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答得幹脆
“好一派冠冕堂皇的話!你當真以為你說這些,便能糊弄本宮?東陵公主與本宮本已結怨,且有滅得東陵之心,你此番放虎歸山,我東陵豈能安穩?倘若你不放她出宮,便是東陵知曉此事,欲率軍攻我東陵城池,自也得好生掂量,畢竟,東陵公主在我手裏為質,便是東陵再怒,自也得掂量掂量,不敢太過輕舉妄動。而你呢,打著為本宮,為東陵著想的旗號,卻將司徒淩燕放虎歸山,而今我東陵再無質子在手,無法阻攔什麽,那東陵要率軍攻我東陵,自也是遲早之事!”
說著,嗓音一挑,大抵是太過焦急惱怒,又或是對這藍燁煜太過失望,一時,所有冷冽惱怒之意層層交織,連帶瞳孔中都開始略微發紅,“本宮看你,渾然未有替東陵與本宮考量之意,反倒是明明與司徒淩燕情投意合,是以不惜親自拿著先帝令牌出麵而強行讓精衛放走司徒淩燕!藍燁煜,你當真是讓本宮另眼相看,拿著我東陵先帝的令牌,放走與我東陵敵對的虎狼,你對得起先帝,對得起你手中的令牌,對得起本宮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手下留情?”
大抵是著實不曾料到思涵會如此震怒,藍燁煜那深邃的瞳孔,終歸是漫出了幾許詫異與認真。
“長公主……”他薄唇一啟,正要言話,不料後話未出,思涵已是惱怒至極,整個人全然忍不住再度拍掌而起,隨即手掌一抬,猛烈的掌風頓時朝他襲去。
這藍燁煜壞她之事,她是絕對饒不了他的,既是此番殺不了司徒淩燕,那她便先解決這東陵的內鬼再說。
心底的憤怒與殺氣越發厚重,手下的掌風也是極為狠烈。
藍燁煜迅速翻身而避,卻因腿腳傷勢未愈,行動遲緩踉蹌,再加之身上的傷也未全然恢複,半個回合之後,他臉色竟也微微的有些蒼白。
他眉頭緊蹙,目光起伏不定,眼見思涵猶如發狂般再度朝他攻來,他牙齒一咬,頓時冒險朝思涵近身,待得險險避過思涵一掌後,他頓時朝前一撲,待得將思涵全數卷入懷裏後,便急忙半空翻轉,待跌落在地時,他已先行著地,活生生的為思涵當了回肉墊。
瞬時,他抑製不住的悶哼一聲,眉頭緊蹙。
思涵惱怒癲狂,猛烈掙紮,他瞳孔一縮,終歸是抬指朝思涵點了定**,待得思涵安分,他終於是鬆了口氣。
一時,殿內氣氛驟然沉寂了下來,無聲無息,壓抑厚重。
藍燁煜稍稍將思涵從身上挪到了身側,隨即稍稍側身,與思涵四目相對。
他滿麵蒼白,深邃的瞳孔也略微卷出了幾許極為難得的疲倦,則是片刻,他歎息一聲,低道:“微臣無禮了,隻因長公主不願聽微臣解釋,是以,便不得不點了長公主定**。”
說著,嗓音微挑,“此番放東陵公主離宮,雖有放虎歸山的可能,但僅憑司徒淩燕一人,是翻不了天。那東陵的皇帝,年老體弱,雖有幾分威信,但卻不夠。也就是說,東陵真正掌權之人,是東陵的東宮太子,東方殤。想必長公主也知,東方殤戰功赫赫,被東陵之人稱作戰神,全民敬仰,東陵太子此番能被東陵老皇帝軟禁,無疑是秉持孝道,不願太過當麵對東陵老皇帝頂撞,而是想以自己的法子,來委婉的拒絕與抗議罷了。這也是,東陵老皇帝明明對東陵誌在必得,卻在最後關頭,不曾真正吞並東陵之由;也是,東陵老皇帝明明因東陵太子拒婚之事而對長公主你恨之入骨,卻又無法差人真正將你斬殺當場,徹底斷了東陵太子的念頭;也是,東陵五皇子司徒宇文,為何對你心虛畏懼,討好恭敬,便是被皇上砸破了頭,卻也不敢太過發作;也是,司徒淩燕對你恨之入骨,雖極想殺你,但也不敢真正的率那城外的兩萬大軍入城,徹底攻破我東陵京都。”
