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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我是一名遊走在現代都市中的陰陽先生,專門為人處理各種靈異事件。


  其實我能走上這個行當,並不是因為我天資聰穎,骨骼清晰啥的,而是因為我身上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醜。


  有那麽一句話叫做神鬼怕惡人,而一般的惡人,都有一個鮮明的外貌特點,比如長得凶神惡煞。還有一種時常用來譏諷他人相貌的說法是:把你相片掛在門上能辟邪,多數人以為這是一種開玩笑的說法,其實在陰陽行當中,這可是有根據的。


  據說當年師傅一眼就相中了我,說我形容甚偉,天生是能嚇破小鬼膽,喝退厲鬼魂的天才,按說這也算是句好話,可聽起來卻是十分別扭。


  我和師傅學藝五年,之後自立門戶,又獨自做了十年,在一方小有名氣,收入頗豐,唯一的遺憾,是這輩子估計注定孑然一身了。


  我要說的是這麽一件事,話說有一次我收到了一個訂單,對方是個女人,我們先是在微信裏聯係了一下,她大概說明了一下自己的狀況:她有個一歲的寶寶,可最近寶寶經常獨自對著空氣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想找我去給看看。


  有好些話隻有當麵才能說清楚,而且類似這種靈異事件,我必須得親眼看看到底是咋回事,才能對症下藥。


  按照約定的時間,我去了她家。


  她居住的是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不過,她的人可並不普通。當她開門的一瞬間,我的眼睛似乎被一股光給晃了一下,這女人長得真的算是很漂亮了,不是那種塗抹了很多層脂粉堆出來的漂亮,她可是個五官型選手,她沒有化妝,單看五官就非常精致,很有氣質的一個女人。


  她看我第一眼,楞了一下神,一瞬間露出了一種厭惡的神色,一瞬間過後,她的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禮貌性的笑容。


  “先生,您來了,請進來。”她微笑著把我讓進了屋子。


  我的內心其實是個十分敏感的人,我知道自己的相貌不好,而且我不像一些大大咧咧的人那樣,可以坦然麵對自己的缺陷,這麽多年來我的內心其實十分煎熬,但表麵上,我從來不會顯露出來。


  也正因為我的這份敏感,使我捕捉到了她臉上那種一瞬間的厭惡,說實話我心裏並不舒服,可對此我無能為力。


  進了屋子,我看到了她的寶寶,一歲左右,是個漂亮的男嬰,能看出來融合了母親優秀的相貌基因。


  她對我說,孩子過了下午四點,就會對著空氣說話,好像屋子裏有另外一個人一樣。


  我問:“孩子都對著空氣說些什麽話呢?”


  被我這麽一問,她竟然沉默了半晌,然後慢慢地低下了頭,輕聲抽泣起來。


  我知道事情並不簡單,於是請她坐下來來,慢慢地把事情說清楚。


  她說她永遠忘不了自己見老公的最後一麵。


  接下來,她講了自己的情史,對於美女的愛情史這種和我無關的東西,我聽起來很難受,你說是出於嫉妒,酸葡萄心理也好,總之秀恩愛的人令我惡心,不過為了客戶,為了訂單,我不得不忍著這份惡心,耐心地聽完。


  她叫李藍夢,和老公在大學期間認識。老公叫張遷葉,當初是他主動追求了她,李藍夢雖然漂亮,然而個性比較內向,從小家裏管束得也很嚴,一次戀愛也沒有談過,在遇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男生的追求,她的心馬上就被打動了,而且張遷葉性格開朗活潑,陽光,兩個人屬於性格互補,很快就走到了一起,並陷入了熱戀。


  熱戀中,有一件事讓藍夢非常感動,張遷葉主動坦白了他自己是乙肝病毒攜帶者,不過屬於不會發病的那種。之後藍夢查閱了一下資料,發現這種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適當予以控製,人就和健康人一樣,為了愛情,她不在乎。


  畢業後,兩個人沒有像許多其他校園情侶那樣天各一方,遷葉選擇留在這個城市繼續打拚,而藍夢選擇了追隨他。不久之後兩個人就結婚了。


  說著,藍夢把結婚照拿給我看,照片中的男子高大挺拔,五官輪廓十分標準,單眼皮還有點韓國歐巴的意思,要不是藍夢事先對我講了兩個人的熱戀史,我真特麽會覺得這男的是不是當鴨子的,確實,可以說這對夫妻是那種標準的高顏值情侶,甚至拿出來演出一目偶像劇也不再話下。


