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不是要親自殺本宮,更不可能是攜屍首要挾藍燁煜,而是,此時此際,太上皇你,根本就不敢要本宮性命。”
不敢?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麵上笑容越是濃了半許,落在思涵身上的目光,也越發增了幾許興味之意。
他並未立即言話,而是將思涵凝了片刻,才興味慢騰的問:“長公主莫不是太過自信了?你已成孤王砧板上的肉,孤要要你性命,不過如捏死隻螞蟻那般簡單。”
思涵緩道:“是了,本宮如今的確孤身一人,你要殺本宮,自然輕而易舉。隻不過,太上皇自然也是知曉,藍燁煜對本宮極為重視,倘若知曉本宮喪命一事,絕非會抑鬱不震,而是會癲狂如獸的攻你大英城池,再者,便是東臨蒼那裏,你自然也不好交代,東臨世家雖無官無職,但在大英之中頗具威望,且又為四大家之首,掌控大英錢財命脈,東臨蒼如今的態度已是明顯,幫襯哪派也是明顯,是以,倘若本宮喪命,東臨蒼對太上皇,自然也不會善罷甘休。”
“東臨蒼也不過如螻蟻,性命都全然被孤掌控,你以為他會有能耐與孤作對?再者,我大英國都上下早已做足萬全準備,隻要大周之軍敢入城,定被圍困在國都城內成甕中之鱉,全軍覆沒……”
不待他後話道出,思涵淡然無波的道:“倘若太上皇當真將東臨蒼視如螻蟻,此番東臨蒼幫襯大周之軍入國,如此之罪不可饒恕,太上皇又豈會繼續留他性命?若非東臨蒼此人殺不得,且又不敢讓東臨蒼繼續在外幫襯藍燁煜,太上皇又如何會讓東臨蒼入住秋月殿,好生放在眼皮下監視?再者,太上皇好歹也該是五十年紀,但如今麵容卻仍是年輕,皮膚白皙如玉,並無絲毫褶皺,如此姿態,絕不是一味的養尊處優便可達成,若不是常日服保養之藥,又如何能五十年紀還能年輕至此?如此,本宮也好生揣度了一番,太上皇饒東臨蒼性命,其一是不願東臨世家動蕩,從而牽涉大英四大家與大英財力動蕩,惹大英上下民心惶惶,大英太上皇要的,是短時之內震下大周來犯,又要大英各方麵都保持原樣,盛世依舊;這其二,便是太上皇要利用東臨蒼之醫術,為你尋求,長生不老之藥。若不然,大英太上皇也不會將東臨蒼放在離太醫院極近的秋月殿,想必太上皇如此用意,自該是讓太醫院之人隨時幫襯東臨蒼研製丹藥,從而讓你,長生不老。如此,太上皇既是對東臨蒼有求之事,自然,也不會太過得罪東臨蒼。”畢竟,人若有欲,有求,自然,就成軟肋。任憑這大英太上皇再怎麽威儀狂然,都成短板之人。
冗長的一席話,平緩淡漠,但每句話,都是在層層遞進,惹得大英太上皇麵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
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滿目深邃幽幽的朝思涵凝視。
思涵沉默片刻,漫不經心的繼續道:“再論藍燁煜。大英國都雖上下戒備,看似做足了應敵的準備,但聚集在大英國都內外的兵力也非太足,終是僅與大周大軍的人數旗鼓相當,如此若兩軍開戰,太上皇自然知曉大英占不得太大上風。另外,大英這些年一直閉關鎖國,大英之軍也多年不曾上過戰場,不曾實戰,如此一來,兩軍開戰,太上皇自然擔憂大英的兵衛及不上身經百戰的大周將士,如此,自始至終,太上皇對這場戰役,並無十足的把握勝仗,許是連七成自信,都無呢。是以,也正因無十足把握勝了藍燁煜,太上皇你,才更不敢在此時此際殺本宮性命,從而惹藍燁煜癲狂暴怒,滅你之城。且藍燁煜的性命,太上皇或多或少該是清楚,那人,絕不會因任何事妥協,隻會越發迎難而上,便是太上皇用本宮的屍首威脅他,憑他之性,他絕不會悲痛欲絕頹廢不振,而是會,暴怒猙獰,不顧一切的,滅你之城。”
不急不緩的嗓音,卷著幾分淡漠與雲淡風輕之意。
隻是這話全然道出,大英太上皇那雙黑瞳,越是增了幾分起伏。
他仍未言話,視線依舊焦在思涵麵上,肆意打量。待得半晌後,他修長的指尖才慢騰騰的摩挲著麵前的杯盞,斂神一番,勾唇興味的笑,“聽長公主一席話,倒像是在剖白孤的內心一般。嗬,難怪那小子會對長公主上心,就憑你如此聰明伶俐,那小子傾慕你也是正常。”
“那小子好歹也是與你平起平坐的大周帝王,甚至是可淩駕在你之上的人上之人,太上皇稱他為‘小子’,倒是有些不妥與輕敵了些。”不待他尾音全數落下,思涵漫不經心的再度出聲。
大英太上皇輕笑一聲,“不過是隨意一個稱謂,長公主倒是護他護得緊。隻不過,孤王此生,從不曾遇上任何強勁對手,那小子的確是這麽多年第一個在孤王眼裏稱得上對手之人,但也僅僅是對手罷了,並非真正能淩駕在孤王之上的強敵,且此番兩國開戰,那小子也不一定能真正占得上風。”
是嗎?