冗長的嗓音,平和幽遠,他那雙深邃微倦的瞳孔,竟也極為的厚重與認真。
待得這話一落,他嗓音一沉,繼續道:“是以,微臣放走司徒淩燕,隻因不想讓長公主被東陵抓著把柄,不想讓長公主也順勢惹怒東陵太子罷了。而隻要東陵太子對長公主念念不忘,司徒淩燕即便歸得東陵,刻意慫恿,東陵太子,自也不會讓司徒淩燕對長公主不利,對我東陵不利。長公主盡可放心。又倘若,長公主仍是不安,那司徒淩燕對微臣心有掛記,若真有攻城之人,長公主自也可讓微臣親自迎戰,降服東陵之軍,不怕司徒淩燕不就範。”
思涵全身發緊,掙脫不得,奈何這番話入得耳裏,心緒翻騰思量,一時之間,目光也開始逐漸幽遠。
卻也正這時,藍燁煜那低沉厚重的嗓音,再度揚來,“不瞞長公主。微臣此生,的確有鴻鵠之誌。亦如長公主所說,微臣深沉腹黑,讓長公主看不透。隻因,心有抱負,心願未了,便自該掩藏鋒芒,好生活著,若能隨意讓人看透了,豈還有命活著。長公主未能經曆微臣的往事,自是不知活著不易,有時,從餓狗嘴裏奪食,從旁人白眼裏乞討,從亂棍之下爬走,這些事如何的卑微心酸,長公主永遠也不會知道。隻是,往昔微臣是因抱負而活,無心無情,但如今也不知如何,竟突然發覺,自己還是有心的。這話,長公主許是不信,但微臣此人雖稱不上善類,但對長公主與東陵,並無虧欠。當年微臣能在沙場為東陵拚鬥,東陵賞微臣錦繡官運,這些,都是微臣以命搏來的,東陵談不上施舍與賞賜,隻因,這些皆是微臣該得,倘若微臣無能,對東陵無為,先帝,又豈會當真看好微臣?而微臣對長公主,也問心無愧,長公主肆意針對微臣,鄙夷戒備,又可曾真正想過,長公主當日在別宮病入膏肓,為何會突然真正的緩過來?又或者,微臣若有心對長公主不利,先是群臣捐銀之事,微臣為何不阻攔?三皇子離宮之事,微臣為何不阻攔?淑妃撞死之事,微臣為何不捅出去?長公主大權在握,微臣,為何不強行收回?甚至,當日長公主落魄青州河,微臣,為何還會出手相救?”
依舊是冗長繁雜的話,低沉,幽遠,認真,而又複雜。
這些話,一字一句的徹底撞擊在思涵心底,心緒,便也跟著他的話一遍一遍的沸騰起伏,平息不得。
她滿目的惱怒,驟然化為了滿目的複雜與驚愕,一時之間,麵容之上,也徹底被厚重與探究之色層層覆蓋。
藍燁煜靜靜觀她,腦袋與她靠的極近,待將她的瞳孔掃了兩眼後,突然間,便逐漸勾唇而笑,似是在刻意要泯滅方才的那些厚重與蒼白,想要極力的恢複往日的雲淡風輕一般。
則是片刻,他薄唇一啟,平和如初的嗓音再度脫口而出,隻是無端之中,嗓音也突然變得極為的幽遠,“微臣之言,便先到此。而今便該微臣問長公主了……長公主原是對微臣恨之入骨,肆意認定微臣是佞臣,但後來,卻幾番救下微臣。長公主如此改變,是因對微臣改變了看法,還是,在憐憫微臣?又或者,對微臣,心有,異樣?”