  唉,此等高顏值的世界是我這種孤老醜男無法體會與理解的。


  她給我看了照片之後,繼續講下去:兩口子的家庭條件都不大好,其實最開始,兩個人結合是雙方父母都表示反對的,因為兩個人都是高顏值,雙方父母都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憑借外表的優勢,找到物質條件更豐厚的異性,無奈兩個人情比金堅,最後雙方家長也隻能由著他們選擇了愛情。


  俗話說漂亮的臉蛋不能刷卡,也不能當飯吃,兩個人結婚後過的也是普通人的日子,張遷葉工作十分上進,而且時常加班到很晚,甚至半夜十一點到家也是常有的事,藍夢每天做好了飯菜等他回來,有時候按原計劃八點就能回來,可客戶突然來了急單,就必須要加班,如此她就要把飯菜反複加熱很多次。


  不久之後,兩個人有了一個寶寶,隨著這個天使的降臨,這個幸福的家庭更加完滿了。


  就在這種忙碌而充實的生活中,藍夢忘了自己的丈夫是個病人。


  原本乙肝這種病,隻要定時去醫院檢查,堅持服藥,就可以加以控製,可遷葉工作起來不分晝夜,就忽略了這件事,在病毒的不斷侵蝕下,遷葉得了肝癌。


  這件事對兩口子無疑如晴天霹靂一般,然而就如同好多狗血的韓劇那樣,藍夢含著眼淚,要陪自己的丈夫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遷葉去世的那一天,身體已經被癌魔侵蝕得骨瘦如柴,麵部肌肉幾乎完全萎縮,再也不見當初那個英俊的小夥,在icu中,他口鼻上戴著呼吸機,而藍夢就陪在他的身邊。在他生命即將燃盡的那一刻,他曾有過幾分鍾清醒的時間,也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他主動要求取下呼吸機,然後崛起了嘴,仿佛是要吻別自己的愛人。


  藍夢一邊講一邊流著淚,而我仿佛也被代入了當時的場景,這不就是那種常見的狗血韓劇大結局的劇情嗎?如果我在現場的話,肯定要用二胡給他們拉一段《天國的階梯》了。


  不過,現實終究不是偶像劇!


  麵對遷葉崛起的嘴,最後的那一刻,她竟然遲疑了。至於因為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對即將病逝的人那種本能的恐懼,或許是怕病毒會傳染自己,總之,這偉大的愛情,沒能抵得過現實。


  遷葉最後的遺願沒能滿足。


  聽到這裏,以我多年辦理靈異事件的經驗,基本上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講到此處,藍夢已然哭得稀裏嘩啦,她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我當初應該吻他,我沒能滿足他最後的願望。。。我好後悔。。。”


  沒有任何感情經曆的我,並沒有因為她哭鼻子抹淚而感覺動容,隻是說出了我的想法:“鬼魂是人死後,留在人間的一縷執念,你丈夫沒有滿足最後的願望,應該還在家裏呆著,而你剛剛說過,孩子每過下午四點就會對著空氣說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說話的內容應該和自己的父親有關係?”


  聽我這麽說,藍夢瞪大了眼睛望著我,驚歎道:“先生您真是神了!”


  說著說著,時間已經到了四點,依照陰陽行當來說,這個時候恰恰是從午後的極陽開始向傍晚的陰轉移的過程,因此陰物在這個時間段,也會逐漸開始活躍。


  此時,床上的那個嬰孩,突然自己坐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對著半空伸出雙手,口中含混不清地喊著:“爸爸。。。爸爸。。。”


  藍夢看到這種情景,對我說道:“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來了,來了!”說著,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丈夫生前在逗寶寶時,寶寶都是這樣的反應!”


  這種時刻,也是我開始施展本領的時候了!


  我從隨身攜帶的行頭中,取出兩片柚子葉,念動了道家的開眼咒語,之後將兩片柚子葉在眼睛上抹了一下,頓時,世界在我眼前不一樣了!


  我開啟了陰陽眼,能見幽冥之物!


  果然,我看到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鬼魂,此時正站在床前,逗弄著坐在床上的寶寶。因為是魂體,他的全身呈現一種虛化的半透明狀態,而且周身散發出一種藍色的幽光。


  我對藍夢說道:“你丈夫現在就在家裏!”


