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如今,微臣也已想通了,既是不得求之人,那微臣便默默守護便是。攝政單忠澤做到的一切,微臣,自然也能做到,且還能比攝政王做得更好。長公主隻管行你想行之事便成,微臣默默守護在側便是。也望長公主知曉,若你累了乏了亦或是偶有脆弱了,隨時可讓微臣效力與幫忙,且長公主未看喜帖,許是還不知,微臣此番成婚,僅是納妾,並非娶妻。”


  嗓音一落,深眼朝思涵凝著。


  思涵麵‘色’則並無太大變化,神情淡漠幽遠,平寂無‘波’。


  “皇傅並非攝政王,也無需與攝政王比較什麽……”


  後話未落,展文翼仍是出聲打斷,“正是因微臣不是攝政王,未能如攝政王那般入得長公主心裏,是以,才更要比攝政王做得到。這些日子,微臣之舉讓長公主困擾了,日後,微臣定斂好心思,再不讓長公主抵觸無奈。這東陵,便由微臣陪長公主好生守著,便是微臣與長公主終是不能結為連理,但隻要微臣能在長公主身側一直陪伴,微臣,也知足,且也該是知足了。”


  說完,垂眸下來,莫名心緊的不敢觀思涵臉‘色’,他僅是朝思涵彎身一拜,捏緊了手中的奏折,話鋒一轉,“夜‘色’已深,微臣便不多留了,長公主早些休息,微臣告退。”


  思涵靜靜的凝著他,未言話。


  他也不耽擱,略微緊然蕭條甚至倉惶般的轉身出殿。


  待得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殿外遠處,思涵才眉頭微皺,麵‘色’起伏嘈雜,平息不得。


  翌日,展文翼來上朝了,且在朝堂上也不凝著思涵出神了,反倒是猶如換了個人一般,溫和有禮,上奏時也與其平和,條理分明,整個人竟是極為難得的恢複了些往日那儒雅蹁躚的模樣。


  幼帝極是高興,待早朝過後,便拉著展文翼回寢殿去了,說是近些日子看書時有多處疑慮,‘欲’讓展文翼好生解‘惑’。


  思涵並無太大反應,下朝後便依舊入得禦書房批閱奏折,而待一切完畢並回到鳳棲宮時,便見那黑的發亮的蒼鷹正揚著腦袋立在窗棱。


  取了黑鷹腳上的信箋,入目之字,卷著幾許淡淡墨香,字跡雋秀之至,似是突然間竟莫名的掃走了滿心的沉寂‘陰’霾。


  信箋上,言道的依舊是行軍的進度,且還說此際離大英邊境僅有百裏,但時至今日,卻不曾尋得找準邊境關卡之法。


  思涵心生疑慮,著實不知藍燁煜如何會遇這等問題。


  既是知曉離那大英邊境幾近百裏,又如何不知大英邊境的確切位置?難不成,那大英的邊境隱藏在‘迷’霧中,竟讓人找不準?


  再者,藍燁煜往日不是與大英東臨世家的東臨蒼熟識麽,便是不知那大英關卡的確切位置,自然也可詢問東臨蒼才是,又何能都要抵達大英了,竟還不知關卡位置?


  那廝在出發前不是說萬事俱備了麽,可如今此事一出,他最初又是哪‘門’子的做足準備了?


  思緒翻騰,略有不平。


  則待坐定在軟榻沉默許久後,思涵才稍稍起身踏至不遠處的案桌,提筆而寫,在紙上落了‘不急前進,先尋關卡’幾字。


  親自對黑鷹喂了些吃食,黑鷹蹲在思涵身邊眯眼小憩了一會兒,隨即便攜著思涵的紙條振翅飛走。


  夜裏,思涵再度去了一趟幼帝寢殿,正巧,國師正為幼帝把脈施針。


  待得一切完畢,夜‘色’深沉之際,思涵與國師才雙雙踏出殿‘門’。


  地上的白雪仍是不曾全然化淨,周遭之處,森白片片,略微突兀刺眼。周遭的夜風,涼薄刺骨,似是東陵的冬天突然就這麽極是涼薄了一般,風吹在身,竟是凍得人手腳發痛。


  思涵今夜裹了襖子,但國師依舊穿得少,寒風肆意的掀著他的衣袂與頭發,越發的令他增了幾許仙風道骨的味道。


  “思涵。”