風瑤麵色微動,淡然凝他,一時之間,並未立即言話。
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後,她才稍稍按捺心神,平緩無波的道:“倘若太上皇當真如此自信,甚至全然覺得大英此番可戰勝大周,既是如此,太上皇又何必要大費周章的邀本宮入宮?”
“長公主乃東陵掌權之人,好歹也是一國之主,如今既是到了大英地盤,孤自然是要依照諸國禮法,對長公主盡一回地主之誼。”未待思涵的尾音全然落下,大英太上皇已再度出聲。隻是這話入得思涵耳裏,著實是不討喜。且都是明眼之人,心思通透,如今這大英太上皇仍是執意要委婉虛偽,他不累,她聽著也累。
“是否是真正要盡地主之誼,太上皇心裏比誰都清楚。有些事,還望太上皇莫要再度拐彎抹角,既是要將話攤開來說,便就不必虛以逶迤。”思涵自然而然的垂眸下來,淡定自若的道了話,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再度道:“也無論太上皇承認與否,此番大英與大周的戰役,大英勝算不高,這點,想必大英上下之人皆看得通透,太上皇你,也該是看得通透才是。隻不過,倘若太上皇執意認定大英比大周之軍強上數倍,太上皇能有如此信心,本宮也無話可說,隻不過,也還是那話,我東陵國舅的性命,太上皇究竟給還是不給?”
她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
大英太上皇也稍稍挺了挺身子,目光也逐漸蔓出了半分犀利,“孤若是不給呢?”
思涵麵色分毫不變,淡道:“不給也可。自然,禮尚往來,太上皇有利用本宮之處,本宮,自也不會滿足。”說著,慢條斯理的起身,修長的指尖慢騰騰的理了理額發與衣裙,再度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是如此,本宮也不便多加打擾太上皇,告辭了。”
她嗓音極是淡然緩慢,無波無瀾,並無半點的起伏與鋒利。
待得嗓音一落,她也不顧大英太上皇反應,極是自然的轉身,踏步往前。許是她淡然落落的模樣略是不恭,倒是惹得大英太上皇全然沉了臉色,便是立在他身邊的宦官也忍不住開口道:“太上皇都未允長公主離開,長公主豈能離開!”
尖細的嗓音,無疑是威脅重重,語氣中的鄙夷諷刺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盡致。
思涵滿身淡然,猶如未聞,足下步伐依舊緩慢淡定,片刻之際,那宦官眉頭一皺,正要再度出聲,卻是後話道出,大英太上皇已慢騰騰的出聲道:“長公主如此目中無人,可是有些過了?此地乃大英宮闈,可不是你東陵地盤,長公主要在大英宮中肆意妄為,可是太過得意妄為了些?”
這話入耳,思涵才緩緩駐足,慢悠悠的回頭,“本宮與太上皇已無話要言,難道還不可離開了?”
“孤王未允長公主離開,長公主豈可離開。大英並非東陵之地,這大英禁宮,自然也不是長公主說來便來,說走就走之地。”說著,眼見思涵麵色平靜,似是對他這話毫無在意,他麵色也再度沉了半許,終是不打算委婉,薄唇一啟,全然將話大肆攤開,“長公主心思精明,一切通透,孤自然欣賞。隻不過,你雖猜到孤不會在此際要你性命,但你太過激怒孤王,孤怒意上湧,自然也是大有可能要你性命。”
思涵淡然而笑,漫不經心的凝他,並未回話。
大英太上皇與她對視兩眼,繼續道:“也如你所說,孤如今的確無心要你性命,但也無心放你出宮。長公主若能識得時務,安分待在這大英宮中,孤自然好酒好菜待你,宮奴環繞伺候,待若長公主不識時務,執意觸犯孤之王威,孤便隻能將你押入宮中地牢,好生差人看管了。長公主也該知曉,地牢與宮中殿宇的待遇可謂是天差地別,長公主好歹也是來者是客,孤可打從心底的不願將長公主真正關入地牢,暗無天日呢。”
這番話入得耳裏,饒是再愚鈍,也是聽得出這話的威脅之意。
嗬,不聽話就要被關入宮中地牢。如此說來,這大英太上皇對她顏思涵終歸是又喜又忌,喜的是她顏思涵乃藍燁煜最是心儀之人,從而有心將她關在宮中變相的威脅藍燁煜,而忌諱的是她顏思涵也是精明之人,並非容易控製,是以才會以此話來大肆威脅。
隻不過……
思涵眼角稍稍一挑,略微按捺心神,繼續道:“太上皇都將話說到這層麵上了,本宮也提醒太上皇一句,本宮今日入宮,絕非是來受太上皇威脅的,倘若太上皇執意威脅本宮,本宮這條命,可隨時自行終結。”
她語氣極是淡漠,懶散平靜。
然而這話的內容卻讓大英太上皇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卻又是片刻,他便勾唇輕笑,“長公主可莫要危言聳聽。如長公主這般人物,豈會舍得自行尋死?長公主乃東陵掌權之人,心係東陵,長公主豈會唐突尋死?”
