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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今後安排

  花戲雪如若未聞,兀自端茶,擋住臉的時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瞪了回去。


  “眼下可好玩了,”玉弓冷笑,“要是那幾個小姐又沒事跑去欺負吳挽挽,那吳府可就有熱鬧看了,可惜我們不在。”


  “提到吳府……”唐芊輕歎,“姑娘,我想起了吳挽挽。”


  我一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抬手滿上茶水。


  玉弓難得也歎了聲氣:“吳挽挽真的挺可憐,我聽說她的生父原是吳老爺的堂親,她爹娘在她年幼時送她去深山宗門的路上遇了劫匪。為了保護她,她爹娘二人與劫匪同歸於盡,吳挽挽被老奴送去吳府寄養後,個個都說她克死父母。人言之畏,又寄人籬下,她性子才變得膽小懦弱。”


  “唉,希望她來世過的如意吧。”唐芊回身去收拾書籍。


  我輕飲茶水,看向窗外:“狐狸,你看春.光多好。”


  他投去一目,淡淡道:“都快六月了,該是夏景了。”


  “半年了。”玉弓道,“真快。”


  枝椏搖曳,滿庭清幽,澄藍天幕上雲海如綿,我雙眸浮起蒼茫,是啊,真快,從安生湖底出來,一晃,快一年了。


  五月二十七,豐叔安排好了去盛都的車隊,師公師尊師父不會一起去,說要回望雲崖,等我成親時再來。


  師公為我最後一次上藥,用一把小刷子蘸著黏糊糊的綠色藥膏在我臉上輕抹,師尊和師父就在旁邊看著,屋外陽光落在地上,將他們的身影拉的又長又細。


  我忽然就覺得很幸福。


  如果我終將湮滅在無垠天地之中,可是我愛的人,他們會一直活下去,帶著我對這個世界的眷眷不舍。


  就算滄海桑田淡去了他們記憶中的我,但總會殘留著些什麽。


  有時我也好奇,楊修夷那麽多本記事小冊,每一本都落著我的名字,很多很多年以後,他不經意的翻閱著,會是什麽心情來回憶我這個帶給他無數麻煩,和讓他不時頭疼發惱的姑娘呢?


  師公放下刷子,拿來紗布,從左耳開始一圈一圈輕裹住我的臉。


  “好了。”


  我睜開眼睛,師父浩闊如江的雙眸微微含笑,屋外陽光清朗,他一身爽舉,麵貌不過三十上下,未被歲月落下一絲紋刻。


  “九兒,都快要成親了,不要成日雙目忡忡。”


  我淡去那些情緒,笑道:“師公,我的臉還能恢複以前的模樣嗎?”


  他回身收拾著那些藥箱,慈和道:“哪個以前?”


  “哪個以前都可以,我隻要一張可以見人的臉。”


  他低低笑了兩聲,笑聲爽朗,拍了拍我的腦袋:“會好的,開心一些,好氣色是新娘子最好的妝容。”


  師父將我扶上馬車,在瑤城秀和溫軟的山水中,我依依不舍的趴在車窗外,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淡去。


  如似瑤城夜間的河流,被一線皓白月色染出古樸素淨的皎光,是深深映刻在我生命裏的光。


  豐叔給我挑的兩個丫鬟,一個叫小媛,一個叫妙菱,一瘦一胖。


  小媛識字,會說許多有趣的故事,妙菱手巧,會做許多好吃的糕點,兩個人皆是瑤城本地的姑娘,家境貧寒,跟著我們想要去盛都見識。


  馬車很大,除了玉弓她們,就還剩一個花戲雪了。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煙雨中杏花朦朧,對岸一片白牆黑瓦,雨水滴落簷下,在清澈的河道上暈開疏影浮動的漣漪。


  我們的馬隊踏踏而過,引起許多撐傘的路人回眸,幾個嬌俏的姑娘立在隨流的輕舟上朝我們望來,眉目含著淡淡笑意。


  車裏的幾個丫頭一直在聊嫁妝的事,小媛從瑤城一個說書先生那兒要到了一本小冊子,裏邊全是近十年來盛都望門之家的嫁妝。


  我一直望著窗外,像是沒有在聽,卻聽得很認真。


  “姑娘。”唐芊忽的喚我。


  我回過頭去:“嗯?”


