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扶搖直上
我在神奈川繼承神社正文卷136、扶搖直上天空翻騰著黑霧。
四周也瀰漫著黑霧。
能見度極低。
地面乾枯漆黑，踩上去有微妙的回彈感，猶如未僵硬的屍體。
這是傳說中的黃泉國。
墜落的終點。
隨著記憶來到盡頭。
靈魂被撕扯的感覺消失，迷霧散開，北原南風睜開了眼睛。
他呼吸變得平緩，臉上的面具隨著他睜開眼睛，跟著化作了齏粉，消散在了虛空中。
北原南風看到了黃泉國，也看到了夏目美緒。
她扎著馬尾辮，沒穿校服，而是身穿一件像是烏鴉羽毛編製而成的一體長裙，一雙濕潤的金色瞳孔，勾人心弦。
「……喲。」
北原南風微微一怔，接著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穿著一體長裙的夏目美緒……或者說美佳看著眼前的北原南風，一行清淚沿著臉頰滑落下來。
她雙手捂住臉，忽然痛哭了起來。
哭聲傳出去極遠。
北原南風想要上前去。
但美佳率先一步，大步來到北原南風身前，抬起手，流著眼淚，開始用力拍打北原南風的肩膀，一下又一下。
北原南風看著她，沒躲。
打著打著。
美佳落在北原南風肩膀上的巴掌力道便越來越弱，最後更是如同輕撫一般，無力的滑落下來。
她也跟著往前一倒，一頭撞進了北原南風懷裡。
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義兄……」
「抱歉。」
北原南風嘆了口氣，伸手抱住纖細的她，徹底回憶起上一條時間線……或者說上一個版本的故事後，他才終於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說實話。
真的挺過分的，讓一個小女孩承擔那種衝擊的結果，但當時或許是真的別無選擇了吧。
「義兄……義兄……你又這樣……明明什麼都變了……你還是去了高天原……我也是個笨蛋……竟然放你走了……明明才剛做了哪樣的夢……」
美佳伸出手，穿過北原南風的腋下，用力抱住他寬厚的肩膀，一邊痛哭著，一邊夾帶著哭腔，斷斷續續說著不滿的話，嬌軀顫抖得厲害。
最後更是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不怪你。」
北原南風抱著她，仰頭看著黃泉國灰濛的天空，輕聲道：「或許這就是我的命運吧，哪怕重來一次，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做法，就像我曾經跟一個人說的。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無用功很多，就算明知道結果不會變，我還是會選擇去做一些無用功，去繞一下遠路，那怕明知道沒用，但只要需要的話，我就會去做。這就是我的人生信條。」
「嗯……還有。」
北原南風用力將身前的少女抱入懷裡，將下巴擱在她的腦袋上，蹭了蹭她的秀髮，輕聲道：「上次辛苦你了，美緒。」
美佳仰起頭，白皙的鵝蛋臉上滿是淚痕：「所以，你這次又要丟下我？又要回到高天原嗎？」
「……」
北原南風沉默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七海澄子還在高天原。
而他在黃泉國。
你說他不擔心嗎？擔心。
但眼前的美佳可以放著不管嗎？也不可能。
或許……這就是命吧。
「我這次，沒有被污穢女神污染，能平安無事歸來的。」
北原南風沉默片刻，柔聲說道：「嗯，我跟你保證。」
「我不信！你個笨蛋！你明明可以陪在美緒身邊，明明可以找到另一種辦法，明明可以放棄保護我，明明還有更多的選擇……」
美佳根本不信，立刻在北原南風懷裡掙扎了起來。
但掙扎得不劇烈，也不堅定。
她根本就不想脫離北原南風的懷抱。
「我模仿了你說的系統，我讓你吐掉了美緒的血，我讓你放棄掉爺爺，我讓你對我嚴格一點，我甚至限制了你，我把自己藏了起來，但最後你還是這樣，你還是要丟下我，你就是混蛋……」
「我……唔。」
北原南風低頭看向美佳，張嘴正要說話。
美佳猛地又掙扎了一下，忽然勾住北原南風的脖頸，微微踮起腳尖，用力咬住了他的嘴唇，將他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同時。
隨著美佳吻上來。
上一次，美佳眼中，北原南風施展術式的一幕幕，湧入了腦海。
那是駭人聽聞的刻逆轉之前，北原南風在發現被污穢女神寄生后，磨礪出來的技法和經驗。
為了毀掉一切，然後讓美佳坐上神座的技法和經驗。
吻持續了很久。
美佳閉著眼睛，哪怕技法和經驗已經全部還給了北原南風，也依舊沒有鬆開北原南風。
北原南風輕輕抱著她。
直到她再也堅持不住，踮起的腳跟緩緩落下。
兩人才分開。
