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心思輾轉,連帶眸‘色’也略顯起伏。


  則是片刻之後,他便心頭有數,隨即徑直將目光朝思涵凝著,靜待思涵回話。


  思涵默了片刻,緩道:“你若將那幾棵樹皆點燃,倒也可。”


  這話她說得極為認真,隻因獅群在前,自當從自身利益考慮。且江雲南的確有這鬼虎神功的點火之法,而那些獅群似也對這些大火極是畏懼,是以,讓江雲南再多點幾棵樹的火,也是極好。


  卻是這話一出,江雲南便勾‘唇’神采奕奕的笑了,柔膩不堪的道:“長公主讓江雲南點,江雲南便點。隻要長公主說什麽,江雲南,自是違令是從,絕不會違逆半許的。”


  他嗓音極緩極慢,那語氣與強調著實酥人骨頭。


  思涵眉頭幾不可察一皺,並未言話,卻是正這時,江雲南似是滿身是勁兒,飛身便陡然落至不遠處的禿樹,繼續點火。


  頃刻之際,周遭幾株禿樹大火沸騰,旺盛之至。


  樹下的那些狼群越發而退,那血‘色’的瞳孔裏蔓延著些許的怯怯之意,似在小心打量,又似想迎火而上,猶豫不決。但那齜牙咧嘴的‘摸’樣,著實是極為‘陰’狠猙獰,那血盆大口大肆而張,仿佛要將人活生生的吞下。


  “點火此法,著實也是可行。隻不過……”


  正這時,藍燁煜突然出聲,語氣溫潤平緩,隻是話剛到這兒,他便突然頓住後話,目光下意識朝那最先在樹上發出聲音的‘精’衛望去,神‘色’幽遠。


  思涵下意識轉頭朝他望來,視線在他麵上‘交’織流轉,待見他目光朝那‘精’衛而掃,瞬時之際,她便突然將他那‘欲’言又止的後話全然明白過來,目光也迅速朝那‘精’衛落去,則見那‘精’衛,正滿目複雜的朝那些逐漸後退的獅群凝著,麵‘色’發緊,模樣怪異。


  那‘精’衛,有問題!


  思涵心神一動,陡然反應過來,目光驀地朝藍燁煜一掃,則見藍燁煜也恰到好處的朝她望來,兩人目光驀地相匯,視線‘交’融,但彼此都能清晰明了的凝清對方瞳中那深邃複雜的起伏之‘色’。


  “那‘精’衛有異。”思涵‘唇’瓣微動,下意識朝他‘唇’語,並未出聲。


  藍燁煜緩緩點頭,隨即便將目光從她麵上挪開,袖袍中的手,微微而動,瞬時便有枚銀針滑落至指尖,卻是正待出招,不料正這時,那‘精’衛竟突然拔劍而出,頃刻斬斷了手臂。


  刹那,鮮紅肆意的血陡然自他的斷臂炸開飛濺,瞬間灑落在樹下的地麵,血‘色’飛舞。


  而那‘精’衛抑製不住的慘呼,甚至分毫無心止血,反倒是猶如視死如歸般驀地傾身而斜,整個人便要朝樹下跌去。


  不好!


  思涵瞳孔一緊,正要反應,藍燁煜已長綾飛出,瞬時纏住了那‘精’衛的脖子,陡然將那人掛在了樹上。


  地麵的獅群,似如發了瘋般猛烈的朝前衝來,紛紛猶如饑渴狂躁的鬼怪一般,大批大批的湧來狂‘舔’著地上的鮮血,那嗷嗚的吼叫聲猙獰之至。


  待得添完地上的血,它們便瞄準了那掛在樹上的‘精’衛,血‘色’的瞳孔越發紅烈似火,似要燃燒,頃刻之際,它們似如渾然察覺不到火光似的,狂衝往前,甚至大批獅子接二連三的朝那‘精’衛所在的樹衝去擠去踩去,因著太過擁擠與爭搶,大量獅子被堆積著一層一層的墊高,而那站在最上麵的獅子,猛的仰頭,血盆大口陡然而張,瞬間便將那‘精’衛咬下了一條‘腿’。


  “啊——”