  “任家小姐。”她將冊子微微推來,“任清清也嫁了。”


  我垂下眼睛。


  十抬珍珠玉器,全套紅木家具,三十抬一等織錦綢緞,二十抬黃金白銀……


  我第一個反應是任家果然有錢,第二個反應是她居然嫁了。


  “真多啊。”妙菱感歎。


  “這算什麽。”小媛接過冊子,“最奢華的是左家的嫡長女左柔,這十年來,盛都最大的嫁妝就是她啦,十裏紅妝呢。”


  我咬唇,心裏說不出的酸澀,望回窗外。


  “你們看了半天,這些到底有什麽用?”花戲雪皺眉,“楊家缺這點錢嗎?”


  “可是。”唐芊擔憂道,“我聽說仙人為姑娘準備的嫁妝,隻是一個不到一百兩的玉鐲子啊。”


  “一百兩還少?”花戲雪挑眉。


  自然不少,那幾乎都算得上師父的全部家當了。


  我自小山野長大,這些懂得不多,前些時間我的態度同狐狸一樣,可是她們四個丫頭給我說了一大堆的理,我現在不得不心煩意亂。


  小媛輕歎:“一百兩是不少,可是花公子,那可是楊家啊。”


  花戲雪看了我一眼,問:“那如果拿不出像樣的嫁妝的話,會怎麽樣?”


  玉弓接道:“自然是被婆家的人看不起。”


  “那有什麽。”花戲雪嗤聲,“野猴子哪會在乎那些。”


  唐芊一笑:“花公子還真了解姑娘,姑娘當時說,那好辦,反正她四海漂泊,也不會在楊家長住,大不了不回去看人眼色。”


  花戲雪朝我望來,眸中帶笑,剛要開口,唐芊接著又道:“可就算少爺另開府園,逢年過節到底還是要回去給公公婆婆敬茶,同妯娌問好。這其中不僅姑娘和玉尊仙人會被人看不起,更有可能會連累到少爺啊。”


  小媛續道:“其實我最擔心的是小姐的身份,楊家其他少夫人一定是了不得的名門閨秀,到時候小姐與她們一比……”


  “誰比誰還不知道。”花戲雪冷聲道,“嫁個人還這麽麻煩。”


  “其實不麻煩的。”唐芊輕歎,“對那些錦衣玉食的小姐而言,她們前呼後擁早有一幫人安排去了,可是姑娘身邊卻隻有我們幾個。”


  “那些嫁妝有什麽講究?準備一份像要的話大概要多少銀子?”花戲雪又問。


  “嫁給楊家的話……”唐芊囁嚅,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


  我道:“別說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


  “小姐!小姐!”小媛忽的激動叫道。


  我和狐狸抬眸看去,她捧著名冊興衝衝道:“小姐,這兒有個嫁妝最少的!”


  花戲雪眉頭一攏:“別人嫁妝少你何以這麽激動?這教人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小媛垂下眼睛,撇了撇嘴角,將名冊遞來:“小姐你看看,這是個嫁進左家的姑娘,真有趣,左家外嫁的姑娘嫁妝是最多的,這娶進來的一個媳婦嫁妝卻少得可憐,可真是賠死啦。”


  花戲雪又冷哼:“這嫁妝本來沒什麽,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人在,你們要是不跟著起哄,不盯著別人的嫁妝,野猴子會這樣悶悶不樂嗎?”


  小媛一頓,本就尷尬的麵色越發尷尬。


  唐芊輕輕拉扯她衣角,她耷拉著腦袋退了回去。


  我出聲道:“小媛是想讓我寬慰點,讓我知道我不是個例。”


  唐芊也道:“其實嫁妝不是別人看的,不過是娘家人的心意,想讓女兒嫁過去以後過得好,這錢就算嫁到了夫家,也是女兒自己掌管的。”


  “兩碼事。”花戲雪嗤聲。


  “別說了狐狸。”


  我捧起名冊,果然好少,隻有一套龍鳳竹玉碗筷。


  “沈雲蓁……好熟悉的名字啊。”我低低道。


  唐芊問道:“姑娘你認識?”


  “好像聽師父說過。”


  “沈雲蓁,沈鍾鳴的嫡孫女,她心高氣傲,以前在盛都風頭可是很盛的。”


  我點頭,想起來了。


  沈鍾鳴是位大儒家,學識相當淵博,精通奇門遁甲,天地玄黃,與師尊私交甚好。


  可惜這世上有靈根慧骨的人實在太少,在我剛被師父撿上山的時候,沈鍾鳴便因年歲太大而逝世了。


  我依稀記得沈家的家底是相當殷實的,再怎麽樣,嫡孫女出嫁也不會這般寒磣啊。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唐芊道:“她嫁的是左家公子,聽說是感情不太合。”


  我合上名冊,轉目看向窗外。


  細雨亂棧,山水相送間已是一塵千裏,其實我心中擔憂的何止嫁妝。


  楊家,楊修夷的父母同意了這門親事沒?

