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終於上岸
馬車在一洗風塵停下,確然是家客棧。
右邊是家布坊,左邊的店鋪已關,大門虛掩著,昏黃燈光透出,門上匾額浮書著“雲英魚麵”四字。
唐采衣站在門口,抬頭望著一洗風塵。
我裹著花戲雪給我買的一條厚毯,和他蹲在路旁的烤肉攤裏,我挨著炭火取暖,他啃著兩隻雞腿。
身後是雲英城的白鷺廣場,著實熱鬧,高樓比肩,商鋪琳琅,完全不是德勝城可以比擬的。
我等著有些無聊,嗬著手道:“雲英城你來過嗎?”
花戲雪啃得津津有味,搖頭。
“那你聽過嗎?”
“南州首府,也是天下十大繁城之一,怎麽會沒聽過。”
我看向一洗風塵的門匾,道:“說起來,它最奇特的是格局。”我若有所思道,“雲英城中央有三個廣場,我們居住的龍騰閣在歸秋廣場,現在所處的是白鷺廣場,除此之外,在另一邊對應位置上,還有一個風月廣場。”
這很像蒼煙秋陽陣的排法,不知是湊巧還是出自哪個高人的手筆,無人得知。
小販是個年輕小夥,聲音帶著海邊人軟軟的嗲音,笑道:“姑娘對我們雲英城了解的不少嘛。”
我對他笑了笑,忽的一頓,看向花戲雪:“我剛才說了什麽?”
他將雞骨頭一起咽下:“格局。”
我起身看向身後,再仰頭看向高空,他爬起來:“猴子?”
我皺眉,低低道:“三足,縛獄,避堅,北挖長渠待敵,東引長光入陣,這是采靈麽?若安置於雲英城裏來,這地形,這是,這是兵陣。”
“……說點我聽得懂的?”
“就是星位和藥引。”我朝他看去。
唐采衣回身走來:“初九。”
我收回心緒,問:“如何?”
她低落道:“該想的想不出,不該想的,腦中恣意橫生。”
花戲雪挑眉:“什麽是不該想的?”
“蟲子,空皮囊。”她回頭看向匾額,“好在我已能自持應對,即便是蟲子,也無懼了。可惜自持,總不是自控,我管不住思緒,但我相信有一日,總能。”
花戲雪問我:“她在說什麽?”
“記不清事情很痛苦。”我看著客棧燈火,快要在我眼裏迷離,“尤其是記不得自己是誰。”
唐采衣朝一旁走去,我和花戲雪跟上。
她端手而行,腳步極慢,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晃著。
我裹緊厚毯,這時迎麵而來許多地痞,揮著刀槍棍棒一路怒罵,氣勢洶洶。
“這口惡氣一定得出!”
“砍了他娘的!替老大報仇!”
“砍死一個算我的,坐牢砍頭我替弟兄們頂了!”
“欺負到我們頭上了,讓他死!”
“讓他死!”
“讓他們死!”眾人齊聲喝著。
我忙幾步上前,拉著唐采衣退到一旁。
路人亦紛紛避開,他們很快經過,尾後兩人忽的叫道:“哇呀,那男的真俊。”
“哈哈,要老大見了,肯定歡喜的要死。”
聲音漸漸遠去,路人朝花戲雪看來。
唐采衣問我:“他怎,不惱火?”
花戲雪眉頭一皺,不待我說話,她又了然:“惱火,也不見得有用,他習慣了吧。”頓了頓,搖頭,笑道,“應該是,不得不習慣。”
花戲雪煩躁的看來:“你不是腦子不好使嗎?話那麽多。”
“因為你,是美男。”唐采衣看著他,“初九的楊公子,我又不敢,調.戲。”
我麵色怪異的看著她。
調.戲……
花戲雪氣得麵皮發紫,我忙道:“她身體不對,她是唐采衣,這是吳挽挽的身子。”
他一口咬下一塊雞肉,看向另一邊。
“他蠻好玩的嘛。”唐采衣笑了笑,回身看向遠處的一洗風塵,雙眸浮起悵惘,“初九,我真的很想,我的夫君。”
頭發最易燒枯,吳洛便被燒掉了大半,那白皙如瓷的肌膚也因灼傷而紅斑片片,結滿了紫色血塊,根本不複那豐神俊朗,俊美逼人的風華公子了。
這一路而來,吳洛並未對這個“妹妹”付諸過多少關心,唐采衣也沒有與他聊過什麽。
如今看來,唐采衣絕對是以貌取人的姑娘,真不知道要不要在離開前說出真相了。
“走吧。”
我扶著她,剛轉過身,後邊遠遠響起廝打叫罵聲。
無數人奔來:“快跑!亂套了!”
好幾個路人被狠狠踢開,粗魯的罵聲傳來:“滾!別擋路!”
“找死啊!滾開!”
“敢擋老子的路,我宰了你!”
“大爺饒命,饒命啊!”
那些不久前才氣焰囂張的地痞們紛紛往回跑,路人驚惶逃竄,跑慢了擋在他們身前的被一頓好揍。
更遠處追來好多人,刀劍反光,映的一片亮堂:“別跑!”