「義兄……我也喜歡你啊。」
美佳仰起白皙的鵝蛋臉，閉著眼睛，漂亮的臉蛋一片蒼白，她默默流著眼淚，輕聲道：「我其實也喜歡你啊，你為什麼最後才告訴我，為什麼要丟下我，我是個笨蛋，我害怕你可以強迫我啊，你為什麼要丟下我，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個王座上，我知道錯了啊……」
「對不起。」
北原南風捧著她的臉蛋，伸出大拇指幫她輕輕擦掉臉蛋上的淚珠，柔聲道：「不會這樣了。」
美佳束手而立，閉著眼睛，雙手用力握住北原南風的手腕，任由北原南風捧著自己的臉蛋。
北原南風輕輕揉了揉她的臉蛋，繼續道：「另外，這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我不該丟下你，美緒……你果然也是美緒吧，畢竟根本就一模一樣。」
「義兄，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美佳緩緩睜開眼睛，濕潤的桃花眸子里，霧氣再次浮現出來。
她癱軟一般，重新倒在北原南風懷裡，一行清淚沿著她的臉蛋滑落。
北原南風抱著她纖細的腰肢，感慨萬千。
或許，這就是美佳最深的心結吧。
剛剛的爆發和怪罪。
其實都是心結。
她不顧一切讓北原南風回來，甚至讓自己回來，重新讓一切回到起點，就是覺得上一次全是因為自己，是自己的錯，她想要改變自己，想要改變北原南風，想要改變一切既定的事，然後……否定自己。
但無論她改變了多少事，北原南風卻依舊還是會做些蠢事。
這讓她一直堅定的信仰動搖了。
而剛剛北原南風的話，相當於徹底的否認了她現在的信仰。
這不是她的錯。
而是北原南風自己的錯。
他親口承認，並且用事實告訴了美佳這一點。
所以美佳才會說。
北原南風是徹頭徹尾的笨蛋，一點都沒有變。
「這一次就讓我們一起去面對吧，美緒。」
北原南風看著高天原灰濛的天空，輕聲道：「這一次，我們一起回去。」
美佳將臉蛋埋進北原南風的胸口，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北原南風耐心等待著，等待著懷裡的少女解開心結。
但是……沒等到美佳解開心結。
「那個……打擾一下。」
忽然一道聲音。
打斷了兩人。
北原南風回頭看去……是三輪圭。
最不可能出現在黃泉的三輪圭。
他捧著一個盒子，站在不遠處，一臉的尷尬。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一位很年輕的男人，二十齣頭的模樣，穿著綠色狩衣，紫色差袴，同樣捧著一個盒子。
實話說。
無論是誰，哪怕是宮田結衣從黃泉國的陰影里跳出來，然後甩著雙馬尾撲到自己懷裡。
北原南風都不覺得奇怪。
唯獨三輪圭。
這個北原南風認識但不算熟悉，感覺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人出現在黃泉國，他感覺很奇怪。
而美佳的反應則更加激烈。
她猛地轉過身來，看著不速之客，帶著不顧一切暴虐氣勢：「你們，想要對義兄做什麼。」
「……」
三輪圭立刻膝蓋一軟。
眼前的美佳，哪怕只是靠著刻逆轉之前殘留的黃泉氣息存在著，但她曾經親眼見過北原南風屠戮高天原，也曾經獨自一人從碧落墜落到黃泉。
她會北原南風在這片國土上習得的所有技法。
她曾經掌握了這條黃泉支流上的所有權柄。
這會瞬間爆發氣勢，三輪圭根本扛不住。
「等等等……」
那個二十齣頭模樣的男人倒是能勉強保持鎮定，看到這種情況，立刻大聲叫停，並看向了主要矛盾北原南風，急促道：「北原南風……阿月！請聽我說。」
他這句話，是用北原南風最熟悉的語言說的。
「美佳，等等。」
北原南風拉住了美佳。
接著看著那個二十齣頭的男人，臉上出現了非常劇烈的表情波動，問道：「……你是誰你叫我什麼？」
「我叫阿竹，你也可以叫我佐竹義……你就當我是鶴崗八幡宮的神主吧。」
佐竹義看北原南風身邊的小姑娘冷靜了下來，鬆了口氣，立刻自我介紹了一番，接著看向北原南風，繼續道：「我知道你現在很奇怪，但我可以解釋。」
「如你猜想的一樣，我們認識……你或許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我是說北原南風這個身份之前的你。」
「……」
北原南風看了佐竹義一會，接著扭頭又看了眼美佳。
美佳似乎並不奇怪，只是抬起雪白下頜，和北原南風對視了一眼。
自己上一次一切都很她說了嗎……
「你沒猜錯，你其實並不是，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哦對……穿越。」
佐竹義看到北原南風的表情，有些艱難的，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這是……你們設計的？」