  還有我的這張臉。


  我抬手覆在臉上的紗布上。


  被清嬋生生剝去麵皮後,我沒有及時處理和敷藥,且身體在水深火熱之中熬了數日,臉上早已發爛流膿。


  之後太清仙陣倒塌,晶壁帶起了塵煙,我的傷口被滾了許多灰塵,越發嚴重。


  如今傷口漸漸愈合,皮膚變得光滑了一點,但幽綠幽綠的,對著陽光照鏡子都看不清麵孔。


  不過,我忽的微微一笑,到底還是有些開心的,因為褪去濁氣時的那張臉蛋真的很漂亮,而且楊修夷看到了,他看到了我最好看時的樣子。


  倒是師父,他當時沒在,事後聽說後卻連連感歎幸好幸好。


  他說我如今不好看都這麽跋扈刁蠻了,要真有張傾國傾城的臉,那絕對禍國殃民。


  還說再好看的臉也會被我這性子敗沒了,毀珠玉如瓦礫,不如不見珠玉。


  我氣得想打他,可當時腰肢傷得重,起身仍很不便,反被他一粒一粒棗子的朝我頭上丟。


  如今回顧,一切都像場夢啊。


  因我身體不好,馬隊走的很慢,七月二日,我們踏入了盛都華金門。


  天高清明,萬物朗朗,細卷的白雲飄飄而過,人聲鼎沸一如五年之前。


  城門大開,守城郎將們恭敬迎送,小媛和妙菱第一次到盛都,不時掀開車簾眺望滿街繁盛。


  濃濃的煮酒香氣飄入進來,花戲雪倚著車廂,一副清冷不屑的模樣,鼻子卻嗅了又嗅,嗅了又嗅。


  車簾外,一群畫繡衣衫的姑娘嬉笑而過,其中一個穿著打扮很眼熟,款式與我五年前的那套太像。


  那是我這輩子買過最貴的一件衣裳,為了見楊修夷的父母,最後我連大門都沒進去,在門口同人爭執,被轟了出來。


  那是楊修夷爹娘的意思,他們這麽不喜歡我,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嫁過去。


  盛都著實是大,馬隊入了華金門,又跑了兩個時辰,才悠悠停下。


  唐芊和小媛興高采烈的跳下馬車,轉身扶我。


  我臉上的紗布已經解開了,皮膚上的痂也被藥水清洗了,與我以前的臉並無兩樣,清水寡湯。


  所以下車時,那些好奇盯著我看的路人都不由感到失望,倒是跟在我身後的花戲雪,讓他們發出了不少驚歎。


  我們麵前是一個占地不小的店鋪,裝潢古樸秀雅,上掛一塊匾額,“無競”。


  字跡力勁勻合,縱橫端度,清逸灑脫,收筆處流順暢然,是師父的筆跡。


  “無競。”我輕聲念道。


  君子實維,秉心無競。


  君子清順,立世無爭。


  “你師父租的。”花戲雪推來輪椅,淡淡道。


  “你早就知道了?”我回頭看他。


  “嗯。”他抬頭看著匾額,“他說這個名字好,不過我不懂。”


  我一笑,望向匾額:“確實是好。”


  大門大敞,占地較宣城的二一添作五還要大上數倍。


  左邊是一家酒樓,生意不紅不火,但酒香濃鬱。


  右邊是一家古玩齋,幾位書生搖扇而出,隨其他人一起駐足,好奇的望著我們的馬隊,最後被師父的題字所驚豔。


  “走吧。”花戲雪道。


  我在唐芊和小媛的攙扶下,小心坐下。


  狐狸推著我往前,最後連輪椅帶人一起抱上石階。


  廳堂明亮,正中開闔,闊大的櫃台置於左邊,上麵文房四寶一一排開。


  櫃台後兩座寬長的高大木槅,擺滿了小盅、竹筒、以及用瓷盤盛著的各類花瓣和砂石。


  地上鋪著細致木板,光潔明亮,店裏沒有桌椅,櫃台右麵三丈處擺著一個紋理清晰的梨花案幾,上置一個棋盤。


  既雅致又大氣,古韻色香,一點都不像個巫店。


  但切切實實是個巫店,不說同行,哪怕懂得一兩件巫器的人,踏入店門後瞧見那槅子上的擺設,便知道這家店是幹什麽的了。


  小媛笑道:“小姐,好棒的擺設,以後你就是這裏的掌櫃了。”


  是好棒,巫器藥材全部都備妥了。


  僅憑師父一人,遠在千裏之外,他辦不到的。


  我看向門外的馬車隊,豐叔已經坐回到馬車裏邊了,青簾垂布,如山靜遠。


  ·

  小劇場


  月色清和,山中鳥鳴,一個清瘦的小身影前前後後張羅:“吃晚飯了!”