  待二人稍稍朝前行了幾步,冷風裏,國師突然幽長的出了聲。


  “嗯。”


  思涵神‘色’微動,按捺心神的應話。


  這話落下不久,國師便繼續道:“幼帝身上的蠱毒解‘藥’,未配成功。”


  他語氣卷著幾許壓製不住的歎息與悵惘,待得這話全然道出後聽,他突然駐足朝思涵望來,話鋒一轉,繼續道:“時日已不多,如今解蠱的唯一之法,便是尋得母蠱。事不宜遲,明日,我便出發離京,去尋母蠱。”


  思涵滿目複雜,麵‘色’起起伏伏,待駐足沉默許久,她才平寂低沉的道:“解‘藥’之事,悟淨方丈前兩日便與本宮說過了。既是解‘藥’不曾配出來,唯今之際,自然是要尋母蠱,隻是,國師親自提出去尋,不知,你要如何去尋?往哪兒去尋?”


  “蠱毒乃大英之人所種下,我自然是要去大英尋。”


  國師幽長緩道。


  思涵目光越發悵惘幽遠的落在前方燈火的盡頭,“大英人海茫茫,國師可知那下蠱之人是何人,此番去大英,有該尋何人?”


  國師神‘色’微滯,道不出話來。


  思涵轉眸掃他一眼,全然將他的反應收於眼底,繼續道:“國師既不知下蠱之人是誰,自然此番離宮,也不知該去尋誰。再者,大英不可小覷,卻坐落之地曆來便特殊,世上之人也鮮少有人知曉大英真正所在之地,此番便是藍燁煜那般聰明腹黑之人,也不知大英邊境關卡,入不得大英邊關,國師你去,許是連大英一闕之地都踏不進去。”


  國師眉頭一皺,“即便如此,我也必得去尋上一尋才是,幼帝他……”


  思涵瞳孔皺縮,不待國師將後話道出,便低沉幽遠的出聲打斷,“母蠱,自然是要尋。隻不過,卻並非國師去尋。”


  國師猝不及防怔愣,後話一噎。


  思涵徑直迎上他那雙略微渾濁的雙眼,繼續問:“國師僅需確切告知本宮,你近來夜觀天象,可察出東陵會有滅頂之災,又可察出幼帝命途堪憂?”


  國師歎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近來天相不穩,處處朦朧密布,似如雷雨前兆,隨時都可天下大‘亂’。是以,幼帝與東陵命途,此番,的確是看不準。”


  是嗎?


  群雄角逐,諸國皆虎視眈眈,天下大‘亂’的確是即將爆發,是以,各國命途皆在猛烈起伏,竟連帶星象都如天氣一般不穩了?


  思涵神‘色’幽遠,麵容凝重,並未言話。


  待得兀自沉默半晌,她才低沉道:“而今天下幾國中,大楚已成大周,短時間不會危及東陵,東陵又被大周滅了,自然對東陵不成威脅,而今大周正舉兵來犯大英,即便大英前些日子曾犯過東陵,但如今,藍燁煜大軍壓境,大英如今自會上下而動,齊齊對付大周,而我東陵,自然會在這場硝煙的夾縫裏稍稍安穩,是以,排開大楚東陵大周大英,這剩下之國,便是樓蘭與大齊。而樓蘭安義侯一死,樓蘭正於內‘亂’,樓蘭皇帝與周遭義軍相衝,顧及自己都來不及,自不會將手伸到東陵,而大齊本是中立之國,國力也非強厚,若要趁此機會吞並東陵,無疑會自損兵力,縱是它吞了東陵,接下來,殘缺戰後之國,自然也會被大周亦或是大英吞並。是以,樓蘭不會如此傻到在這風雨不穩之際對付東陵,而不是斂卻鋒芒的與東陵求和而共,抵擋強敵。”


