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說著,嗓音一挑,語氣越發清冷,“此處終歸為東陵,你雖家勢雄厚,但上不可翻天。再者,也莫要觸了本宮逆鱗,皇城之上,本宮尚可要人性命,而對待某些意圖蠱惑幼弟之臣,本宮,定也不會心慈手軟!是以,國舅此際是要讓你夫人好生去太醫院接受診治,還是,要讓本宮將國舅居心叵測的意圖,和盤托出。這二者,你自己選。”
清冷幽遠的嗓音,威儀重重。
國舅瞳孔一縮,滿麵的怒意,也驟然化為了道道複雜。
待得片刻,他終歸是緊蹙的皺了皺眉,隨即便極緩極艱難的鬆開了自家夫人的手。
瞬時,婦人麵露驚愕,未及言話,則被宮奴們急忙半拖半扶的帶走。
一時,周遭氣氛竟突然沉寂了下來,鴉雀無聲,眾人皆戰戰兢兢,不敢言話。
思涵朝國舅冷掃一眼,不再耽擱,當即朝在場的年輕男子獻才藝。
這話一落,無人敢應,殿內氣氛越發壓抑。
卻是半晌後,終於有人怯怯的站了起來,恭敬道:“長公主,在下太尉陸源之子,陸長青,願獻墨畫之技。”
思涵瞳色微動,“準。”
隨即,當即有眼明手快的宦官差人備來了矮桌與文房四寶,那身材頎長但卻容貌極其平凡的陸長青當即起身坐於矮桌前作畫。
整個過程,前內之人並未言話,周遭僅有略微婉轉的絲竹回蕩。
則是不久,陸長青速成了一幅墨畫,畫的是山水交融,而山水之中,還有立著一抹小女童,大抵是太過倉促,畫質微劣,但也尚可入眼。
“給國舅千金好生看看。”思涵眸色微動,淡漠吩咐。
宮奴不敢耽擱,當即將畫送至怯怯的王蘇麵前,王蘇則略微詫異的將畫中的女童盯了好幾眼,才怯怯的挪開目光。
大抵是有人已經頭一個開始獻藝,是以,氣氛也不若最初那般緊然,陸續之中,也有人壯起膽子開始獻藝。
整個獻藝的過程,持續極久,甚至久到夜半三更。
那處在女子周圍的司徒宇文,早已是喝趴在了矮桌上,口水與酒水留了一桌。
在場之人,也大多略微犯困,精神不佳,但在場的年輕男子,則是越是獻藝,便越發的關心結果,精神極為難得的甚為飽滿。
許久,待得終於無人再出來獻藝後,氣氛沉寂了下來,思涵終於是稍稍坐直了身子,淡漠無波的出了聲,“我東陵果然人才濟濟,僅是諸臣之子,便大多意氣風華,著實是我東陵之幸。而今,基於方才的獻藝,僅論國舅千金對諸位的反應,本宮倒是覺得,太尉之子陸長青的墨畫,陳郡尉之子陳乾捏的麵人,沈監察使之子沈孟的琴曲,倒是,略微讓國舅千金注意。是以……”
話剛到這兒,思涵將目光落在了國舅身上,“是以,這三人中,國舅與令千金,覺得何人與王蘇姑娘最是相配?”
國舅麵色起伏不定,目光也陰沉冷冽,並不言話。
思涵眼角一挑,嗓音也略微幽遠,“這世上,終是無不透風的牆,與其心思叵測,不若,安分聽話,尚可一世安穩。倘若事態已出,便該恭順低頭,若一味執迷不悟,到時候惹急了人,自也會血雨腥風。畢竟,本為夜叉,又何來再懼人命與鮮血?”