  “師公,晚飯晚飯!”


  “楊修夷,你有沒有耳朵!”


  “師尊,可以吃晚飯了。”


  “師父!!!你耳朵聾了!吃晚飯你聽不見啊!”


  ……


  一圈人落座,家常必不可少,師公提筷時看向豐叔:“這趟回去如何,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麽好玩的?”


  豐叔夾了個春卷,搖頭:“也就那樣吧。”鬆脆的咬了口,咽下後說道,“對了,三小姐有個閨友很漂亮,知書達理,家世不錯,夫人跟我閑聊時提了句,打算給少爺先做個妾室。”


  坐在師公一旁的墨衣少年沒什麽反應,淡淡伸筷夾了片青菜。


  師公笑眯眯的看向他:“修夷,今年十六了,是該考慮成家立業了。”


  少年兀自優雅咀嚼,喉嚨咕嚕“嗯”了一聲。


  對麵的白衣老者這時湊到一旁的女孩耳邊嘀咕了幾句,女孩咯咯笑了起來,也湊在他耳邊嘀咕嘀咕,老者頓時哈哈大笑。


  少年濃眉一凜,瞪了過去。


  豐叔輕咳一聲,不悅道:“你們笑什麽?”


  女孩舔掉唇邊的米粒,笑吟吟道:“我師父說山腳的趙大姐挺好看的,也適合楊修夷。”


  豐叔幹笑:“半夢村有個林寡婦也挺好看的,跟你師父挺配。”


  女孩眼睛一亮:“真的啊?”忙轉頭看向師父,“師父,你去看看吧,給我找個師母啊!”


  少年冷哼:“山腳那個放牛的林二傻也不錯,要不要把你也嫁了?”


  “要你管!”


  “那你管我?”


  “哼。”女孩咬了口肉卷,咽下後轉向師父,“師父,你去看看那個林寡婦吧,我想要個娘。”


  師父沒好氣的朝她碗裏扔了片蘿卜:“吃你的飯去。”


  女孩看向豐叔。


  豐叔奸笑:“對對對,那個林寡婦你得去看看,她可能幹了,幹活也勤快,最重要的是她長得也不錯,她……”


  女孩打斷他:“是瓜子臉嗎?”


  “瓜子臉?”


  “書上說瓜子臉的女人好看啊……對了,我是瓜子臉嗎?”


  豐叔挑眉:“你……”


  “對啊,扁瓜子。”少年一雙清冽如雪的黑眸在她臉上和肩上轉了圈,嘲諷道,“頭扁臉扁屁股扁,你整個人就像被磨盤壓了一樣,醜死了。”


  女孩皺眉,低下頭氣呼呼的扒飯。


  向來在他們爭吵結束才後發言的師尊端著碗,開口道:“誰教你們拿別人的容貌肆意取笑的?”


  女孩偏頭:“什麽取笑?”


  師尊嚴肅道:“趙家姑娘生得醜,至今二十四了還沒人要。林寡婦太胖,修屋頂的時候不慎掉下來壓死了他丈夫。林二傻雙眼外斜,還有流涎症,也不算好看,你們這不是取笑別人?”


  師公笑嗬嗬的夾了片菜,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少年低頭:“師兄說的是。”


  豐叔撇了撇嘴。


  師父嘀咕:“他倆就是配,哼。”


  女孩雙眉輕皺,很認真的說道:“林二傻不好看嗎?為什麽我覺得他好俊俏啊?”頓了頓,看向對麵的少年,“他就比楊修夷好看多了。”又頓了頓,看向一旁的老者,“師父,要是我未婚夫不要我了,你幫我去找林二傻說親吧?”


  少年一愣,豐叔一愣,師父一愣,師公一愣,師尊也難得一愣。


  是夜,清梅苑南側的房門被叩響。


  豐叔開門,揉著惺忪睡眼:“少爺?”


  少年雙手抄胸,麵色古怪,在門口別扭了半天,冷聲道:“林二傻那口音,老家不在穹州吧?”


  “啊?”


  “去他老家給他買個莊園,叫他別來了。”


  “啊?”


  少年煩躁的皺眉,轉身離開,微微一頓,回頭補充道:“派人盯著他,別讓他再出現。”說完抬腳離開。


  欣長背影消失在小徑,豐叔愣愣望著,良久,對著空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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