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這麽多年了,天下無一一國攻下過大英,甚至普天之下也嫌少人知大英的確切位置,是以,微臣也以為,攻打大英之事不可草率,望長公主三思。”“長公主,徐大人說得對,那大英……”


  瞬時之際,群臣紛紛上前進言,個個麵色都是大驚大駭,連帶瞳孔都起伏萬瞬,驚顫難耐。


  大英在這天下諸國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那等神秘而又神奇的國度,這麽多年來都無人真正的探尋與攻破,是以在眾人眼裏,那大英無疑是不可攻克的神話,且一旦惹怒大英,被大英反.攻,如此,舉國上下定再度經曆一場浩劫,人間地獄,生靈塗炭。


  大臣們開始你一言我一句的說開了。


  風瑤安坐在鳳榻,麵色淡然沉寂,並未出生。


  直至,待得眾人皆勸諫完畢,隨即滿殿之人紛紛斂袍跪下,並整齊劃一的打呼,“長公主三思”時,風瑤才稍稍挑了眼角,麵上也逐漸漫出了幾許複雜陰森,而後唇瓣一啟,慢騰騰的道:“本宮方才之言,並非是要與諸位商議,而是,告知諸位本宮已定的結果罷了。大英三番五次對我京都不利,我自然得趁此機會,對大英先下手為強。諸位莫要忘了,而今天下本為亂世,你們以為,不去主動犯大英,大英便不會主動來犯?諸位也並非稚嫩兒郎,那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話不能用在國之局勢上的道理,諸位會不知?這天下君王,曆來野心,你若不主動,不智取,說不準何時便被人吞沒?也亦如,你若唯唯諾諾,頹廢意誌,不思進取,有朝一日,終被旁國吞並。如此,倘若不願消沉,而是趁此機會一搏,若是勝了,天下江山,肥沃疆土,自然有我東陵一杯羹,若敗了,不過是東陵上下警惕,迎擊早已被大周打得元氣大傷的大英罷了,到時候誰輸誰贏,也說不準。”


  “主動進攻雖有好處。但長公主也說了,天下本為亂世,君主皆為野心。若長公主與大周攻下大英了,那時候,大周自然是天下霸主,若大周這霸主再反過來攻打我東陵呢?長公主,人心皆是不足的,說不準到時候大周就翻臉不認人攻我東陵了。是以,微臣仍是鬥膽勸長公主打消與大英為敵的念頭,就讓大周與大英去鬥,我們坐收漁利便成。”


  不待風瑤的尾音全數落下,便再度有朝臣緊著嗓子相勸。


  這話一出,又得其餘朝臣支持,紛紛附和。


  風瑤麵色不變,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的摩挲著鳳榻扶手上的雕鳳紋路。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低沉無波的道:“大英這幾日先犯我東陵,如此說來,大英早將瞄頭對準了東陵。再者,爾等若擔憂大周過河拆橋,自可全然放下心防,爾等許是不知,那大周的新帝,便是我東陵攝政王,更為我東陵的駙馬,藍燁煜。”


  短促的幾句話一出,頓時將滿朝之中震得七葷八素,回不過神來。


  朝臣們個個都雙眼圓瞪,麵色震顫搖晃,神情也層層不穩。


  風瑤再度漫不經心的掃他們幾眼,不再耽擱,緩緩起了身。


  “有些事,拖久必成禍患,而我東陵既已被大英瞄上,便不可再坐以待斃。本宮意已決,諸位斂好心神,不必多言。隻不過,本宮不在東陵的這段日子,望諸位好生為東陵效力,莫要懈怠,若不然,本宮不會放過你們,便是攝政王,也不會放過你們。”


  嗓音一落,不再言話,也不再觀群臣們的反應,緩步下得白玉階梯,踏步離殿。


  此番,無疑是自然而然的借了一把藍燁煜的威風,壓下了朝堂風雲。


  隻是待全然踏出勤政殿,才突然覺得心口發緊,滿身壓抑疲倦,不知何故。


  待批閱完奏折後,風瑤去了一趟幼帝寢殿,猶豫再三,終還是選擇實情以告,不願對幼帝不辭而別。


  卻待這話落下,意料之中的,幼帝震得不輕,似是全然不信她所謂的攻打大英之言,反倒是一遍又一遍的悲戚問她,“阿姐可是為了瑋兒身上的蠱毒才要去大英?”