“林六,你們就是群縮頭烏龜!”
“哈哈哈哈……”
跑在最後的人拽著幾個路人往後摔去,被緊追的另一幫人給踢走,有的摔倒在地,被直接踩踏。
一個小女孩大哭,被高高拋了出去,女孩的父親驚恐大叫,衝向追在身後的人,被兩個地痞抓住,拖到了路邊狂踢。
“快追!”
一個地痞直接一腳踩過女孩的臉,第二人又要踩去時,我怒喝一聲,將那人猛的摔了出去。
他們紛紛抬頭,我徑直朝那女孩跑去,一個地痞下意識伸手抓我,我矮身避開,花戲雪一把拿住他的手腕,揚手一轉,直接擰斷。
他們微愣,隨即一個怒道:“上!”
最先衝來的被花戲雪抓住,巾帕裏油膩膩的雞腿直接戳他臉上,一腳蹬開。轉身又拽住一個人的頭發,一揮手便砸到了一洗風塵的門口。
我扶起那女孩,一柄大刀砍來,我抬手結了道護陣,大刀清脆撞上,我旋即收陣,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花戲雪隨即跟來,靈活避開三人的攻擊,飛身一個橫踢,踹走幾人後,又拽著一人的頭發,將他的麵門砰的撞在地上,一次不夠,他提起又撞一次。
慘叫聲起,鼻根破碎,鮮血飛噗,慘不忍睹。
周圍路人叫好,我抱著小女孩跑走,未曾想剛才跑出去的那夥人竟在此時折回,舉著大刀就朝這邊撲來。
我飛快結陣,後背卻遭了張桌子,結到一半的陣法被打亂,我慌忙避開,迎麵而來的長劍割傷了我的胳膊。
花戲雪頃刻掠來,扶住我們的同時怒喝一聲,撲過去將那人一刀割喉。
那人癱倒在地,雙目圓瞪,艱難喘氣。
眾人驚詫,隨即不知是誰大喊一聲:“真殺人了!殺人了!”
話音戛然,被花戲雪反手擲去一劍,穿胸而過。
群毆鬥架,意氣之爭,缺胳膊少腿是一回事,大庭廣眾下殺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快跑!”
我放下小女孩,轉身朝一旁的巷弄裏跑去。
花戲雪追上來抱著我就跑,一下子奔出去好遠。
我忽的反應過來,拍他:“不對啊,停下停下,你怎麽帶著我?”
他停下:“不帶你帶誰?”
“唐采衣啊!”我忙推他,“你快回去,唐采衣行動不便,她……”
他眉頭一皺:“不對啊,為什麽我們要跑?又不是打不過。”
“你先去帶她過來!”
他不悅嘀咕:“我跟她又非親非故,我也不愛管那些人的死活。”
我氣道:“你幫不幫!”
“那你在這等我。”他訕訕撇嘴,轉身走了。
我摸著臂上傷口,在路旁一塊石墩上坐下。
將傷口旁沾血的衣裳用力撕下,剛要燒掉時,一個高大黑影驀然撲來。
我忙側身,躲開了擊來的一掌。
不待我問是誰,來人又噌的拔出匕首,刀尖劃過牆角,一線火花帶著尖銳刺耳的噪音朝我的脖頸割來。
我狼狽滾地,揚腳去踢,匕首順勢割開我的大腿。
我眉眼一凝,四處的石子飛起,朝他擊去。
我轉身爬起想逃,風聲厲來,兩道刀葉從另一邊射來,我身子一彎,砰砰兩聲,刀葉插.入了牆石。
另一個纖細黑影跳了過來。
我朝前跑去,同時石子飛起,在我身後結成丹光嶂。
“站住!”一聲嬌喝響起。
我一腳踩在兩尺高的石坯上,借力跳起抓住高牆,憑著腰肢之力,單手翻了上去。
同時聽得丹光嶂破裂的撕碎聲,被刀葉擊裂。
一道劍影從空中疾飛掠來,轉瞬逼至我背後。
我抓著石瓦,陡身一個橫踢,來人長劍一轉,森寒劍鋒就要削掉我的腿。
我當即鬆手,側身滾過高牆,長劍“叮”的一聲撞在牆上,聽得石牆裂開的脆響。
好淩厲的劍招!
我拔腿往前跑,側身隱入牆後,望著滿地石子,蓄勢待發。
腳步聲漸漸逼近,我凝神屏氣,實在不能全身而退,我就直接布下殺陣,拚個同歸於盡。
“姑,姑娘可否姓月?”女音忽的輕顫響起。
我一愣。
她重複:“姑娘,姑娘是否是平州絡玉,月家之人?”
我握緊拳頭,看著纖長黑影靠近。
束腰長衣,墨發束成馬尾,在身後臨風而舞。
一個男子跟在她身後,是最先攻擊我的那人。
“月,月牙兒?”他問。
“站住!”我叫道,“你們別過來!”
他們停下,那女音顫抖:“到底,是不是?”
頓了頓,我道:“是。”
兩個影子互看了一眼,似是大喜,隨後齊齊跪下。
女音帶了絲哭腔:“尊上,夜奴終於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