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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十巫

  “如此說來,可能就真的是十巫的人了。”我道。


  “可是他和祝翠娘在一起。”


  說到這我越發不解了。


  其實這段時間靜下來我不止一次在想那天發生的事,可是我沒往那斷腕上想過,畢竟疼痛已過,也未留疤。


  那天令我迷惑的主要是,為什麽發生的一切都那麽湊巧,若說蔣才晨剛好路過那裏,我信,可是祝翠娘也是路過嗎?還有白虹戲班,恰好在那之前搬走,絕對不是偶然。


  而且,那天他們像是有足夠信心能捉走我,畢竟若失手了,不止他們的關係藏不住,蔣青禾的生意會泡湯,更還要麵對牢獄之災。像如今,整個蔣家都在牢裏蹲著了。


  我不相信蔣青禾會為了一個祝翠娘而放棄他祖輩在崇正郡的產業,除非胸有成竹能將我捉走,並沒人能發現他是幹的。


  可是當初他為什麽能那麽肯定?


  我的心中生出一個可能,讓我覺得難過和不安。


  “想到什麽了?”楊修夷問道。


  我的胸口有些壓抑:“輕鳶她……她出賣我了?”


  “為什麽懷疑她?”


  “去草場放紙鳶是她提出來的,我第一次遇見古謄就是在那,也是因為她。還有那日街上的事,也許風華老頭帶我一離開喬府,她就讓人想辦法通知祝翠娘了,所以白虹戲班人去樓空。有可能那些人一路跟蹤著我,並趁我落單時對我動手。”


  “你隻懷疑她一個人嗎?”


  我一愣:“你是說,喬雁和喬大叔?”


  他深望著我,沒有說話。


  月色穿過夏木,疏落斑駁的落在他雪白的臉上,他向來清俊淡漠的麵龐被徐風月光清冽成溫柔。


  他搖了下頭,在我額上輕吻:“別想了,早點睡吧。”


  他這模樣就像是忽然有了心事,卻藏著不予我知道。


  我沒強求要問,點頭起身:“好。”


  送我回去時,宋十八趴在燈下雕著木頭,一見到我們她忙將木頭藏起來。


  我停下腳步,想要收回手,被楊修夷死死拉著。


  “早點睡覺,不要胡思亂想,再過兩****就清閑了,餘下一個月定陪你好好玩。”他認真道。


  我乖巧點頭,胳膊扯了扯,沒能扯回:“鬆開啊。”


  他看向我的手,再看向眨巴著眼睛盯著我們的宋十八,忽道:“要不然,今晚去我那睡吧。”


  “不,不了吧。”


  他似有些不舍的鬆開,輕歎:“那我走了。”


  我看著他離開的修長背影,其實很想答應的,可是我想多陪陪十八,能陪一日是一日。


  陳武給我們的這個新宅子有很多房間,但是十八非要拉著我和她一起睡,我們就霸占了最大的臥房和院子,搬了兩張床進去,一左一右的對著。


  我轉身進房,宋十八托著腮幫子,涼涼道:“你男人就是個假正經,看上去冷情寡欲不食人間煙火,一到你跟前就動手動腳,不時摟個小腰,親個小嘴,他也不嫌膩。”


  以往受她這番揶揄我會拿軟枕丟她,現在我抱起軟枕,悶悶的爬上床。


  她皺了下眉,走過來:“你怎麽了?”


  我想了想,將輕鳶的事告訴了她,她愣了。


  我掰弄著枕被:“我明天想去找佘毅。”


  “找他幹什麽?”


  “有一些事情想問他,”我道,“你明天幫我想辦法支開輕鳶吧。”


  “你知道他在哪?”


  我抿了下唇,輕點頭。


  “你竟沒同楊修夷講!”她在我床邊坐下,“你不知道前陣子他一直在找他麽?”


  這個還真不知道,我搖頭。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不能像上次那樣了,”她道,“明天我陪你吧。”


  “嗯,可是覺得真亂啊。”我往後靠去,歎道,“我腦子裏麵亂七八糟的。”


  “是挺亂。”她點頭,“以前你表麵在明,實則在暗,現在你徹底在明了,而那些人還躲在暗處,你都不知道去哪找。不過祝翠娘他們應該比你更煩,他們可是一直想捉你的,現在指不定焦頭爛額的在想辦法呢。”


  “也對。”我笑了下。


  她起身道:“先別多想了,你看會兒書吧,我去讓輕鳶她們端熱水和炭盆來,你就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好。”


  楊修夷新雇來的兩個丫鬟一個叫茹茹,一個叫鬆雨,話都不多。跟平常一樣,她們送來東西我就讓她們回去睡,明天早上再來收拾。


  但這夜終是沒能睡好,翻來覆去了好久,期間宋十八說了幾句夢話,嘀嘀咕咕,聽不清是什麽。


  起床很晚在預料之中,宋十八不在房裏,鬆雨端了些吃的給我,我習慣性的問她一句輕鳶呢,她說宋十八一早就讓輕鳶去街上買東西了。


  我這才緩緩回憶起昨夜那些事,一時胃口全無,隨便吃了點鳳梨酥便出門去找宋十八了。


  找到她是在前院的藤花下,似在乘涼,大片月塗花將她包圍,清風一帶,色如月銀,而一身深紫勁裝的她,是清決花簇中的一抹豔色。


  她手裏捏著昨晚那個木頭,雕的很是專注,不時抬頭朝路口望去。


  幾乎立刻明白她在做什麽了,我停下了腳步。


  過去一會兒,獨孤濤捏著一本冊子匆匆朝大門走去,身後跟著抱著幾本冊子的兩個典領。


  獨孤濤不同楊修夷,楊修夷穿什麽都是一身清貴孤狂,獨孤濤卻穿什麽像什麽。


  白衫是溫潤如玉的琴師,官袍是意氣風發的貴胄,如今這身淡黃偏白的玉帶錦衣,則像個翻雲覆雨的商場巨擘。


  宋十八偷偷望著他,獨孤濤走得很快,挺拔清瘦的背影不多時便消失在門口。


  大門被輕輕合上,我掛在簷下的一串太湖五色鈴在夏風中搖晃,音如碎玉。


  宋十八看著那扇大門,不知臉上是何神情,良久,她垂下頭,呆呆凝視手裏的小木頭。


  我走過去:“十八。”


  她抬起頭,愣了下,道:“初九。”


  我朝門口望去一眼,問:“他是回來拿東西的嗎?”