  風瑤按捺心緒,不厭其煩的解釋,奈何幼帝麵上的悲涼之色越發濃厚,隻是杵在風瑤麵前卻又不敢不顧一切的泄出情緒,僅是乖巧的拉著風瑤的衣角,強行忍住哽咽之意,低低的朝風瑤問:“阿姐,瑋兒不喜開戰,我們不聯合大周攻打大英可好?阿姐也一直留在宮中,不要走可好?”


  風瑤瞳孔微縮,暗自歎息。


  若非世事不平,層層緊逼,她又如何忍心離開幼帝,離開東陵。


  隻奈何,幼帝身上的蠱毒的確耽擱不得,且那大英如此挑釁東陵的目的也還未明,是以此際,藍燁煜帥軍攻打大英,自然也是她利用大周精衛的掩護去取母蠱的絕佳之時,是以,此際若不逼著自己決絕的離開,日後,定會後悔。


  思緒翻湧,一時之間,她並未立即言話。


  待沉默片刻後,她才伸手牽了幼帝的手,寬慰似的緊緊握了握,緩道:“瑋兒是男子漢,日後無論阿姐是否在你身邊,你都要堅強。此番阿姐僅是離開京都一段時間罷了,不久便會歸來,瑋兒放心。”


  幼帝麵色一急,“阿姐,我們不與大英為敵可好,阿姐你……”


  風瑤心口一沉,不待他後話道完,便轉移話題的道:“聽說,瑋兒近些日子的字寫得極好,且背書也極為長進,不若,瑋兒先給阿姐看看你的字,再給阿姐背背書可好?”


  幼帝目光一滯,滿目濕紅的凝她。


  卻待僵硬片刻後,他終是噎下了所有後話,乖巧的朝風瑤點點頭,不再就此多言。


  幼帝情緒極是悲然,惴惴不安的神色全數展露在了臉上。


  待得時辰不早,風瑤出言要離開時,幼帝緊緊的拽著風瑤的手,親自將風瑤送出了寢殿,眼見幼帝一直不鬆手,且還有要與風瑤繼續前行之意,風瑤終是駐足下來,垂眸凝他,略微認真的道:“瑋兒莫要如此,阿姐說過此生會護你,便一直會護著你,絕不會輕易不見亦或是跑了。瑋兒且與國師在宮中好生等我,待阿姐辦完事了,自然就歸來了。”


  幼帝滿目哀涼,麵上的不舍之意也展露得淋漓盡致。


  他終歸還是個孩子,即便叛逆,但骨子裏對於親情的依賴自也是濃烈。畢竟,幾月之前,父皇母後係數殯天,太子皇兄也不再人世,層層的打擊之下,讓他嚐到了孤獨心痛的感覺,是以,他才會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對身邊的親人極是在意上心。


  隻可惜,命運就是這般無情弄人,他一直敬重著的淑妃殞命,他一直敬佩親信著的哲謙也反叛,而今,眾叛親離,剩下的,便獨獨她顏風瑤一人。


  她知他的不舍,知他心底的複雜沸騰,亦或是,絕望。


  隻是,人世本是如此,起伏萬縷,而自家這幼帝,終歸還是要學著自己長大。


  風瑤靜立在原地,思緒越發的嘈雜淩亂,層層起伏,然而麵上,她並未表露太多情緒,落在幼帝麵上的目光,也深邃認真。


  幼帝不說話,隻是眼眶卻越發濕潤。


  似也生怕風瑤會看到他的崩潰與軟塌,他急忙垂頭下來,低低的垂直,待咬牙沉默半晌,才低聲道:“瑋兒會好好的等阿姐歸來。也望阿姐出門在外,定要注意安全,大英打不贏就不打了,蠱毒解藥尋不到就不尋了,瑋兒不怕死,隻要阿姐安然歸來便成,瑋兒會一直盼著的,盼著阿姐歸來之日。”