  藍夢聽到這個,情感一下子抑製不住了,她激動地叫喊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直沒有離開我,他一直都在!”說著,她在房間裏四處摸索起來,眼中流著淚,說道:“葉子,你在哪裏,你能聽到嗎?你再出來見我一麵,我對不起你。。。”


  我沒空看這種矯情的場麵,隻是言簡意賅地對藍夢說道:“你的丈夫因為一念的偏執,在去世的那天,魂魄離開了醫院,追隨著你一路又回到了家裏,長期這樣下去,無論對你或對孩子都沒有好處。”


  藍夢依舊哭著,說道:“其實,這樣不是蠻好嗎,我們可以永遠廝守在一起,就像他還活著時那樣,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聽著這種肉麻的話,心裏直起膩,心說這女人真是偶像劇看多了,這種矯情的台詞貌似隻會十年前的狗血韓劇中才會出現。我沒有理會她,而是直接講出了其中利害:“人鬼殊途,鬼是陰物,長期和人混居的話,輕則降你的火力,讓你體弱多病,重則折壽,尤其是孩子,三光未開,和陰物呆的時間長了,是會夭折的!”


  藍夢一聽自己的孩子會夭折,表情起了一個微妙的變化,她說道:“我不在乎自己會體弱多病,可我的愛人怎麽會害自己的孩子呢?”


  我耐心地解釋道:“不是他故意害你的孩子,我剛說了鬼隻是人死之前的一縷執念,並沒有活人那樣完整的邏輯思維,他死前因為沒有得到你的吻,所以一路跟著你回到了家裏,還有,他除了放不下你之外,最讓他掛念的就是孩子,所以他現在還像生前那樣在逗弄著孩子,並不知道這樣會害了你們的!”


  藍夢低下頭,沉思了起來。


  此時,我卻是突然來了一股惡趣味,又隨便編了一道瞎話,嚇唬她道:“而且,你知道嗎。你丈夫肝癌去世,魂魄也是一身的病氣,這樣一團的病氣長期圍繞著你,你也會和你丈夫得一樣的病的,不信你自己照照鏡子,你的臉色是不是也有點發黃了,依我看,肝髒也不大好吧。。。”


  藍夢屬實是被我的話給嚇著了,她猛地激靈了一下,立刻從剛剛的哭哭啼啼中換了一副神情,抹了抹眼淚,道:“那,,,那還是把他送走吧,這樣對我對他都好,但願他能快點轉世。。。。”


  噗!我被她這種突然的態度轉變給逗笑了,心裏嘲諷了起來:怎麽剛剛還是感人的愛情,說什麽要永遠廝守在一起,一說自己有可能會得和丈夫一樣的病,立刻就變了呢!


  愛情啊,你真的如此脆弱?

  我承認我有點惡趣味,也承認自己內心的猥瑣。因為我行走江湖這十幾年來,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叫做愛情的美好的東西,因此我十分樂於打破這種看似美好的東西,嗯,這就是酸葡萄心理。


  我忍住心中那股惡趣味的快感,對她說道:“要送走這個鬼魂也很簡單,有文送和武送兩種辦法。”


  接下來,我又詳細地向她解釋了文送和武送的區別:所謂武送,就是像林正英電影裏那樣,用符咒等手段強行把他的魂魄收起來,交給陰差送走,收費也比較便宜。而文送,比較麻煩,需要滿足他在人間沒有完成願望,消除他的執念之後,他就會自動進入地府。


  藍夢聽到此處,突然又興奮起來,她說:“我要文送,我要文送,我一直後悔沒能給他最後的吻,即便他已經沒了軀體,我也要親吻他的靈魂。。。”


  我對她解釋道,其實文送,沒有你想象得那麽簡單,因為他現在處於一種靈體的狀態,你親他,他感覺不到不說,而你一個肉眼凡胎也根本看不見他,也就是說,你們兩個,一人,一鬼,根本就沒有處在同一個波段上,這無異於隔靴搔癢。


  “那。。。那該怎麽辦呢?”藍夢有些茫然了。


  此時,我心中的惡趣味達到了一個頂點,

  接下來的故事,是發生在一個同學身上的親身經曆,他叫周老杜,跟我一樣,沒有好好上學,不過他的命挺好的,高中輟學之後,沒有像我一樣為找工作發愁,因為他家有祖業可以繼承。


  不過也不是啥太體麵的祖業,它們家從他爺爺開始就是開紙紮店的,到他爸爸手裏改成了殯葬店,就是賣些花圈壽衣,紙元寶一類的東西。


  雖然說起來不大體麵,可收入還是不錯,要說人死之後也就這最後一次消費了,也沒人討價還價,東西賣的還都不便宜,周老杜每天就是在店裏的躺椅上一靠,等客上門,小日子過得非常滋潤。事發那天,周老杜在網上看了一些視頻,十點多鍾的時候,起身準備關店門,進裏屋睡覺。