說著,待得在場之人皆怔愕不懂時,思涵嗓音微挑,再度將話繞了回來,“國舅既是不言話,不若,此際便讓本宮自行賜婚。今夜的獻藝,我東陵兒郎皆各有所長,本宮選了誰,並不代表誰便是今夜的翹楚,不選誰,也不代表覺得誰無能,此番,終是為國舅選婿,是以,誰人更讓國舅千金青睞,誰人便可得本宮賜婚。而今,通過方才獻藝,本宮雖擇出了三人,但若論最讓國舅千金感興趣的,則是陳郡尉之子陳乾,捏出的麵人。”
這話一沉,滿殿寂寂。
國舅神色起伏洶湧,惱怒不止,奈何唇瓣動了動,卻終歸未言出話來。
思涵朝國舅冷眼掃來,清冷而道:“陳郡尉之子,雖是捏的麵人,看似不若琴曲書法高雅,但卻能投國舅千金所好,也算是體貼用心之人。是以,本宮便在此,便先祝國舅覓得好婿了,而待得明日一早,本宮懿旨,便也會同時頒入國舅與郡尉府,日後,你們兩家,自當好生走動走動,待得國舅千金及笈了,再大興嫁娶,那時候,本宮這媒人,定來主婚。”
清冷無波的嗓音,幽沉厚重,卻無疑是將這賜婚之事全數下了定性。
國舅麵色極為難得的白了幾許,隨即緊捏著王蘇的手,微微發顫,但卻仍未出聲。
陳郡尉與陳乾二人頓時喜色開來,兩人雙雙小跑至國舅麵前敬酒。
國舅滿麵冷臉,全然無視郡尉父子的殷勤,目光驀地朝思涵落來,“夜半三更了,長公主婚也賜了,此際可放微臣一家出宮回府了?”
思涵眼角一挑,漫不經心的道:“可。東陵公主已送走,東陵五皇子已醉,國舅千金的婚已賜,而今,宴席自然落幕。不止國舅可攜著親眷出宮回府,諸位大臣,也出宮回府去。”
似幽似沉的嗓音,卻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隻是待得這話落下,國舅便氣沉沉的冷哼一聲,隨即便攜著親眷迅速出殿。
一時,其餘朝臣不敢動作。
展文翼歎息一聲,“諸位出宮回府吧,長公主這裏也累了,此刻便也要回鳳棲宮休息了。”
有得展文翼這話,加之未見主位上的思涵有何反應,朝臣們紛紛釋然開來,而後開始攜著家眷小心翼翼的起身離去。
僅是片刻的功夫,朝臣紛紛離去,酣醉的司徒宇文也被宮奴抬走,一時,偌大的禮殿驟然空蕩開來。
清杉目光靜靜的朝思涵打量,半晌,才站起身來,正要朝前朝思涵言話,不料話還未道出,展文翼便微微搖頭,低聲而道:“嶽候先出宮回府吧,這裏,我來善後便成。”
清杉眉頭驀地一蹙,目光在展文翼身上逡巡片刻,終歸是點了頭,低道:“長公主今夜的酒許是喝得有些多,似有不適,且心情似也有些低落,如此,有勞太傅多多照顧些。”
展文翼眸色幽遠,平緩而道:“嶽候放心。 清杉微微點頭,不再多言,僅是略微不放心的朝思涵再度掃了幾眼後,隨即才回眸過來,緩緩踏步離去。
一時,殿中氣氛沉寂,無聲無息之中,透著幾許壓抑。
立在思涵身後的幾名宮奴,則略微不知所措的朝展文翼望著。
展文翼平和淡然的朝他們掃了一眼,而後便踏步往前,待站定在思涵矮桌前後,才低聲恭敬的道:“長公主此際可要回鳳棲宮了?”
思涵抬眸掃他一眼,未言話償。
此番群臣皆離,本是強撐著的身子,此際也頓時放鬆開來,瞬時,那一股股疲倦與不適之感,也越發的高漲起來。
“本宮等會兒便回去了,皇傅此際,怎還不離宮?”思涵清冷淡漠的出了聲,嗓音幽遠厚重,卻又無端的卷著半許嘶啞。
展文翼緩道:“微臣無事,晚些出宮也可。隻是,長公主今夜喝了不少酒,此際,身子可有不適?”
他嗓音溫和,恭敬十足,但隱約之中,也卷著半分擔憂之意。
思涵勾唇而笑,麵上酒色上湧的薄紅略顯突兀,腦袋勻稱,目光也變得越發的幽遠飄渺,“那點酒,尚不足以傷身。難不成,皇傅會以為本宮會比那司徒淩燕不如,喝點酒還會傷著身子?”