  稚嫩微顫的嗓音,似如染了刀鋒冷刺一般,活生生的紮中了風瑤心口。


  一股股酸澀之感驀地上湧,肆意躥遍了五髒六腑,風瑤麵色有些抑製不住的驟變開來,連帶落在幼帝麵上的目光都變得搖晃不息。


  奈何,幼帝此番也不多呆了,更也不再抬眸朝風瑤望來,他僅是略微幹脆的掙脫了風瑤的手,扭頭便開始往殿門行去,卻是走了幾步,他又顫著嗓子頭也不回的繼續道:“路途漫長,望阿姐保重。瑋兒會安生待在宮中,等阿姐歸來之時。”


  嗓音一落,小小的身子已踏入了殿門,稍一拐彎兒,便消失不見。


  風瑤滿目嘈雜,起伏重重,心口緊然悵惘,複雜難掩。


  待在原地立了半晌,她才緩步往前,不料還未抵達鳳棲宮,便在半途中遇見了猛跑而來的展文翼。


  他依舊是一身玄袍,俊雅的麵容染著慌張緊蹙之色,足下也跑得極快,剛還在前方的路道盡頭跑著,這才片刻之際,他便跑到了風瑤麵前。


  風瑤下意識的駐了足,掃了一眼他那滿頭因猛跑而稍稍搖歪了的發冠,本是翩躚儒雅的公子,此際卻因歪了的發冠與不符合氣質的急促喘息而散失了些清透寧雅的風華。


  “長公主要出發去大英?”待得足下站穩,他連禮都不行了,開門見山便是這話。


  風瑤並未立即言話,待目光在他麵上掃視幾圈,才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緩緩點頭。


  展文翼麵色一急,“此事不可。長公主前去大英太過危險,且東陵還要長公主坐鎮,若長公主當真有心對付大英,微臣可待長公主前往。”


  “本宮前去大英究竟為何,群臣不知,但皇傅該是知曉。皇上蠱毒纏身,已是耽擱不得,而今去大英尋母蠱之人,滿朝之中,唯本宮最為合適。”


  風瑤神色幽遠,也並未打算隱瞞於他,脫口之言略微直白。


  奈何展文翼並未將她的話太過聽入耳裏,麵上依舊是一片焦灼之色,“怎是獨獨長公主一人合適?難道微臣不合適?長公主還得守著東陵,萬不可離開,而微臣……”


  風瑤瞳孔一縮,不待展文翼後話道出,便幽遠無波的出聲打斷,“你明日便得大婚,且不僅要守你重病的娘親,更還要為國事分憂。皇傅乃大孝大忠之人,定不會在這節骨眼上拋卻未婚妻子不顧,拋卻重病娘親不顧,拋卻家國安危不顧的離開。”


  展文翼頓時震得不輕,瞳孔皺縮而又突然起伏散漫。


  待得片刻,他才強行按捺心神的道:“那長公主你呢?你也有皇上要守,有東陵要守,長公主又如何能在這節骨眼上離開?尋求解藥之事,大可遣朝中其餘之人來做,長公主又何須親自冒險?”


  風瑤歎息,搖搖頭,待沉默片刻,才沉寂緩慢的道:“大英不易入,需借助藍燁煜之力入,若擇朝中其餘之人前去,藍燁煜不一定幫忙,且即便幫忙,也不一定會顧那人生死。如此,若那人得了蠱毒解藥,卻沒命安然的歸來,幼帝,便僅得死路一條。”


  說著,目光朝展文翼凝來,語氣越發一沉,認真厚重的道:“本宮不是想親自去冒險之人,本宮心底記掛的東西也太多太多,但,幼帝等不起,也沒時間等。本宮親自前去,雖是冒險,但勝算終是要大一些,且便是遇了藍燁煜,他許是會對本宮破例心軟,協助本宮,是以,舉朝之中,無人能比本宮合適前往那大英。”


  展文翼瞳孔發顫,心底嘈雜橫湧,層層的擊中心脈,疼痛難忍。


  幼帝對自家長公主的重要,他又如何不知。那種深入了骨髓的感情,堅不可摧,是以,便是前麵是刀山火海,隻要為了幼帝,她也能義無反顧的跳下去。


  隻奈何,那大英的確是普天之人最為忌諱之國,神秘莫測,此番她若執意前去,前路不平,他又如何能放心?


