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不由己

  沿著山路拾級而上,七萬八拐又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兩人眼睛上蒙著的黑布才被拿開,定睛一瞧,可見一處隱在樹叢中的屋舍,重俊抬頭一瞧那屋舍門楣上的匾額,竟寫著“七煞門總舵”五個大字,他心中不由一陣狐疑。進了大門,就是一條長長的甬道,通往正堂——聚義廳,甬道兩旁每隔一米站著一人,相對而立,神情皆肅然,如泥塑一般。


  洛盈領頭,甬道兩旁站著的人,紛紛向她行禮,口中高呼:“參見大小姐。”聲音震耳欲聾,直達正堂。於是從裏麵走出兩人來,當先一人年近半百,皮膚粗黑,形容醜陋,最關鍵是還瞎了一隻眼,而那隻眇目中射出的居然也是冰冷殘忍的光芒來,讓人瞧著不寒而栗;他身後一人四十上下年紀,人極幹瘦,生得獐頭鼠目,瞧那樣子也是個江湖中的狠角色。


  洛盈來到兩人跟前,一拜道:“女兒見過爹爹,見過龍叔叔。”那被稱作龍叔叔的人,嗬嗬一笑,露出一嘴黃牙:“洛盈,今兒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可有什麽收獲?”洛盈一指身後的重俊和綺萱,道:“爹爹,龍叔叔,今天女兒帶來兩位客人,這位是文公子,那位是許公子,”說完又湊近了眇目人的耳朵,小聲道:“爹爹,剛才文公子跟女兒比試,贏了女兒,您之前的話還算數吧?”


  眇目人回答:“乖女兒,稍安勿躁,待為父問過他的意思,再決定不遲。”洛盈哦了一聲,遂退到一邊,眇目人上前衝著重俊拱了拱手:“閣下是文公子吧,老夫有失遠迎,裏麵請。”


  聚義廳裏早擺了酒菜,眇目人吩咐立即撤去,再換新的酒菜上來,他跟重俊對坐,綺萱和龍叔叔打橫,洛盈在下首暫坐。眇目人用僅剩的那隻眼睛,反複打量著重俊,半晌才開口道:“江湖中人行事幹脆,老夫姓韋,這是我的兄弟龍在淵,剛才小女說,比試的時候你贏了她,不知公子可有意入贅此處?”


  這形勢真是急轉直下,重俊壓根沒想到,隻不過是一場比試,竟上升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不由愣住了,轉頭瞧了瞧綺萱,綺萱的臉上也是一片茫然,再瞧洛盈,她此時臉上略略有點緋紅,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韋門主容稟,在下已有妻室,不敢再娶,恐有負姑娘。”重俊忙澄清道。眇目人哦了一聲,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冷冷地說:“我七煞門雖久絕江湖,但我韋青衣向來言必行、行必果,能來我七煞門總舵的,必是我的朋友,如若不然,老夫隻好取了他的性命,何況這還關乎小女的終身大事。”綺萱聽韋青衣聲音狠絕,不容商量,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重俊回過神來,拱手道:“令愛一番美意,在下萬難從命,韋門主若真認為在下有冒犯之意,還請立刻要了在下性命,在下絕無怨言。”綺萱不由伸手在底下扯了扯重俊的衣襟,向他投去焦急的一瞥,重俊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還之以眼色。


  龍在淵性子急,嘭一聲拍案而起,叫道:“大哥,這人如此不識好歹,不如立刻拖出去剁碎了喂狼。”韋青衣將目光投向洛盈,洛盈氣憤地起身,離席而去,她雖不置一詞,韋青衣卻明白了她的意思,沉聲說:“文公子就不打算再考慮考慮?”重俊堅決地搖了搖頭。“哼!”龍在淵喝道:“來人,把這兩人關到水牢去。”


  水牢陰冷潮濕,泡在齊腰深的水裏,隻覺得刺骨冰涼。重俊轉頭盯著綺萱,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來,歉然道:“萱兒,你怪不怪我?”綺萱搖了搖頭,道:“事到如今,怪你也沒用了。”“那,如果我們就此死在此處,你後不後悔?”綺萱歎了口氣,嘟囔著:“就我們現在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水牢裏,用不了幾天,也就比死還難看了,倒不如死了幹淨。”


  重俊一雙幽深的眸子望向虛空,自我解嘲地說:“想不到我竟自投羅網,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綺萱一時也無語,她忽然發現水中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她好奇地定睛察看,隻見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從水裏探出頭來,竟是一隻水老鼠!嚇得她驚叫一聲。


  “怎麽了,萱兒。”重俊以為綺萱被什麽東西咬傷了,急忙詢問。綺萱隔了片刻,才哆哆嗦嗦地說:“太可怕了,這裏居然有老鼠!”重俊鬆了口氣,調侃道:“平時你不是很能耐嗎,都敢跟我對著幹,現在不過來了一隻老鼠,就把你嚇成這樣,真是好笑!”


  雖然那毛茸茸的小東西鑽進水裏再不出來了,可綺萱總覺得自己的大腿上有什麽東西在爬,她禁不住嚇得兩股戰戰,拚命把身子靠近重俊,頭靠在他胸膛上。重俊雙手被鐵鏈鎖著,隻能盡量安慰她道:“你不要害怕,等我們出去了,我定給你出氣。”


  “我們還能出得去嗎?”綺萱仰起臉,她的臉上已滿是淚水,重俊心裏也沒底,不過他向來樂觀,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易認輸,遂肯定地點點頭,道:“放心吧,相信你夫君我,一定有辦法把你救出去。”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得門外鐵鏈抽動的聲音,有人涉水過來,要解開重俊手上捆著的鐵鏈。重俊忍不住問:“你要放我們出去?”那人哼了一聲,道:“大小姐命令我帶你出去。”“那可有提到要放許公子?”重俊又問。那人冷笑幾聲:“自己都性命不保了,還管別人?告訴你,就因為大小姐跟門主一再請求,門主才同意放了你,但是可沒說要放了他!”