  可就在他準備吧店門觀賞的時候。突然一個老頭站到了他的麵前,吧老杜給嚇了一跳。雖說自己吃的是死人飯,可大晚上的突然出現這麽一位,也是給嚇了一跳,老杜穩定了一下心神,看清了來的是一個高大瘦削的老頭,不過既然來了就是主顧,老杜雖然心說這老頭一把年紀還這麽冒失,可嘴上還是很客氣。老杜客客氣氣地把老人讓進了屋子裏。


  那老人也不答話,徑直地走進了店裏,可能是年紀大了,走路有點左搖右晃的,可就那樣,老人的身高看上去還是十分顯眼,老杜目測了一下,得有差不多兩米了。


  老杜緊跟在老人身後,就問那老人需要置辦一些什麽東西,給啥人用的,那老人隻是說是買給自己用的,這讓老杜有些吃驚,一般這些身後事的用品,都是兒女或親戚給置辦的,自己給自己置辦東西的,周老杜自接手這份工作以來,還是第一次遇見。


  不過既然開門做的就是買賣,隻要你來買,誰管你給誰用呢,老杜遲疑了那麽一下,就開始給老人介紹店裏的東西,老杜號稱店裏的喪葬一條龍服務,死人用的東西可以說是一應俱全,那老人說要買身壽衣,周老杜就走到擺放壽衣的櫃子前麵,一個接一個地給老人介紹著,什麽做工,什麽價位。可那老人卻好像並不關心這些,而是冷冷地問老杜有沒有他能穿的號碼,老杜又一次打量著老人的身高體型,心說如此高大的老人還真不一定有他適合穿的尺寸,可嘴上不能那麽說,隻說讓老人先看款式,看好了再給他找號。


  老人在櫃子錢端詳了一陣子,指著一件團花的壽衣,說這就是看好了的那件。可老杜給他找了最大的尺寸,老人穿上以後還是小了小圈,這可讓老杜犯起了難,按說一般到了老年身高都會抽起來,身高體型都不會很巨大,壽衣的尺寸也很少有加大加肥的,因為賣的少,就算有,老杜店裏也沒有存貨。


  老杜會做生意,主顧上門了,總不能讓他空手走啊,就提議說給老人定製一件。老人也沒說不行,但是要求老杜必須在後天給他做出來,然後還得給送到老人家裏去。老杜滿口答應,他心裏有數,隻要一個電話,定做一身壽衣最多也就是一天多的工夫。


  老人留下了送貨地址,卻沒有付錢,他說他身上沒帶錢,讓老杜送貨的時候找他兒子要錢,這如果做的是別的買賣,老杜肯定是不會答應,可這死人的買賣,就不用擔心了,誰也不會沒事給自己訂花圈壽衣的。就這樣老杜送走了老人,又關了店門,又給合作的成衣鋪子打了電話,按老人的尺碼定了衣服,到了約定送貨的日子,老杜如約前去送貨。按照地址,老杜七扭八拐地好一通尋找,平時他很少自己送貨,很多小區也不是很熟。


  就這樣接連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老人所居住的小區。小區很是破舊,應該是有些年頭了。老杜按照地址所寫的門牌號碼,總算找到了老人的家。但是敲了半天門,卻是沒人應。老杜以為家裏沒人,正轉身要走,這時門卻開了,一個平頭男人從來麵探出頭來,問我要找誰。


  周老杜對平頭男人說,自己是來送貨的。那平頭男聽了,好像並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反倒是問老杜送的什麽貨,誰訂的貨。老杜心說可能是老人沒有和兒女講這件事,就向平頭男子解釋說,是一個老大爺在店裏訂了一件壽衣,讓今天送到這個地址來。


  平頭男一聽就火了,張嘴就罵街,說道家裏根本就沒有死人,訂哪門子的壽衣。平頭男這麽一罵,老杜心中也起了嘀咕,難道是自己送錯了地方,他就問平頭男家裏有沒有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正吵著,屋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問平頭男這是在和誰吵架。


  平頭男扭回頭,氣哼哼地說有人往咱們家送壽衣,話音剛落,一個女人從屋裏走了出來。出來的女人應該是平頭男的媳婦,平頭男一看就是個怕老婆的玩意兒,根平頭男又喊又罵,見了媳婦音調馬上就降了下來,把事情的原委向老婆又複述了一遍。


  女人聽了事情的原委,表情顯得有些奇怪,她壓低了聲音,問平頭男有多久沒去看自己的老父親了,聽語氣老頭子應該就是指的是平頭男的父親,平頭男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家裏關係不好,兩個不孝子,果然那平頭男說自己好些日子沒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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