“微臣並無此意。”展文翼神色微動,溫潤的嗓音逐漸漫出了半許無奈。
則是片刻,他微垂的目光朝思涵矮桌下一掃,瞳孔則驀地一縮,隨即歎了口氣,隻道:“東陵公主,自然及不上長公主。便是今夜飲酒,東陵公主在長公主麵前,醉軟如泥,也是滿盤皆輸。”
滿盤皆輸?
這話入耳,思涵眼角一挑,頓時勾唇而笑,則是片刻後,她才稍稍斂住笑意,嗓音越發的厚重清冷,“未必是滿盤皆輸呢。皇傅今夜也瞧見了,便是東陵公主醉倒了,也得我東陵攝政王憐惜。如此,你當真以為她滿盤皆輸?”
展文翼緩道:“雖有攝政王憐惜,但這又如何?不過是男女之意,威脅不到什麽。長公主你,如何這般在意?”
他嗓音恭敬而又幽長,語氣中略微添雜的幾許探究之意也是略微明顯。
思涵勾唇而笑,酒氣上來,瞳色越發迷離,隻道:“雖是男女之意,但若藍燁煜與司徒淩燕當真聯姻,我這東陵之國,起要被他們聯合起來掏空。畢竟,司徒淩燕不足畏懼,但藍燁煜腹黑深沉,本宮啊,也不得不承認,論及手段與算計,本宮,是比不得他。”
這話一落,略微沉寂幽遠的朝展文翼勾唇一笑,而後便要掙紮著起身,不料身子發軟,胃痛火辣上浮,整個人稍稍一動,便突然穩不住的朝一旁跌去。
“長公主。”展文翼與周遭宮奴齊齊一驚,則是刹那,展文翼當即伸手拉住了思涵,險險穩住了她的身形。
“嗬,倒是讓皇傅見笑了。”思涵勾唇而笑,語氣幽遠無奈,待得尾音一落,便要伸手緩緩的推開展文翼。
展文翼瞳色越發深沉,溫潤儒雅的麵上,也漫出了幾許極為難得的無奈與憐然。
“外人皆道長公主行事淩厲,不留情麵,卻不知長公主你,卻是孤獨一人,所有的威儀與厲氣,不過是逞強罷了。”
這話一落,他捉著思涵手臂的手越發的緊了緊,並未讓思涵掙開。
思涵神色微沉,瞳孔略顯得幽遠與昏沉,“皇傅這是在可憐本宮?”
展文翼歎息一聲,緩道:“長公主位高權重,何須人來可憐。微臣,隻是心痛長公主罷了。往日師父還健朗時,僅是稍稍處理國事,便覺成日勞累,更別提,長公主獨自攬了國事,獨自處理,而又因這東陵內憂外患焦頭爛額,長公主疲倦如此,微臣,也僅是心疼長公主罷了。”
說完,不再觀思涵反應,僅是目光朝殿外掃了一眼,低沉而道:“外麵雨水極大,此番,微臣送長公主回去吧。”
思涵驀地用力,一把推開了他。
展文翼神色微動,穩住身形後,便靜靜觀她。
思涵冷笑一聲,“這些話,倒也隻有皇傅敢說出來。隻不過,本宮不需人憐憫,也不需人靠近,皇傅若是當真心疼本宮,便好好為國效力,如此,便是足矣。”
這話一出,思涵全然不願多呆,又或是想在逃避什麽一般,她心口起伏,動作也開始微急,待努力的幾次都未真正站起來時,她驀地朝一旁立著的宮奴一掃,怒道:“還不過來扶本宮?”
瞬時,宮奴們齊齊一怔,當即小跑上來七手八腳的扶起了思涵。
“回鳳棲宮。”思涵嗓音冷冽,冷硬盡顯,卻待宮奴們剛剛扶著她靠近殿門時,身後,則突然揚來了展文翼滿是複雜的嗓音,“那長公主你呢?微臣一心為國效力,而長公主你呢?也一心為國效力,為皇上效力?可如今,長公主處處勞累,瑣事纏身,不得解脫,但皇上呢?皇上這兩日因這淑妃之事對長公主大發脾氣,擠兌抵觸,如此結果,便也是長公主想要的?”
