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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昊天不惠8

  眼見豐極無視半空青龍的攻擊,悠然鍍步行來,久邈由不得心神一凜,凝眸注視著他。從方才交手便可知,這些士兵能上山來定是因為此人,不但破了山中迷陣,也解了山門幻障,還以笛音散了雲中霧蛇,更是通過了“獄火琉璃鏡”,可說是他此生未遇的強敵,也是久羅百多年來最厲害最可怕的———精通術法的敵人!


  看著眼前這些身披鎧甲手持刀劍的敵人,久邈腦中想到的是三弟說過的那句“你一次取五百士兵性命,此事非同小可,若驚動了大東的皇帝,他必然會派人前來探查。”這些人定就是大東皇帝派來的人,卻偏偏那麽巧,就在他撤去了山中所有術法之時闖了進來,否則怎容他們如此輕易上山!

  換作常人,或許這刻定會以為是久遙背叛了族人,認定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可久邈沒有這樣的想法,他所想的是如何將這所有闖入山中的人殺掉或趕出,然後在整座久羅山布下術法,再不讓任何人入山!便是三弟再如何求情也不能同意!

  豐極在離久邈六丈遠的地方站定,仰首望著半空上盤旋的青龍,左掌微抬在長劍上輕輕撫過,劍身上頓抹下一道血痕,他指尖再在劍身上劃下一道符印,然後抬臂劍指久邈,“吾為大東太宰豐極!”


  這一刻,若是久遙在此,他自知麵前之人身份之重,他也知麵前之人所為何來,他會立刻回報名姓身份,爾後雙方交涉,便可免除一場血戰。可在此的是不涉塵世的久邈,是清高孤遠的久羅王,是視山下一切為蛇蠍不願有任何一絲沾惹的久羅人,所以麵對豐極,久邈隻是五指揮下,一聲沉沉龍吟嘯空,青色巨龍撲向豐極。


  豐極長眉一揚,不退不躲,持劍而立,如青鬆勁竹挺拔凜然。當青龍已撲近三尺之距時,他驀然飛身躍起,手中寶劍淩空揮下。紅門之後的華荊台、南片月等人隻看到半空上一道劍光似雪直劈青龍,可久邈卻可看到如雪的劍光裏夾著的一道赤色血虹,他立即抬手,青龍猛然縮首後飛,避開了那一道劍光,可豐極身在半空,卻劍勢不收,隻是手腕一轉,劍招變化,瞬間劍光如焰,劍氣縱橫,如蒼穹華光,將青龍籠罩!


  “這一回該是可以看清四哥的真本事了!”紅門後南片月感慨著。


  “也許這回能知道我們八人中誰的功夫最高。”華荊台則道,這樣下次再以兄弟間的比武開賭時定會穩贏不賠。那刻久邈全神貫注對付豐極,分不出心神操縱雲霧,於是兩人可緩一口氣了。


  “反正我知道功夫最差的是六哥你。”南片月斜著眼睛看著兄長。


  他們八人皆是武功一流,但八人來排高低的話最差的確實是華荊台,輕功最好的是寧靜遠,劍術最好的自然是皇逖與風獨影,但是豐極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卻是他們幾個兄弟也不清楚,因為悟性最高的是他,學得最多最刻苦的也是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比之皇逖、風獨影隻高不低。


  久邈眼見青龍為劍光所籠,立時五指一張“破!”,瞬間青龍 身上發出一團耀眼的青色靈光,掙破了豐極的劍氣騰飛而出。


  半空上豐極冷冷一笑,提氣縱身追去,飛落青龍背上,長劍再次劈向龍 首,久邈趕忙五指一彈,青龍於半空上急速翻滾,避開長劍的同時亦要將背上的豐極抖落,可豐極怎肯被擺脫,旋身飛躍不離龍 身一丈之外,手中長劍招招如電,一時半空中龍鳴劍嘯,青光劍影交錯,直讓地上眾人看得眼都不敢眨。


  “六哥,你見過龍嗎?”


  “當然沒見過。”


  “那你見過能化出龍的人嗎?”


  “也沒見過。”


  “可是我們眼前真的是有一條龍啊。”


  “那人肯定不是凡人,是妖怪!”


  “四哥卻能跟龍和妖怪交手且不敗,他果然是最厲害的。”


  “所以以後寧肯得罪七妹也不要得罪四哥!”