  冗長的一席話,幽幽緩緩。


  國師神‘色’微變,低沉道:“你說的這些,雖有道理,但這與幼帝蠱毒之事似是並無……”


  思涵稍稍將目光從國師麵上挪開,仍是不待國師後話道完,厚重低沉的道:“自是有關。本宮方才所言的那些,便是在說明短時之內,東陵不會受危,夾縫安存。而本宮則要在這東陵安穩之際,離京。這些日子,朝中之事並非繁瑣,朝臣也已開始各司其能,為國分憂解勞,是以,本宮便是離開京都城了,國師與鬆太傅,也能好生應對國事,無需太過棘手。隻是,東陵與瑋兒又得拜托給國師了,且國師回山的日子,許是,還得繼續延後了。”


  國師滿目幽遠,深眼凝她,褶皺的麵上複雜重重,起伏萬瞬。


  則是片刻,他稍稍將目光從風瑤麵上挪開,厚重壓抑的道:“此事不妥。大英之地太過危險,你乃東陵長公主,不可親身去犯險,而我本事孑然一身,並無太過記掛,再加之我懂醫懂毒,更容易找準蠱母,救得幼帝。”


  風瑤自嘲而笑,神色悵惘清冷,“國師連下蠱之人都不知,何來找得到母蠱,且國師連去得大英的路都不識,又如何,救得了幼帝。此番離幼帝下次毒發之日已無一月,時間緊迫,本宮耽擱不得,幼帝也耗不起。而這東陵之國,也的確需國師坐鎮,是以,國師並非是孑然一身,而是身負重擔,還得繼續勞心勞力才是。而幼帝身上的蠱毒,我自會自己去尋,去解,此事,我主意已定,國師不必再多言了。”


  她嗓音幽遠磅礴,語氣中夾雜的認真與決絕之意盡顯。


  眼見她極是執拗堅持,國師麵色再度一沉,欲言又止一番,終是未再言道出話來。


  兩人再度沉默了下來,無聲僵然。


  待得周遭寒風越發凜冽之際,風瑤才率先回神過來,按捺心神的咧嘴朝國師笑笑,緩道:“世事本已如此,便是擔憂也無濟於事。我曆來命大,幾番大危都不曾丟了性命,是以這次去得大英,自也會逢凶化吉。倘若國師當真念及你我往日深山的師徒情分,便莫要再勸我亦或是攔我,國師隻需偶爾為我祈禱,祝我逢凶化吉便成了。”


  說著,眼見國師抬眸複雜重重的凝她,她麵上的笑容稍稍深了半許,繼續道:“許是你我再見之日,便是天下大定之日了,那時候,幼帝蠱毒大解,天下大安,許是那時候,你我皆能真正的釋然輕鬆,再無紛擾了。”


  “但願。”國師沉默片刻,終也是強行按捺了心緒,稍稍將目光從風瑤麵上挪開,悠遠重重的回了句。


  這話一落,兩人皆不再言話,緩緩往前。


  待得行至分路的岔道口,風瑤神色微動,麵色微浮,才再度駐足朝國師望來,“這些日子,國師莫要回道行山,無論有何等急事都不可靠近道行山山腳半步。”


  她這話來得突然,國師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隨即下意識駐了足,回頭朝風瑤望來,隻道:“你不在東陵,我自是出不得京都,回不得道行山。”


  風瑤極是深沉的點頭,“如此便好。當日我從大周曲江之邊班師回朝時,在路途中收到了一張信條,信條之上,言辭鑿鑿的言道幼帝會喪在城隍廟會,國師會在道行山腳有危。信條上的話,雖疑竇叢生,但卻也不可不防,亦如前些日子,幼帝便在城隍廟會時遇襲,是以,我擔憂國師你……”


  不待風瑤將後話道出,國師心領神會的點點頭,緩道:“信條之事,自是有人故弄玄虛,但你且放心便是,不待你從大英歸來,不待幼帝的蠱毒全然而解,我是不會離開京中半步。”