  思緒翻轉沸騰,越想,心底的疼痛與糾結便越發嚴重。


  待得沉默片刻,展文翼才強行壓製心神,低聲暗啞的道:“若大英之行不得不去,微臣,可否隨長公主一道前去。前路不平,定危機四伏,微臣委實擔憂長公主,也的確,不覺藍燁煜能護好長公主。”


  風瑤神色微動,凝他片刻,將他的所有焦灼擔憂甚至瞳孔中的那一絲絲嫉妒與不甘全數收於眼底。


  待得片刻,她才平緩無波的道:“你替本宮守好東陵,便是在幫本宮最大的忙了。”


  展文翼瞳孔一縮,苦笑開來,“遙記當初長公主出訪大楚時,也是這般說的。微臣在長公主心裏,可是僅是朝堂上的左膀右臂,而非,真正能讓你依賴讓你躲藏的羽翼?”


  風瑤歎息,“朝事之上,皇傅能給本宮信任,家國之中,皇傅能為本宮排憂解難。若論依賴,本宮自是依賴你的,甚至這東陵之國也離不開皇傅。”


  “長公主明知,微臣要的並非是這種依賴。”


  他瞳孔黯然,低啞出聲。


  風瑤滿目幽遠沉寂的道:“奈何,本宮隻給得起這般依賴。”


  他眉頭越發一皺,突然間,不說話了。


  風瑤抬眸瞅了瞅天色,沉默片刻,終是轉了話題,“皇傅明日便大婚了,此際還是早些回府忙你的吧。本宮前去大英的抉擇,並非莽撞,而是三思過後才得的決定,是以,皇傅不必擔憂什麽,也該是相信我顏風瑤曆來命大,便是此番前往大英,定也能全身而退。”


  展文翼麵‘露’幾許抑製不住的憂傷。


  “不過是納妾罷了,辦婚宴也僅是讓微臣家母心悅,是以也談不上大婚亦或是大辦。且府中有管家等人忙活兒,倒沒微臣太多事。”


  說著,神‘色’微動,話鋒也跟著一轉,“長公主決定何時出發?”


  “早些動身為好。依本宮之意,是今夜便連夜出發,免得耽擱久了會生些變數來。”風瑤並無隱瞞,直白低沉的回了話。


  展文翼點點頭,眸‘色’依舊起伏黯然,隨即也抬眸瞅了瞅天‘色’,目光悠遠,繼續道:“許久都不曾下棋了,不若,微臣與長公主對弈幾局再出宮吧。”


  風瑤眼角微挑,沉默片刻,終是道:“這許是不成了。今兒本宮倒是身子有些乏了,想回寢殿好生補‘交’,畢竟夜裏還得趕路,自然得養足‘精’神才可。”


  展文翼瞳孔又是一黯,心頭了然,隨即強行按捺心神,朝風瑤苦澀一笑,“既是如此,微臣便不再打擾了。先在此預祝長公主,一路順風,早日歸來。”


  “多謝。”


  風瑤淺淡平寂的回了一句,不再耽擱,足下稍稍而動,繞過他身側便緩步往前。


  身後,無聲無息,並無腳步聲跟來,周遭浮‘蕩’著的,似如層層的厚重與死寂,壓人心口。


  待得行至道路盡頭,風瑤才稍稍回眸,意料之中,隻見那滿身修條的展文翼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遙遙望她,整個人似如風中僵然不動的木樁,突然間,竟也襯出了幾分哀涼淒冷的感覺。


  回得鳳棲宮後,風瑤便開始入榻休息。


  昨夜一宿未眠,而今的確是滿身疲倦,待仰躺在榻後,便已累沉沉的熟睡開來。


  這一覺,睡得極久,醒來時,天‘色’早已入夜,寢殿之中,也是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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