  重俊躲開那人,正色道:“我跟許公子是一起來的,要走也得一起走,如果不放了她,我寧願不走!”那人愣了愣,隨即威脅道:“你別得寸進尺,若是惹惱了我們門主,定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重俊坦然地喝道:“少廢話,你最好回去告訴你們的大小姐,如果她不能跟門主請求把我們兩個一齊放了,就請她盡快殺了我們。”


  那人無奈,嘴裏罵罵咧咧地走了。綺萱望著重俊的側臉,心中升起無限感激,回想起初次見麵時他的可惡,到後麵一次次霸道、無賴的行徑,可現在,他給人的感覺徹底顛覆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原來這個“花心王爺”也有柔情的一麵,在他被堅硬的刺包裹的軀殼底下,也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綺萱不由地想:假如這次真的難逃一死,那攜手共赴黃泉也是一種美吧。


  過不多久,那人去而複返,嘴裏絮絮叨叨地說:“哼,算你厲害,大小姐總算同意放了你們……”一時間解開了捆縛兩人雙手的鐵鏈,帶他們離開了水牢。“大小姐說了,文公子自去前廳換衣服,至於許公子嘛,你就留在後院,等會自有人拿幹淨衣服給你換。”重俊望了望綺萱,示意她照做,隨後跟著那人走了。


  綺萱在後院的一間屋子裏等了一會兒,有丫鬟提了熱湯和冷水進來,倒進木桶裏,又把幹淨的衣服搭在架子上,轉身出去了。綺萱反身把門閂好,長長鬆了口氣,剛才在水牢裏泡了半天,特別是發現了一隻水老鼠後,她就感覺自己的身上特別髒,現在正好洗幹淨。


  水溫剛好,綺萱緊張的情緒漸漸鬆弛下來,今天算是暫時撿了條命,可今後會受到怎樣的待遇,還不清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綺萱隻顧著洗淨身體,卻沒有聽到門閂從外麵被撥開的聲音,更沒有察覺到有人悄悄地走了進來。


  等綺萱洗完了,正要起來時,猛地發現不對勁,她一回頭,就看見了身後站著一個幹瘦的男人,居然是龍在淵,此時他的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身體,就如一隻鎖定獵物的猛獸一般。綺萱慌忙把身體沉入水中,驚恐地瞪著這個不速之客,喝道:“你幹嘛,快點出去!”


  龍在淵嘿嘿冷笑幾聲:“我早看出你是個女的,想必你就是那個文公子的老婆吧?果然是個絕色美人兒,難怪他會為了你,公然拒絕我們大小姐。”綺萱見他步步緊逼,忙抓起水瓢扔了過去,嘴裏連聲叫著:“走開,快走開,不要過來!”龍在淵偏頭躲過那隻水瓢,獰笑著說:“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聽得到,你的夫君,此刻隻怕是正跟洛盈卿卿我我呢,至於你,就便宜我吧,讓我來好好疼疼你。”說完往前一撲。


  綺萱驚叫一聲,從木桶裏出來,隨手抓了件毛巾圍在身上,返身要從開著的門衝出去,卻被龍在淵一把拉住,她腳下一滑,跌倒在地,正好被龍在淵壓在身下。


  “嘿嘿,我告訴你吧,為了你,我剛才連吃了三顆春藥,如今欲火焚身,你就行行好,幫我瀉瀉火如何?”龍在淵一邊喘著氣一邊用力撕扯那條毛巾,眼看著就要得手,冷不防卻覺得自己的身體離開地麵,隨即臉上、肚子上接連挨了好幾下,接著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動彈不得。龍在淵茫然地爬起來一瞧,來人正是重俊,他臉上此刻陰沉得可怕,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不過是我們的俘虜,”龍在淵往地下吐了一口血沫,輕蔑地說:“我就玩了你的老婆,你敢拿我怎樣?”重俊從靴筒裏掣出那把從綺萱手裏收繳來的匕首,抵在龍在淵的咽喉上,冷冰冰地說:“你既知道她是我的妻子,就該明白,誰動了她就是跟我過不去,我絕饒不了他,看來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如此我這就送你一程。”一邊說,手中的刀猛地紮下去,龍在淵隻覺得一陣劇痛,咽喉已被割斷,鮮血汩汩而出,他忙伸手死死按住傷口,可是洶湧而出的鮮血怎麽堵也堵不住。


  這邊綺萱急急忙忙把衣服穿好,發現龍在淵已經倒地而亡,不由吃了一驚,上前拉住重俊的胳膊:“你殺了他,我們怎麽辦?”重俊把沾著血的匕首在龍在淵的衣服上抹幹淨,小心收進鞘裏,慢條斯理地說:“能怎麽辦,肯定去跟韋門主自首去。”


  “你瘋了,要是去自首,還不定被怎麽處置,要不,趁著現在沒人發現,咱們快點走吧。”綺萱搖了搖重俊的胳膊,著急地催促著。重俊轉頭望著綺萱,忽然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道:“放心,你夫君我,有辦法應付的,你隻要安心待在這裏就好,什麽事都不要做。”


  又是這句,也不知重俊的信心究竟來自何處。不過此刻綺萱可不想跟一個死人待在一起,忙拉著重俊,說:“不行,我不要待在這裏,我要跟你一起去,就是死,我也認了。”重俊微笑著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放心,我們不會死在這裏的,我們還有長長的一生要廝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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