待得思緒在腦中翻轉一圈,他便極是自信的否決了思涵的話。
思涵麵色也無太大變化,僅道:“凡事總有例外,本宮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倘若當真不敢求死,今日,也不會入這大英宮闈。太上皇可要想清楚了,是否是要與本宮硬碰硬的狂賭,還是將溫內侍的性命留給本宮,以溫內侍一人之性命,換本宮對太上皇的好感。說來,倘若本宮是你,絕不會與我強行撕破臉的硬碰硬,且那溫內侍不過是無關緊要之人,用他性命來換取你我間的平和,自然值得。”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說來說去,長公主仍是執意要要溫內侍性命呢。隻是,長公主仍是太過自信了呢,孤要控製你,自然有千百種法子,你便是要尋死,孤也有法子讓你求死不得。”
“那就得看看太上皇有無這本事了。本宮曆來心疾嚴重,連東臨蒼都束手無策,太上皇自然可用毒與蠱蟲控製本宮,但沒準本宮心境太過波動,性命堪憂也是正常。且太上皇自然也有本事封鎖一切有關本宮的消息,隻不過,天下總無不透風的牆,且宮中還有個東臨蒼,有關本宮的所有消息,許是太上皇要封鎖,也無這能耐。再者,今日本宮入宮之事,早有密線傳至了藍燁煜耳裏,憑他之性,自當差人時刻打探本宮消息,嚴密監視,本宮若有任何差池,藍燁煜都不會善罷甘休。另外,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太上皇此番如此大費周章的將本宮邀入宮中,而非押入宮中,想來自是有意與本宮交好,而絕不是要全然撕破臉麵,強強而對。不知這些,本宮料得可錯?”
冗長的一席話,被她以一種極是淡漠低沉的嗓音道出,毫無任何的婉轉與疑慮。
大英太上皇斂了斂麵上的笑,深眼將思涵鎖著,正要言話,卻是後話未出,思涵先他一步繼續道:“再者,且先讓本宮猜猜,如太上皇這般不可一世的傲然人物,竟會將主意打到本宮身上,這緣由,也該是有二。其一,太上皇掌控大英,自然也不願看到大英與大周徹底大戰,壞你大英百年根基,更也不願大戰過後,大英頹廢蕭條,處處滿目瘡痍,倘若能有不損一兵一卒的智取之法,自然最好,而本宮這條命,便是你智取對付藍燁煜的關鍵;其二,大周圍城多時,但你卻遲遲不曾真正掌握大周之軍駐紮的具體位置,甚至也全然不太清楚大周之軍的真正動向,又因藍燁煜此人兵不厭詐,極是精明,你擔心藍燁煜對你大英早已層層布控與算計,從而,待見衛王與東臨蒼都淪為藍燁煜棋子之際,又見朝中之處百裏堇年的臣子都死於非命之時,太上皇心中無底,終是坐不住了,是以,便想主動的開始瓦解藍燁煜在國都的勢力,先囚衛王,後變相的囚東臨蒼,如今,剩下本宮一人,太上皇也有心囚禁本宮,但更為重要的,是有心從本宮嘴裏打探大周大軍駐紮的位置,甚至,打聽藍燁煜攻打大英的謀略。”
幽長淡然的一席話,無波無瀾,也未夾雜任何情緒,且就是這麽一腔淡定甚至趨近於冷冽的話,竟猶如卷了烈火一般,層層燒入了他的心口。
大英太上皇臉色已全數沉了下來。
他雖早就聽聞過這東陵長公主之名,前些日子也知這東陵長公主性子潑辣,連百裏堇年都駕馭不得,但如今親眼一見,這東陵長公主哪裏是潑辣,明明是心中揣著明白,思慮極快,言道的話也最是容易攻破人心,從而,才會連他都心生愕然與詫異,詫異這麽個瘦骨嶙峋的女人,竟也會全數言中他的心思。
是了,他的確不會要她性命,也從不曾真正想過要她性命。若是可能,他仍是願意與她虛以逶迤,不願真正撕破臉麵。他也不是不曾想過用毒與蠱還全全控製她,但以此女說說,她心疾嚴重,蠱毒用在她身上,說不準便極容易要她性命。如此一來,他得到一具屍首,有何用處?且用此女的屍首來要挾那小子,無疑是最是愚蠢之法,那小子並非常人,用此女的屍首要挾,絕不會逼他就範,而是會惹他往死裏攻打大英。
如此對他來說,絕無好處。
再者,此女心思玲瓏,也的確言中了大英如今局勢。大英閉關鎖國這麽多年,操兵之事的確多年懈怠,如今大英之軍鮮少經曆戰亂,更鮮少沙場征戰,如此,縱是在兵力的數量上稍稍有利,但那小子的兵力都是身經百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