  “那是,得罪了七姐最多被她扁一頓,可得罪了四哥……唉,可能倒黴了都不知道為什麽。”


  紅門後南片月與華荊台竊竊私語,忽然背後隱隱“嗒嗒嗒”蹄聲傳來,兩人頓時欣喜,知是援兵到來。


  同一時刻,久羅全族已被鍾聲召集於王宮前的雲台下,久迤開啟了雲台的機關,那裏藏著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收起的兵器。


  那時若有人見到這一幕,定然是嗤笑並憐憫。


  嗤笑這些隻握過鋤頭的人,這些完全不懂兵戎相見的殘酷、完全不曾知曉戰爭的血腥與可怕的久羅族人,卻笨拙的拿起了兵器,無異於是自行送命!


  憐憫這些純樸的人,他們本是與世無爭,本是安居樂業,卻隻因祖先那不知該說是對還是錯的遺訓,而有了今日的災禍。


  孩子躲入雲台秘道裏,男人女人老人們拿起兵器迎向他們未知的戰鬥。


  而在草地前,久邈眼見豐極於半空上與青龍纏鬥,他靈力化出的神龍竟然無法製服那人,不由得心頭驚駭莫名。卻不知豐極亦是辛苦萬分,他的術法不足與天生即帶靈力的久邈匹敵,能倚仗的隻有一身功夫與劍術,卻也有了意外的收獲,隻因久邈完全不懂武藝,所以豐極那神出鬼沒的劍招,往往讓他措手不及,隻能憑本能操縱青龍躲閃、攻擊,又因豐極選擇近身相鬥,於是青龍再也無法噴出水箭,如此倒讓雙方打成了個平手。


  時光悄逝,夜幕降降,淡淡星月升起,天地籠於朦朧暗淡之中,隻半空上縱橫的劍光與飛騰的青龍格外醒目。


  “去!”驀然響起一聲清喝,半空中忽然又多出一條青龍,張口噴出一道鋒利雪亮的水箭直射豐極背後。


  “四哥!”地上華荊台、南片月驚叫出聲。


  千均一發之際,忽一道熾烈如日的銀光挾著前所未有的澎湃劍氣橫掃半空,那如芒刺一般的劍意籠罩蒼穹,那炫目的光芒刺得眾人睜不開眼,頃刻間隻聞得龍嘯九天,劍吼山野,激起狂風怒掃,地動山搖。


  而那刻,一道火光冉冉攀上山頂,蹄聲嗒嗒而來,可山頂無人注意到。


  片刻,當龍嘯止歇,當劍芒散去,眾人才睜開雙眼,眼前草地已裂開一道丈寬的橫溝,到處草折花萎一片狼藉,可最讓人驚震的卻是半空之上,兩條青龍昂首嘯鳴,然後首尾相合化成了雙頭龍。


  朦朧的夜色下,豐極橫劍於胸,他此刻發髻散開,血披於麵,夜風拂衣,鬢發亂飛,不再是優美清雅如畫,可雙眸裏流光盈轉間滲出一股華美淩厲的氣勢,矗立於地,別有著一種雄視天下的傲岸與高貴。他看著半空中的雙頭龍,不再驚訝,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目光如極淵之底的寒潭裏淬煉出的寶劍,冰冷而鋒利。


  如此之高的術法,世間罕有的靈力,如果山頂之上皆是如此之人,大東豈能安!


  “你之術法當世獨一,但我亦曾立誓,要做世間最強者,再不讓任何人危脅到我以及我所擁有的一切!”話落,他張口,噴出大蓬鮮血灑於劍身,然後拈訣劃印,豎劍於額前,“今日,吾要斬靈龍於劍下,諸方神鬼聽吾之命!附魂!”刹那間,豐極手中本如秋水般長劍化作了赤朱之色,劍身緋芒盈繞,華美炫目。


  “你為何會‘血靈術’?”久邈驚訝至極脫口問道。


  可這刻豐極無暇理會,久邈化出的第二條青龍已讓最理智的豐極崩緊了神經,因為世間凡人決無此能,這人的術法太過可怕!他此刻要做的便是拚盡全力打敗眼前之人,才可能保得他的兄弟不受術法所害,才能找到他的七妹,才不至有第二次無能的悔恨!

  “斬!”


  “破!”


  半空上,劍光、龍影再次纏鬥。


  那時,已看得神魂快要出竅的華荊台、南片月忽然聽得喚聲傳來,“六弟!八弟!”


  兩人聞聲大喜,“大哥!二哥!”


  話音未落,耳際蹄聲如雷,震得山搖地動,東始修與皇逖領著大軍趕到,火把將山頂照亮。


  “大哥,二哥,你們可來了!”兩人迎上前去。火光裏卻見東始修、皇逖眉峰緊鎖,一眾士兵亦神色有異,有的還盔甲歪斜,不由疑惑,“這是怎麽啦?”