  ‘精’衛猙獰狂吼,嘶聲裂肺,刹那便疼死過去。


  “快扔了那‘精’衛,這些獅子似是受不得血腥味。”


  如此陣狀,令思涵瞳孔越發而緊,則是片刻之際,她當即朝藍燁煜出聲道。


  藍燁煜神‘色’微動,歎息一聲,“來不及了。血腥之味‘蒙’蔽了這些獅群的所有膽怯,‘激’發了他們所有狂躁。便是將這‘精’衛扔下,這些獅子,也會爬上我們所在的這幾棵樹。”說著,瞳孔微縮,眸‘露’複雜,話鋒也稍稍一轉,“你看下麵。”


  這話入耳,思涵下意識垂眸一望,便見大批獅群,竟放棄了那‘精’衛,向著她與藍燁煜所在的樹圍攏而來。


  終還是避不過。


  本以為此番可安然躲過一劫,卻不料,竟被那‘精’衛出賣。


  憑那‘精’衛今日的所作所為,無疑,可全然證明,藍燁煜的隨軍之中,的確是,出內‘奸’了。


  思緒至此,心境便越發複雜。待得沉默片刻,便見那些獅群已是圍到了她所在的樹下。


  瞬時,那些烈獅再度開始伸著爪子要爬樹,但前一批獅子剛剛將爪子貼在樹幹上,後一批獅子便開始將腿腳搭靠在前一批獅子背上,狠狠的踩著,攀著,努力的朝上湧爬著。如此陣狀,無疑如僵屍般一層一層的疊加上移,且是片刻之際,那些獅子便已堆積了一人之高。


  此地不宜久留!


  思涵眉頭大蹙,心生了然。隨即陡然出聲道:“走!”


  短促的一字還未落音,藍燁煜竟突然抬手,掌心陡然朝下翻去。


  刹那,濃烈的掌風傾覆而下,連帶周遭空氣的震了幾震,卻也正這時,那些堆積而起的獅子們也被震全然震開,隻奈何,即便那些獅子在地上狠狠的滾了好幾圈,然而待穩住身形,那些獅子竟分毫不作停留的就自然而然爬起,隨即再度猛烈的朝樹幹襲來。


  “中蠱的獅子,打是打不痛他們的。唯有離開此地,方可逃生。待得周遭之處無血腥味了,我們再凝神比起,許能安然渡過此劫。”正這時,江雲南出了聲。


  藍燁煜麵色仍是分毫不變,勾唇朝江雲南笑,“你之言著實有理。隻不過,朕倒是以為,你若朝這些獅子身上大肆放火,許是仍也有用。”


  江雲南眼角一挑,“江雲南何德何能,竟被大周皇上這般惦記,便是此時此際,都還不望要利用江雲南呢。難道大周皇上不知,如今這些獅子可是狂性大燥,再無方才那般稍稍的怯弱呢,且本已是狂然之物,不受控製,一旦江雲南再點火加害,這些獅子,豈不都得盛怒的集中起來,隻為對付江雲南一人?”


  “還以為你江雲南極是尊崇思涵之令,如今瞧來,也不過是貪生之人。”藍燁煜平緩而道,嗓音並無任何起伏,反倒是稍稍卷著幾分戲謔。


  卻是這話一出,他也並未太過耽擱,待扣穩思涵腰間後,他便驀地騰身而起,整個人陡然勾著思涵一道飛身,落在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隨即足下也僅是在那棵樹上借力點了一番,身子便再度騰身而起,朝前方另一棵樹躍去。


  江雲南與伏鬼等人一路飛身跟隨,寸步不遺。


  卻待幾人跟了一段路程後,眾人皆稍稍有些疲憊,而地上那些獅子,竟仍是恰到好處的追了過來,隨即仍是齜牙咧嘴的再度開始凶狠烈烈的攀爬起樹來。


  藍燁煜終是攜著思涵停了下來,兩人雙雙站定在其中一棵樹的樹枝上。


  江雲南與伏鬼等人也隨之停歇,待垂眸掃了一眼樹下那些凶狠之至的獅子,眾人麵色皆是微微而變。


  “皇上,逃竄避開之法,許是行不通。不若,樹下下去引開這些獅子。”正則是,伏鬼滿目陰沉,煞氣剛毅的出了聲。


  他嗓音極低極沉,毫無任何的波瀾起伏,整個人也沉寂之至,底氣十足,麵色也認真無畏。


  藍燁煜神色微變,卻是未回伏鬼的話。她僅是轉頭朝江雲南望來,“逃竄之法的確是行不通,是以此際,許是仍得勞煩柳公子點火了。”


