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露

  賈純躺在床上回憶往事,昏昏沉沉欲陷入夢鄉,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少爺,不好了,咱們的事情老爺都知道了!”


  賈忠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


  賈純唬了一跳,從床上彈起來,驚問道:

  “這件事不是隻有咱倆知道嗎?是誰告訴老頭,不,告訴我爹的。”


  賈忠不敢隱瞞,跪在地上道:

  “少爺,是我告訴老爺的。”


  賈純一聽,失望地道:

  “你怎麽能把這件事告訴我爹呢,賈忠,你好糊塗!”


  賈忠聽賈純這麽說,眼裏噙著淚水道:

  “少爺,那日小蓮死在我麵前,我平生第一次覺得害怕了,連日來,我沒有一天能睡個安穩覺。閉上眼睛,她那張蒼白的臉,就浮現在我的麵前,血順著她的額頭上麵淌下來,滴在我的床上,她就站在我的床邊。”


  他一邊說,一邊反複地把頭猛磕在地上,仿佛不是因為事情敗露而道歉,而是在向小蓮的靈魂懺悔。


  賈純於心不忍,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讓他在床頭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看到血絲順著賈忠額頭上青紫的血塊裏浸出來,他用力過猛,把自己的額頭磕破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賈忠。你別著急,告訴我,老爺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


  賈忠扶著額頭,緊閉雙眼,半天開口道:

  “少爺,我其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老爺,我告訴的是賈管家。”


  賈純越聽越糊塗了,因問道:

  “你告訴賈管家,老爺怎麽知道的?”


  賈純睜開了眼,盯著地麵上的一條裂縫,無奈地笑了笑,道:

  “少爺,我應該告訴過你我小時候的事情吧。賈管家救過我的命,在我小時候,他還養過我幾年,教給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雖然我現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說“混蛋”這兩個字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語氣,仿佛如果不說自己是混蛋,就無法做人一般。


  “我知道,你以前告訴過我了,還有,你不是什麽混蛋,賈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賈純走上前來,拍了拍賈忠的肩膀,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轉而疑惑地問道:

  “不過你這會兒提這個幹嘛?”


  “少爺,你不知道,賈管家今天來找我了,他把我叫到他的房間裏,問我小蓮那日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你怎麽說的?”


  賈純吃驚地問道。


  賈忠頹喪地歎了一口氣,道:

  “還能怎麽說呢,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因為不說出來的話,我實在是太害怕了。說出來,害怕似乎就會減少一半,所以我就全告訴他了。”


  他開始顯出懊悔的神情,繼續道:


  “然後,然後,老爺就從隔間裏麵走了出來,他事先藏在了賈管家的房間裏。”


  賈純聽賈忠說完,盯著他稚嫩的臉龐,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也罷,既然老頭已經知道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認罪。”


  他說著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賈忠不安地跟在後麵:

  “少爺,我對不住你!”


  賈純走在前麵,心中五味雜陳,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能怪誰呢?還不是因為自己嫉妒心太盛,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


  於是他淒然一笑,道:

  “是我對不住你,賈忠。”


  當然,還有何可卿,他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何可卿了。那個陪他一起在金水河畔看月亮的小女孩,那個趴在他背上睡著的小女孩,如今已經不在這裏了。


  他默默地走到庭院中間,抬起頭來看到一輪明月掛在半空,遽然一陣夜風吹來,裹挾著濃濃的花香沁入心脾。


  他猛地刹住了腳步,不知道為什麽心中會一霎那這麽痛,竟不知不覺墮下淚來。


  半天,他垂首看向月光下自己落寞的身影,複又大笑起來,自嘲般地甩開手,朝賈聰的住處走去。


  原來賈聰辭別魏子貞後,連夜返回賈府,尚來不及複命。


  他在馬廄裏栓了馬,從裏麵走出來的時侯,想起這幾天和魏子貞同行的經曆。


  他發現魏子貞的言談舉止,甚合禮節,與人相處也非常和善,不像是鼠竊狗盜之徒。


  正這麽想著,卻迎麵撞上了小萍,賈聰被唬了一跳。


  他看小萍神色慌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急忙問道:

  “你怎麽了,小萍?”


  “賈管家,我…。”


  小萍這麽說著,突然跪倒在地上,止不住地掉眼淚。


  賈聰看這光景,竟不知如何是好,灼然問道:

  “你有什麽難處,你說出來,我幫你解決。”


  他一邊說,一邊把小萍拉了起來,小萍還嗚嗚咽咽不敢說話,半天才終於開口道:

  “你放我走吧,賈管家,我在賈府待不下去了。”


  賈聰看她不肯說出實情,激將道: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賈府何曾虧待過你,你不想著好好報答,在我麵前哭哭啼啼的算什麽,我告訴老爺看他不治你的罪!”


  小萍一聽這話,頓時慌了,又要跪下來,賈聰急忙扶住她,道:

  “你且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離開賈府,我才好幫你。”


  小萍看隱瞞不得,因此朝馬廄裏麵走了走,哽咽著道:

  “賈管家,我,我知道老爺玉佩被盜之事的真相。”


  賈聰一聽,頓時警覺起來,湊上前來,問道:

  “你聽誰說的?”


  小萍眼角還掛著淚,哭喪著臉道:

  “是小蓮告訴我的。那日我在覽勝橋上編花籃,看到她哭哭啼啼地走過來,我擔心她被別人欺負了,因此問她發生了什麽。”


  她擦了擦眼淚,繼續低聲道:


  “結果小蓮告訴我她聽到賈純少爺和賈忠密謀要把老爺的玉佩偷走,然後把它藏在魏公子的房間裏,好借此誣陷魏公子,把他趕出賈府。”


  賈聰聽罷,心中大驚,轉而冷笑道:

  “你一個小小的下人,怎麽敢如此大膽,在這裏胡亂議論少爺!”


  小萍一聽這話,頓時嚇的麵如土色,哆嗦著就要尋死。


  賈聰看勢頭不對,急忙走上前來揪住她的胳膊,詫異道:

  “你這是做什麽!”


  小萍回過頭,露出一副喪魂落魄的神情,冷笑道:

  “我們做下人的,不過賤命一條,如今我把這些話都說出來了,既然賈管家不信,那麽一定會告訴少爺,到時候反正也是個死,不如現在就去陰曹地府陪小蓮。”


  賈聰聽她這麽說,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小萍啊小萍,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賈聰雖然隻是賈府的管家,但也是個善惡分明的人。”


  他說完後,鬆開小萍的胳膊,轉身朝馬廄外麵走去,心裏沒好氣地嘟囔道:

  “一個個的,一個個的!年紀輕輕,都要尋死,算什麽事情嘛。”


  等走出馬廄了,他又回過頭來,堅定地對著小萍道:

  “小萍,好好活著。這件事我一定會讓老爺查個水落石出,還了魏公子和小蓮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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