  風瑤少數鬆了目光,點了頭,心底的嘈雜之意緩緩鬆懈,隨即也未再言話。


  回得鳳棲宮後,風瑤安坐在軟塌,並無睡意。兩盞熱茶下腹後,她便緩緩起身,親自收拾起包袱來,待得一切完畢,才轉身上榻而眠,卻又不知是出發在即還是放不下東陵與幼帝,心思仍就在層層的起伏翻騰,平息不得。


  毫無睡意,便是三更過後,也毫無困意。


  直至,即將天明之前,風瑤才稍稍睡了一個時辰,而後便被宮奴小心翼翼喚醒,洗漱上朝。


  此番早朝,幼帝提前到了,待得風瑤入得勤政殿,早朝才開始。


  今日展文翼並未來朝,因著明日便要大婚,是以今日自然是在府中準備一切大婚是以。


  而朝堂之上,大抵是著實沒了藍燁煜與國舅幹擾,朝臣們身上的牆頭草之性也收斂不少,甚至於,眾人也能在朝堂上提出極是正道的勸諫,朝堂之風算是好轉。


  待得早朝完畢,風瑤安坐在鳳榻上,並無動作。因著她不曾起身離開,滿殿的朝臣也心有錯愕,互相麵麵相覷,也不敢動作。


  幼帝微愕的扭頭朝風瑤望來,訝異輕喚,“阿姐?”


  這話入耳,風瑤才將目光朝他落去,放緩了嗓音道:“瑋兒先回寢殿去吧,阿姐這裏,有事要再與朝臣們商議。”


  幼帝微微一怔,麵露詫異,但卻並未耽擱,僅是咧嘴朝風瑤笑笑,乖巧的點了點頭,隨即不再耽擱,起身被宮奴們簇擁著離開。


  風瑤的目光一直凝在幼帝的背影,直至他出殿走遠,她才回神過來,目光深邃平寂的朝在場之人一掃,悠遠無波的道:“此番將諸位留下,是有要事與諸位相商,是以此際,便再占用諸位一些時辰。”


  她極為難得的公然言道這等客氣之言。


  群臣們皆是心口微緊,麵上的愕然之色越發濃烈幾許,隻道是往日早朝有時候也會持續極久,但都不曾見過自家長公主如此客氣,更不曾言道占他們時間的話來,而今早朝也非太久,怎長公主就突然客氣了?


  朝臣們心思翻湧,麵色各異,皆猜不透風瑤此舉何意,但即便心底疑竇四起,但也不敢在麵上太過表露,僅是急忙朝風瑤搖搖頭,微緊著嗓子道:“不占用不占用,長公主有話吩咐便是。”


  風瑤神色微動,麵色卻分毫不變,但目光朝在場之人的麵上再度掃了幾眼後,她薄唇一啟,低沉悠遠的道:“前些日子,大英之人犯我京都,甚至膽敢入我宮中作祟,作惡多端,而今正巧大周要進攻大英,本宮,有意領兵赴得前線,與大周一道,滅大英囂張氣焰。”


  她並未將幼帝中了蠱毒之事言道出來,而是刻意找了這進軍大英的借口來掩蓋住此行的目的。


  畢竟,倘若幼帝中蠱之事被大肆的宣揚開,那時候,國之上下那些本是蠢蠢欲動之人定是有心反叛,趁此機會營造內亂。


  她心如明鏡,語氣也極是淡定自若,威儀悠遠。


  卻是這話一出,在場群臣又是一驚,則是片刻,當即有朝臣上前兩步,躬身緊著嗓子道:“長公主,此舉不可。天下本是不穩,我東陵本才經曆了東陵戰亂,而今並無迎擊大英之能,若是長公主領軍與大周結盟,兩國齊齊攻打大英,萬一惹怒了大英,大英奮起而擊,再反過來對東陵進攻的話,東陵定岌岌可危,望長公主三思。”


  “是啊,長公主,先不說大周會否與我們結盟,即便是結盟了,也不一定能攻得下大英。長公主也該知曉,大英乃天下群雄之國,國之上下也極擅玄術亦或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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