火箭彈？有造成爆炸和火災麽？”
“有，一共發射了六次，共十一枚火箭彈，不知道型號，爆炸地點在這裏。”
地圖上亮起六處區域，用黃色線描邊，距離他們有些遠。
“沒有驚動消防和殖民警管？”
“消防無人機來了一趟，飛到一半就全部返回了。殖民警管完全沒有出動跡象，應該是被截斷了自動報警係統回傳的信息。”
“怪不得他們這麽囂張，連高級鏈路都能截胡。”想了想，張一一問了最後一個關鍵問題：“他們知道你知道麽？”
話很拗口，但意思明了。
雙方都能鏈接到天網，但天樞已經意識到他們在天網上，可他們有意識到天樞在天網上麽？
“天上一百多顆衛星異動，如果對麵的指揮官腦子無恙，應該可以猜出來。”
“猜……麽。”
張一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將已有情報逐一排列，一切已知信息逐一浮現，抽絲剝繭，反複擬合。
良久之後，他呼了口氣，輕輕搓了搓僵硬的臉龐，淡淡地說：“有思路了。”
“哦？快說！”
他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抬起頭，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你說，他們保守秘密的最大底線在哪裏？”
“什麽意思？”
“比如說，一個城市的人都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麽機關會不會核彈洗地？”
天樞有些震驚，“你要做什麽？”
“一個星球呢？”
“……爺奉勸你不要做這麽危險的試探，機關的人都是一群瘋子。”
“一群牛逼的瘋子，可以接收天網監控，可以截斷監控警報，手眼通天。”張一一眯起了眼睛，“可他們為什麽要秘密暗殺？你的存在為什麽不允許普通人知道？為什麽連殖民警管都在他們隱瞞的名單之內？他們在忌憚什麽？”
“說真的，爺認為你現在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逃出去為好。隻要有命在，這些問題都可以容後再議。”
“逃？我為什麽要逃？”張一一奇怪地問道。
“……啊？”
天樞有些懵逼，他覺得自己一萬億個腦細胞處理器不太夠用。
“優勢在我這邊，該逃的是他們才對！”
天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現在滿腦子就回蕩著一句話：
這倒黴孩子，終於還是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