這話,極為的幽遠,無形之中,也抑製不住的卷了幾許極為難得的厚重與發緊。
待得這話一落,他滿目認真,隨即指尖微抬,稍稍點開了思涵的定**。
瞬時,滿身的緊繃感驟然消卻,奈何心緒翻騰嘈雜,種種感覺升騰交織,思涵,卻終歸無心對他再動手。
心底的惱怒,早已化為了層層複雜與厚重。
而見藍燁煜仍是認真觀她,儼然一副極想聽得她回答的模樣,瞬時之間,心底某處,似也被他那雙認真得近乎於盼望的瞳孔,徹底的擊打了一些,不疼不痛,但卻莫名的緊張。
是了,緊張。
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
思涵沉默著,終歸是挪開了目光,待得片刻,才低沉沉的道:“攝政王問這話,可是跑偏了些?”
藍燁煜語氣不變,“微臣,隻是想知曉罷了。”
思涵瞳孔微縮,深眼起伏的觀他,仍是不言。
腦袋起起伏伏,心緒也起起伏伏,是以對他這話題,她終歸是不想回答。心底深沉,似是也繃著一根弦,她不願去觸碰,也拒絕去觸碰,甚至覺得,隻要一旦觸碰,便會牽連出太多太多的感覺來,如此,自也不符合她身份,不符合她信念,不符合她千瘡百孔的心,更也不符合,她對所謂的感情的習慣甚至淪陷的戒備與排斥。
是了,是排斥。
亦如,明知自己對這藍燁煜無形之中改了看法,改了態度,甚至連容他入住在鳳棲宮偏殿都未覺得太過的突兀與排斥,是以,有些東西,無論她是否承認與感受,那些東西,終歸還是變了些。隻是至於變了多少,她再不敢去深究。
而今,重擔壓身,她顏思涵,注定不能為自己而活。是以有些東西,她是注定不能碰的,免得,害人害己,徒增煩憂。
思緒,層層翻騰,起伏不息。
思涵靜靜觀他,許久,終歸是未言話。
突然,藍燁煜再度勾唇笑了笑,“長公主未言也好,至少不曾真正否認對微臣改變看法之事。”
說完,麵上的笑容莫名的濃了半許,便是麵色蒼白微疲,竟也顯得整個人如沐春風,朗然儒雅得緊。
“東陵公主之事,微臣已解釋過了,而今,長公主可還有異議?”他嗓音溫緩,主動將話題繞了回來。
思涵瞳孔微縮,低沉而道:“一切虛言先不多說。而今,本宮隻問你,倘若東陵公主此番回城之後,便要率兵攻我東陵,攝政王要如何?”
他微微而笑,答得幹脆,“微臣,自請親自率兵迎敵。”
“當日國破之際,攝政王便漠不關心,日後,竟也會親自率兵迎敵?再者,此番攝政王放虎歸山,無疑是在拿我東陵安危坐賭注,賭贏了,一切都好,倘若賭輸了,我東陵豈不是又得經曆一場兵荒馬亂的浩劫?”
他緩道:“不放東陵公主離京,才是真正惹怒東陵皇帝,畢竟,觸及東陵公主性命安危之事,便是東陵太子喜極了長公主,也許會因東陵公主安危而妥協。而東陵公主此番完好無損的歸國,性命無憂,東陵公主要攻打東陵,東陵太子,自也不容易答應。再者,即便事態發展到最嚴重的地步,微臣,自也會領軍出戰,定將東陵之人剿在邊關,絕不會讓東陵之人入京分毫。”
說著,極為難得的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繼續道:“上次不曾出麵救國,是因的確身子不適。而今意圖護國,其一,是因身子無大礙;其二,是想護,長公主。”
思涵瞳孔驟縮,滿目起伏的觀他。
他似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轉眸朝思涵一笑,“長公主莫要誤會了,微臣護長公主,是因長公主對微臣有幾番救命之恩。微臣此人,最是不喜欠別人罷了。”
是以,這話入耳,思涵並不相信。
心底的異樣感,也莫名的升騰厚重,隻是即便如此,她卻猶如逃避似的,不願去深究半許。
僅是片刻,她便按捺了心緒一番,放緩了麵色與目光,待兀自沉默了一會兒,才唇瓣一啟,幽遠而道:“攝政王言辭鑿鑿,倒容易讓人相信。償”
他勾唇而笑,“隻可惜,發自肺腑之言,長公主似是仍未相信。”
思涵眼角微挑,低沉而道:“並非不信,而是,有些事,需時間來證明,而今無論說什麽,都是猜測罷了。隻是,倘若東陵之軍終歸朝我東陵攻來,那時候,我東陵自生靈塗炭。而本宮身為東陵長公主,雖滿身仇恨,雖極想與東陵之人拚命,但更多的,本宮心疼我東陵黎民百姓,以及我東陵的,百年基業。攖”
“長公主為國為民,良善仁意,百姓都會看到。而東陵之事,微臣已說過,一旦出事,微臣會將責任全數寶蘭。”
說著,嗓音微挑,語氣越發的增了幾許調侃,“說來,微臣也難得這般負責,也難得這般的為國效力,長公主該是放心的。”
放心?