  她輕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你吃過飯了嗎?”她問。


  “嗯。”


  “那走吧,”她收起小木頭,“我把輕鳶支走了,我們現在去找佘毅。”


  “好。”


  同鬆雨簡單吩咐了幾句我們要去的地方,我和宋十八從側門離開,雇了一輛馬車,直接去城北的華顧油莊。


  宋十八一路沒有說話,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幾次我想開口同她說些什麽都咽了回去。


  自那次事後,這一個月她和獨孤濤之間並不平靜,每次吃飯隻要獨孤濤在,她皆狼吞虎咽,匆匆解決,獨孤濤不願她再這樣,便都等她吃完才過來。有幾次在門口遇見她,伸手相攔卻著實不是這女土匪的對手。


  楊修夷不止一次對我提起,說獨孤濤請他托我找個機會安排他們見一麵,我試過幾次,都被她敏銳的發覺。


  期間獨孤濤曾寫了一封長信托我轉交,宋十八直接就燒了,我半夜夢醒,卻見她撿著那幾張沒燒淨的紙灰努力辨認著。


  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睡,我也在床上睜了一晚的眼睛。


  華顧油莊的店麵很大,我最初以為是賣燈油紙錢香火什麽的,結果是個賣豬油的,車夫說崇正郡最大的三個******,其中一個是他二大爺。


  馬車繞到後麵雜院,是二十幾間屋子圍成的小院,皆兩層,木頭所搭,經年風吹雨打,有些破舊。幾個男子坐在一口井邊,光著膀子削著竹條,幾個女人在一旁編織竹籃,三四個小孩追逐打擾,院子裏曬滿衣裳,有淡淡皂香。


  他們望著我們的目光略帶敵意,宋十八朝那幾個男人走去,雙手抱拳:“各位大哥,請問佘毅住於此處否?”


  “你們是他什麽人?”一個男人道。


  “他有事托我們,我們現在來找他。”我道。


  一個婦人幹巴巴道:“不用找了,他死了。”


  我一愣:“死了?”


  她指了指門前最幹淨的一間小屋:“官府的人半個時辰前剛走,你自己進去看看吧。”


  我就要進去,宋十八伸手拉住我,問道:“是死在屋裏麽?”


  “嗯。”


  “屍體呢?”


  婦人略有些不耐:“沒看到。”


  宋十八皺眉:“沒看到?”


  我說:“走吧。”


  宋十八依然拉著我,我給她一個放心眼神,她頓了頓,鬆開了手。


  小屋很暗,四扇窗板都上著,宋十八將它們一一卡下,堆在一旁。


  陽光衝散黑暗,並帶入清然夏風,我覺得冷,但也覺得舒服,因為這屋子裏的氣味著實不太好聞,濃鬱的腐敗黴味中夾著淡淡的腥味。


  我鼻子不好,聞不出是不是人血,想問宋十八,她卻忽然變得勤勞,將屋子裏東倒西歪的東西一一規整。


  空間很小,地上狼藉淩亂,宋十八撿起破了一個大口子的鍋,指骨敲了敲:“這得多少年沒燒飯了啊。”她把它隨手扔回灶台上,“崇正郡屁大點地,沒什麽江湖少俠可言,這家夥帶著把大刀上街,要麽是個殺手,要麽就是打手。”她又撿起地上的破碗碎片,回頭朝我看來,道,“你剛才也太不小心了,萬一外邊那些是喬裝打扮的壞人呢?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我蹲在角落打量著屋子,道:“他們編東西那麽熟練,沒有一兩個年頭是練不出來的,一看就是經常做這些活的。”


  “那也可能是被收買了啊。”


  我問:“那你覺得他們像不像是被收買了的?”


  她想了想,歎道:“是不太像,我要是跟他們一樣窮了吧唧,有人花錢收買我,我一定坐不住,就算裝也裝不出那種凶巴巴的死人臉。”


  我忙道:“你小點聲。”


  她將碎片撿到一堆,白了我一眼:“你拉屎嗎,蹲在那邊。”


  我一臉嚴肅:“我在觀察。”


  她下巴微抬:“你腳邊那個是圖紋嗎?”


  我低下頭,愣了下,伸手撫平上邊的泥沙。


  她走來在我旁邊蹲下,托腮:“是佘毅畫的麽?”


  我點頭:“嗯。”


  “你怎麽不知道是別人畫的?他不是被殺了麽?”


  我沒回答,伸指認真的虛描著,半響,皺眉道:“他想讓我們去救他。”我指著左半邊,“這是九宮拜月,入了路障或迷陣時用的,他畫的這部分沒什麽特殊標記,應該是想告訴我他還活著。”我又一指,“這是絳雲蒼玉譜的一部分,大概是右下角位。這個……”我指指幾筆勾勒的畫符,“這是玄元行令,那天他來找我時悄悄說過,如果有危險會以這個做標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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