  凶猛的獅子不住的層層堆積,惹得粗壯的樹幹也開始搖曳不止。江雲南伸手握住了周遭的枯枝,才得以稍稍穩住身形,而待聞得藍燁煜這話,一時之間,心底也猝不及防的漫出了幾許複雜。


  “獅子已是癲狂,點火也該是已無用處。”他低聲道。


  卻是這話一出,藍燁煜則全然未將他這話聽入耳裏,僅是懶散觀他,幾許吩咐,“如今之際,出了試用此法,便別無他法。”


  江雲南眉頭一皺,正待思量,思涵則心口微沉,瞳中深邃起伏,則是片刻,眼見已有獅子即將被足下的獅子墊高至她所在的樹枝下方,她眼睛稍稍一眯,陡然抬手成掌,驀地將樹下的獅子徹底震得散滾一片。


  眼見獅子們仍是滾幾圈便爬起,甚至紛紛隨著那後方湧來的獅子一道要朝樹幹再度圍攻,思涵強行按捺心神,低沉沉的道:“借你白綾一用。”


  她頭也不回的出聲。這話,也顯然是對著藍燁煜說的。


  藍燁煜垂眸將獅群打量片刻,平緩無波的問:“思涵想作何?”


  “你將白綾給我便是。”思涵繼續道。


  這話入耳,藍燁煜終是未再堅持,僅待轉眸將思涵後腦勺掃了一眼,隨即便將白綾從袖袍中抽出,遞至思涵手裏。


  思涵抬手接過,分毫不做耽擱,隨即陡然將長綾揮出,頃刻便恰到好處的纏上了其中一頭獅子的腦袋,隨即驀地扯高,而後待將白綾在周遭的樹枝上繞了兩圈後,終是將那獅子強行吊在了半空,待得那獅子本能的在半空彈腿掙紮,她袖袍中的匕首再度迅速滑在掌心,修長的指尖也握緊了手中已然出鞘的匕首,正要朝離那半空吊著的獅子最近之地躍去,不料正這時,藍燁煜越發扣緊她腰身,低沉道:“我去。”


  短促的二字,清晰莫名,這脫口的語氣也極為難得的清透與認真,似是對她接下來的意圖,他知曉得一清二楚。


  思涵微微一怔,下意識抬頭朝他望來,他則分毫不做耽擱,奪了她手中的匕首便鬆了她的腰身,隨即猛的朝不遠處那樹枝躍去。


  他動作極是輕微飄逸,一套的動作也是行雲流水,似如輕舞翩飛。待輕輕落定在那離吊著的獅子極近的樹枝之際,他長手一伸,刀起肉落,瞬時,獅子的腿腳陡然被削卻了一大塊皮肉,刹那之間,鮮血飛濺,那重重的血色也隨著那道皮肉陡然而下。


  他動作極為迅速幹脆,甚至於,待得削下獅子的肉後,他竟渾然不曾有收手之意,仍是揮著匕首繼續割肉。


  周遭血腥味越發厚重,濃烈得都快此人鼻子,卻也正這時,獅子們瞅準了那吊著的獅子方向,再度雙目發紅發縮,紛紛嗷嗚嘶吼的朝那吊著的獅子圍攻而去。


  “快回來。”


  眼見獅子們皆朝那吊著的獅子跳著吼著,密集堆積,思涵忍不住扯聲而吼。


  卻是這話一出,藍燁煜也分毫不作停留,當即極是幹脆的飛身而回。


  思涵也不耽擱,不待藍燁煜足下在她所在的樹枝上站穩,她便迅速抬手勾住藍燁煜,驀地提氣飛身至臨近大樹,待稍稍穩住身形,她深沉的目光這才朝藍燁煜望來,唇瓣一啟,低沉沉的道:“如今這些獅子們最是喜歡血腥。用血腥來吸引他們,困住他們,我們自能爭取時間逃走。”