  “山中折了千餘人。”皇逖沉聲道,“若非你的信號,隻怕此時還出不來。”


  華荊台、南片月頓時明白,定是被施了術法,於是華荊台道:“大哥,二哥,此刻妖人與四哥在鬥,正是我們衝過去的好機會,隻是這山上卻不知有多少會術法的,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在他們施術法之前便搏殺之!”


  東始修與皇逖目光望去,便可看到半空之上全身流溢燦目光華的青色巨龍,兩人不由都是一震。


  若叫山下百姓見著,必然天下震動!

  若叫懷有異心者知曉這等神技神人……則大東必然生變!


  兩人心頭驚駭。


  東始修看一眼正與青龍交戰的豐極,對皇逖道:“你留下看著四弟,其餘等隨朕來!”


  “是!”


  大軍頓縱馬馳去,久邈眼見數以萬計的士兵衝上山頂,一貫淡定無波的心境早已波瀾驟起心急如焚。這些人,他不怕,可當這麽多人衝殺而過時,從不知驚懼恐怖為何物的他這刻終是心慌神亂了。他不能殺盡這些人,便意味著他的族人、親人危險!還有去山中尋那兩人的三弟,此刻也不見消息,是否已被這些人殺害了?隻是如此一想,便忍不住胸口發涼,隻能順著本能操縱雙頭青龍噴出水箭攻擊大軍,可顧此失彼,刹那間豐極的劍光追至,刺穿龍尾後劍勢不絕,直刺久邈。


  久邈閃身躲避,可他的速度豈能快過絕頂高手,背上終是被劍氣劃過,頓鮮血直流,可他這刻顧不得己身,凝聚靈氣於青龍,一陣綿綿不絕的密雨似的水箭頓將士兵射倒一大片。可此刻是近兩萬的大軍,豈是水箭射得完的,而且馬蹄如飛,片刻便已衝過草地。


  迎麵而來的是那些手持矛戈的久羅族人,已被術法嚇得恐懼又憤恨的士兵們揮著手中兵器砍殺過去,於是久羅山頂一場血戰開始,頃刻間便是血流成河!

  久邈眼見族人出戰,立時雙手拈起背上的血,迅速結印:“久羅之神,吾以血為祭,化神龍禦敵!”一聲叱令,他十指間射出染著赤血的青色靈氣,然後化作了十條飛龍,“去!”十龍騰空飛起,直撲大軍而去。


  “你的對手是我!”豐極提劍追來,遠處皇逖按劍壓陣。


  “我先殺你!”久邈聲若寒冰,左手結印,擋住劈下的劍光,右手召回雙頭青龍與豐極再戰。


  ……


  元鼎三年十月十三日,晚。


  沉寂了百年的久羅山上,響起金戈鐵馬,刮起腥風血雨!

  而當大東的戰士們明白那些拿著兵器與他們交戰的非是妖人而是普通百姓,已為時晚矣!

  那一戰,慘烈而無辜!

  那一夜,久羅染血,靈山悲泣!

  那一戰,大東征服了久羅山。


  那一夜,久羅亡了族。


  ……


  《東書?本紀?威烈帝傳》載:元鼎三年十月,帝征久羅,而通碧涯,利後世征服四海。


  一場令久羅悲泣的大戰,一場讓久羅滅族的大禍,在濤濤史河之中,不過滄海一粟,在大東朝的無數戰役中,亦不過小小的無關緊要的一戰,所以無論它有多慘烈多悲痛,於曆史它不過短短的一刹,留下的亦隻短短的一句話。它唯一能引起人們注意的是,出戰之人是開國帝王東始修並皇逖、豐極、華荊台、風獨影、南片月五位名將。


  千百年後,當大東已成曆史,後世的史家們翻開史書,看到這短短一句話,這小小一場戰爭,卻出現了六位風雲人物之時,不由都感奇怪,於是遍翻史書與當時的野史、傳記,想知道這樣小小的一場戰爭為何會驚動開國的帝王與名將。


  當他們拚奏出一個大略的真相後,不約而同感慨:那一場悲劇本可避免。也因此有些史家曾就此戰前因後果辨論雙方的責任,但各說紛紜。而且,隔著千百年的時光,他們又怎能體會當年之人的心境,所以站在遙遠的後世的他們,最後亦隻如史書所記“利後世征服四海”為此戰作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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