思涵神色微動,目光再度朝他落來,心底對他這話,雖不置可否,但仍是心有芥蒂。
又或許是,曆來對這藍燁煜懷疑慣了,加之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是以,心底才會覺得厚重無底,從而抑製不住的對他戒備與懷疑。
思緒翻轉,思涵靜靜觀他,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片刻,她才唇瓣一啟,低沉而道:“攝政王是否負責,而今所言尚早,待得日後事實一出,本宮自然便知了。”
他勾唇笑笑,深邃的瞳孔中漫出半縷無奈,隨即朝思涵的目光迎上半許,未再言話。
思涵再度下意識的挪開目光,心思婉轉,待片刻,她瞳孔微縮,平緩無溫的轉了話題,“東陵長公主離宮之事,此際暫且不論。而今,本宮問你,長信宮外的那些屍香花,可是你搗的鬼?”
她倒是清楚記得,昨日去長信宮時,便見廊簷外的那些花圃中已無屍香花的蹤跡,甚至一株難尋,如此之狀,倒也讓人費解。畢竟,司徒淩燕不過是善戰之人,何能知曉屍香花這等毒花,司徒宇文看似風月,但卻心智不高,是以,他們二人都不可能發現那屍香花,更也不可能讓人鏟除,這唯一的可能,便是這藍燁煜動了手腳。
畢竟,當日迎司徒淩燕入駐長信宮時,這藍燁煜,可是一眼便識出了屍香花,更還與她爭論了幾許。
思緒婉轉,思涵瞳孔逐漸陳雜。
則是片刻,沉寂無波的氣氛離,藍燁煜那溫潤幽遠的嗓音再度揚來,“如長公主所料,那屍香花,的確是微臣差人拔除。”
果然是他!
思涵麵色一沉,抬眸而起,冷眼觀他。
他則微微而笑,溫潤儒雅,“當日微臣便提醒過長公主,屍香花雖毒性緩慢,但用在東陵公主身上,的確不適。一旦東陵公主回國之後毒性發作,東陵禦醫定輪番診治,那時,要發現是屍香花中毒並不難,倘若禦醫再給東陵公主描述屍香花模樣,那東陵公主,定也會想到長信宮中的屍香花,從而,降罪東陵。那時候,東陵太子若知長公主有害東陵公主之意,定也對長公主失望,如此,並不利我東陵局勢。”
思涵瞳色一冷,陰沉道:“你當真以為,我東陵上下的安危竟皆要靠東方殤來照顧,甚至維護?”
“長公主且先莫要動怒。東陵的安危並不太過需要東陵太子維護,但有東陵太子維護的話,便是最好。長公主如今何不裝裝好人,惹東陵太子憐惜與不忘,從而讓東陵太子與東陵皇族紛紛增上矛盾?長公主不必覺得此舉卑微,也不必覺得此舉降了身份,而是,對於某些事,勝了便好,管他用什麽法子勝的?隻要在不損害己身利益,不讓自己真正吃虧,偶爾用感情迷惑某人,戰之不兵,豈不更好?再者,長公主也是恨東陵太子的,如此,讓東陵太子與東陵皇族反目成仇,豈不是更稱心如意?是以,殺一個東陵公主,並無用處,擾亂人心,才是最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