北原南風瞬間想起了自己記憶缺一塊這回事，以及記憶中隱約的不協調之感，眯起了眼睛。
「算是，但也不是……我們私自哪有這個膽子操控你，天策。」
佐竹義苦笑一聲。
他討厭這份工作。
最討厭向別人說明真相了，特別是眼前這位，去當贅婿不比這簡單多了……
「天策嗎……」
北原南風記憶恍惚了一下，記憶彷彿凌亂了起來。
「具體的事……由你決定要不要想起來。」
佐竹義見狀舒了口氣，稍微朝北原南風彎了彎腰，接著指了指三輪圭手中半個巴掌大小，表面塗著紅漆，看起來很普通的古樸盒子。
「這裡面有你缺失的靈魂，當初復活你並不容易，在黃泉主流那邊，阻力挺大……你跟十殿里的不少存在都有恩怨，而且國內那邊，因為是東亞文明的宗主國，對黃泉約束極其大……所以當初沒辦法，只能將你移到這條支流這邊。」
「但支流這邊也有麻煩，那就是如果你復活，就必須要在這個島國生活，而你這種靈魂強度的人回到現世，在這個神系的主神眼裡，就跟一片漆黑的黑夜中燃起的盛大篝火，極為耀眼。
另外就是你復活回到現世，後遺症也會很嚴重，會背負濃厚的黃泉氣息，以及其中夾帶著的混亂和狂暴，我們不確定你的精神狀態。
你必須要在這邊復活，還有可能產生混亂的前提下，我們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將你一部分靈魂切割封印。」
「這是你缺失的靈魂，最重要的……恐懼。」
「……」
北原南風看向三輪圭手中的盒子，沉默了許久。
怪不得詩織剛開始說自己身上全是黃泉氣息，很可怕。
他嘆了口氣，接著視線緩緩移動，看向了佐竹義手中的盒子。
「這是……你分離出來的記憶，屬於天策，你之所以會認為自己是普通人，喪失能力，就是因為被剝離掉了記憶和部分靈魂……實話說，你能靠簡單的肉體記憶達到這種程度，其實我真的挺好奇和震驚的……」
佐竹義將手中的盒子稍微遞過去，輕聲解釋道：「這次我接到的命令，是將這兩份東西交給你，前者是本來屬於你的東西，請收下。至於後者……你可以選擇收不收下，你的記憶沒有問題，雖然修正了部分認知，但其實都是你真實的記憶，只是少了超凡那一部分而已。」
「……你們認識我？」
北原南風看著佐竹義：「一個社畜？天策？」
「認識，不過不僅僅是這簡單的符號。」
三輪圭代替佐竹義，冷不丁道：「你是這一次復甦，最初的覺醒者，也是最傳奇的復甦者之一。面對比這個地方更加複雜的瘋神，你沒有任何準備，卻能力壓所有同時代天選一頭，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心嚮往之。」
「……心嚮往之嗎？」
北原南風輕輕重複了一遍，接著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
盒子彷彿古物一般，安靜躺在他的手心，上面遍布時光磨礪的痕迹。
「那讓我也知道一下好了。」
北原南風頓了頓，最後丟下一句話，伸出手，觸碰了一下三輪圭手中的盒子。
於是，黃泉震動了。
在那一瞬間，猶如滾燙的油鍋加入了水。
無數雷光乍現，繞著北原南風身周遊走，地面震動，整個黃泉支流劇烈動蕩著。
所以有意識的活物都開始尖叫嘶吼著逃走。
包括三輪圭和佐竹義。
兩人連退了幾十步。
這才停下，看著不遠處的北原南風和堅持待在他身邊的美佳，露出感嘆的表情。
北原南風接受靈魂的過程，並不溫柔，也稱不上舒適，反而是極其粗暴的蛻變，在這過程中，他自身一步步地自凡物轉化，直至接近神明……然後，不至神明，卻高於神明。
震動慢慢停下了。
北原南風佇立在原地，身周縈繞著雷霆，緩緩睜開眼睛，好像高踞於世界中心的寶座之上。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
三輪圭看著恍如神人的北原南風，小聲說道。
「我也是，他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崑崙就是在海上飄著，要不是長生女神……王母突然瘋狂，估計他現在也還在那裡吧。」
佐竹義露出感慨的神色，然後主動往前幾步，將手中承載著厚重記憶的盒子，遞給了北原南風。
北原南風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已經夠了。」
佐竹義撓了撓頭。
北原南風沒有解釋什麼，只是拉住了美佳的手，讓她看著自己：「走吧。」
美佳看著北原南風，輕輕搖了搖頭，凄然笑道：「已經有美緒了。」
北原南風問道：「我是你印象中的義兄嗎？」
「是。」
「那我就當養個雙胞胎了。」
北原南風笑了笑，低頭前傾，吻住了她。
接著仰起頭，開始扶搖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