思涵驟然駐足,宮奴們也急急停下,紛紛扭頭愕然的朝展文翼望來。
一時,殿中氣氛更為沉寂,森冷之中,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則是半晌,思涵嘶啞的嗓音終於是低沉而出,“殿外,風大雨大,此際,皇傅可願陪本宮在這禮殿聊聊?”
展文翼麵色不變,那雙幽遠的瞳孔,仍是夾雜著幾許擔憂,“尚可。”
思涵滿目清冷,仍未回頭,僅是低沉嘶啞的道:“扶本宮去就近的矮桌坐著。”
宮奴們再度應聲,不敢耽擱,當即扶著思涵轉身過來,隨即極是小心翼翼的將她安坐在了不遠處的矮桌旁。
“清了桌麵上的東西,上糕點,擺酒。”思涵神色淡漠,嗓音嘶啞冷冽。
宮奴應聲,動作極是迅速的將矮桌上的東西全數收拾幹淨,而後將糕點與酒盞紛紛拜訪在桌,待一切完畢,思涵淡漠出聲,“出去。”
殿內沉寂,無聲無息,殿外,則不住的揚來雨水滴答的聲音。
有狂風之聲扶搖而起,殿外的樹木,也被刮得肆意作響。
片刻,待得宮奴們全數出殿並合了殿門後,思涵幽沉清冷的目光,才微微朝立不遠處的展文翼落去,淡漠而道:“皇傅不過來陪本宮喝喝夜酒?”
展文翼眉頭一皺,並未言話。
思涵冷笑一聲,修長的指尖微微一抬,便徑直為自己倒了杯酒,兀自而飲。
展文翼靜靜的朝她望著,俊雅的麵容,此際也顯得複雜厚重。待得片刻,他終歸是一言不發的踏步過來,待坐定在思涵麵前時,才平緩勸慰的道:“酒多傷身,長公主體恤些自己。”
思涵稍稍挪開酒盞,幽遠沉寂的眸子盯他。
而今周遭無人,滿殿空曠,是以,滿身的從容與威儀,便也可全數的卸下了。
她懶散的坐著,腦袋發暈,開始用手撐頭,隨即目光幽幽的迎上展文翼的眼,勾唇而笑,“可是覺得如今的本宮,頹廢至極,毫無半許的幹練或是威儀可言?”
展文翼瞳孔微縮,緩緩搖頭。
思涵冷笑,目光則自然而然的挪開,“人啊,總有性情之時,若一味的猙獰威儀,自不可能。隻不過,本宮倒想讓自己無欲無情,如此一來,便也可去放手而搏,不必再受俗事俗情牽連。有時覺得,無心無情,冷狠絕意,似是並無不好,嗬。”
展文翼靜靜觀她,嗓音也幽遠了幾許,“長公主如今,已是做得極好。不止東陵從國破中險險保住是因長公主的功勞,便是群臣性情而變,甚至江南水患的救治,皆是長公主功勞。長公主已是做得極好了,又何必,太過為難自己。有些事,逞強雖無不對,但還是得體諒些自己。而微臣先前的話,也的確是心疼長公主,並無它意。”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微紅的麵容,則極為難得的染出了幾許無奈。
“皇傅無需太過解釋。這滿朝之中,本宮能信之人本是不多,而皇傅你,便是本宮最信之人。”
展文翼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得回神,他急忙垂頭下來,略微認真的道:“能得長公主看重,是微臣之幸。隻是,微臣也不過是尋常凡人,擔不得長公主的厚愛。”
“皇傅又何必客氣。”思涵勾唇而笑,語氣幽遠至極,卻也無端夾雜半許涼薄。
說著,話鋒也開始微微一轉,“這東陵現況如何,皇傅自該清楚。不止是朝臣無能,滿盤散沙,再者災患嚴重,而今也未曾全數將災患救治完畢,國之局勢如此,若要行事或是興兵力強國,自是不易。再者,鄰國南溪,也虎視眈眈,今日那東陵公主來訪,也無疑是,別有用心,不得不防。是以,這東陵啊,風雨飄搖,內憂外患,能否真正保住,突然間,連本宮都無信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