  獅子會蠶食同類,這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這些獅子本是中了蠱毒,越是無情猙獰,是以蠶食起同類來,更是得心應手。甚至於,方才那被吊在樹上的獅子,此際竟被無數獅子湧著盯著口水肆意著,甚至獅子們大肆的彈跳抓撲,獅子們如此反應與陣狀,便也越發說明,它們嗜血,便是同類的血,也極是喜歡的。


  “思涵此舉可行,隻是,獅子數量太多,若僅用幾隻,亦或是幾十隻獅子的血來引誘其餘獅子,許是不夠。”說著,神色微動,話鋒再度一變,“你且瞧瞧樹下,那些仍是朝我們這棵樹攀爬的獅子,不也是忽略了那吊著獅子的血腥味?”


  思涵眉頭一皺,手中的長綾也微微一僵,心神也略微起伏開來,“依照你之意,此際該如何?”


  藍燁煜平緩無波的朝風瑤打量,凝了片刻,隨即正要言話,卻是突然間,藍燁煜麵色極為難得的驟沉,而後竟一言不發便開始扯著她狂然飛身。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得令風瑤猝不及防,奈何還未反應過來,耳側之處,竟陡然有利物破空之聲揚起。


  那破空之聲無疑是險陷擦著耳郭而過,聲音極是呼嘯突兀。


  思涵麵色頓變,回頭一望,才見林子盡頭之處,除了有獅群奔走,竟還有層層的策馬之人馳騁而來。


  那些人,滿身黑袍,頭裹紗巾,手中的長鞭大肆拍打在馬腹,發出道道極為刺耳的脆生。


  但說來也是奇怪,那些烈馬馳騁而前,便是鞭抽在身,竟然也不會嘶鳴半縷,甚至於,那些同時而來的獅群,也渾然不朝那些人馬攻擊,甚至與那些人馬一道奔跑而前,速度驚人,陣狀浩大,而待人馬與遠處的獅子稍稍奔近,那些圍堵在稍稍近處的獅子則開始大肆吼叫,整齊劃一的竟讓開了一條道來。


  瞬時,那些獅子的血色眼睛起伏不定,閃閃爍爍,極為怪異。


  思涵滿目緊蹙,不及回神,藍燁煜已勾著她的腰身再度而躍。


  人馬與獅群當前,思涵一行幾人全然落不得地,也分毫停歇不得。


  思涵心神齊齊而震,思緒翻騰湧動,則是片刻之後,藍燁煜突然將她放到了樹上,待得她愕然之際,他漆黑的瞳孔深眼凝她,薄唇一啟,極為難得的認真厚重而道:“獅群與人馬緊追不舍,硬行拚鬥絕非明智。思涵且先順著右側之路一直往前,若不出意外,許能與大周精衛匯合,我且先去將獅群與人馬引開,待得完事之後,再來尋你們。”


  思涵心口一緊,當即道:“不可,正是因凶險,是以我才更不能讓你去冒險。你在此等我,我去引開那些……”


  “思涵!”


  藍燁煜眉頭一皺,“此際不是玩笑之際,你且信我,你並非擅毒,是以絕非那些人馬與獅子的對手,你若執意前去,不過送死。而我不一樣,我略懂毒理,比你要容易脫身。”


  思涵麵色大變,滿目緊烈,心底陡然間一遍遍的砰砰直跳,她緊緊的凝著藍燁煜,正要繼續言話,不料在旁樹上的伏鬼已剛毅如常的急促勸慰,“娘娘便聽皇上之言吧。若娘娘再與皇上多言,也僅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大周大軍跑出兩裏,便會朝左而行,娘娘此際朝右而行,該是能直接與大周精衛全然相遇。娘娘莫要耽擱了,且先去與大軍匯合,待得匯合之後,若皇上仍未歸來,娘娘也可領大軍過來營救皇上。”


  思涵到嘴的話陡然噎住,思緒反反複複,搖曳不堪。


  待得權衡片刻,再加之藍燁煜與伏鬼再度相勸,終還是極是艱難的朝藍燁煜點了頭。


  疑,藍燁煜這廝是擺足了架勢要執意讓她離開,且她不走,他也不動,全然在與她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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