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姑侄道別
閉上眼,往日那些與重俊的片段,就不受控製地從腦子裏冒出來,拌嘴、相擁、繾綣……一切都那麽自然、發自內心,就連重俊另娶洛盈的當天晚上,與如今比起來,都是甜蜜的回憶。
身子是疲乏的,可腦子裏卻塞了太多東西,根本無法入眠。綺萱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臉上拂來拂去,她禁不住伸手去擋,卻意外地碰到了一隻手,吃驚之下,她猛地睜開眼,定定瞧著坐在床頭的人。
“姑姑……你怎麽、怎麽進來的?”來人是凝嫣,好久未見,凝嫣的打扮樸素得就如一個普通的村婦,雖說鉛華洗盡,卻自帶著一種雍容的氣度。
凝嫣淡淡地笑了笑:“其實自從知道你的事後,我早想來看看你,卻一時不得機會,正好我要走了,皇上才特準我來跟你告別。”想到最疼愛自己的姑姑也要離開,綺萱不禁撲入凝嫣懷裏,聽憑不聽話的淚水不斷湧出。
凝嫣輕輕撫摸著綺萱的背,勸道:“你該為我開心才對,好好的哭個什麽。”綺萱哽咽不已:“姑姑,從今往後,我是不是再難見到你了?”凝嫣伸手替綺萱抹去腮邊的淚水,道:“誰說的,我抽空會回京師,隻是短期內暫時不太可能而已,別多想,開開心心地活著,才有希望。”真的會有希望嗎?綺萱不禁苦笑不已。
停了片刻,凝嫣忽然道:“對了,你爹被降職了,一個月之內連降三級,如今隻是個八品刑部參事,你可知道,咱們穆家全靠你了。”綺萱再次苦笑了:“靠我?我自己都自身難保,這不是太可笑了。”
“你被封貴妃後,你爹官位升到了刑部尚書,直接入閣為相,所有人都認為你爹前途無量,可惜你又出了事,真是……”凝嫣歎了口氣,道:“我雖不是很懂你們究竟是什麽原因才到這一步,可我還是認為,皇上的心裏還是有你的,他不過是一時氣頭上,等氣消了,自然還會回到你身邊,所以我才勸你千萬忍耐。”
綺萱搖了搖頭,說:“我已經不存奢望了,姑姑,隻要你跟爹爹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凝嫣忙道:“我們都好著呢,你爹雖說無端被降職,心裏頭多少有些不痛快,可你出了事,最擔心你的人始終是他。”
一番話說得綺萱心頭暖暖的,眼眶也有點發熱。曾經也怨恨過父親對自己不關心,今天聽凝嫣這麽一說,往日的怨恨立刻煙消雲散。“爹還好吧,都怪女兒不孝,出了事連累了爹。”綺萱內心萬分歉疚。
凝嫣伸手將綺萱搭在額前的一綹頭發攏在耳後去,語重心長地說:“萱兒,不管發生什麽,一家人總會站在你這邊,隻是你這事兒一直都不敢告訴你外祖父,就怕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所以,就為了我們,為了你外祖父,你也得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綺萱伏在凝嫣的肩頭,彷徨了那麽久,隻有此刻才最真實,有了家人的鼓勵和支持,她的心裏瞬間增添了不少活力。“姑姑,這次是要去陵川郡,路途遙遠,你們要多多保重才是。”
“你就別為我們操心了,倒是你,一定要平安生下這個孩子,若是個男孩,你就還有反敗為勝的籌碼,懂嗎?”凝嫣輕輕撫摸著綺萱的頭發。“姑姑,有時候我真想回到小時候,那會兒無憂無慮,隻知道跟月兒一起沒日沒夜地瘋玩,姑姑,我真的不想長大。”
凝嫣歎息道:“其實誰都是一樣,萱兒,痛苦是伴隨著整個成長過程的,有痛苦才會長大,你說是不是?”綺萱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囁嚅了半晌才道:“姑姑,你說阿俊他會不會回心轉意?”
“會,他一定會的,其實我猜他的心已經活動了,否則怎麽會同意讓我來見你?你多給他一點時間,也是給你自己多點時間,等到完全冷靜了,他就會來看你。”凝嫣說完,轉頭望了望窗外:“行了,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你好好保重。”綺萱含著淚握住了凝嫣的手,心中湧起無限的悵惘,說什麽也不讓姑姑離開。
天色已經黑了,凝嫣才從鸞儀宮出來,淚水也止不住地淌下,剛才一直忍著沒哭出來,現在卻是怎麽也忍不住了。凝嫣沒敢告訴綺萱,外祖父其實早就得知了她被打入冷宮的事,連氣帶病已經去了,至於穆家的那幾個在朝為官的親戚,也或多或少受了些打壓,輕的降級,重的撤職,重俊似乎卯著勁要跟穆家過不去。
“你去見過萱兒了?”冷不防後麵有人說話,嚇了凝嫣一大跳,她忙擦幹眼淚,轉頭去瞧,隻見重俊就站在不遠處。凝嫣忙上前行禮,重俊隻是嗯了一聲:“她怎麽樣?”凝嫣抬起頭來,盯著重俊的眼睛,黑暗中那深邃的眼眸熠熠生輝。
“你想知道萱兒怎麽樣,為何不自己去看她?”凝嫣淡淡地說。“朕已經把她打入冷宮,再不想見到她,又何必再登門呢?”凝嫣笑了笑,道:“皇上這是自欺欺人,你根本就忘不了她,卻還一直故作心狠,這樣做真的有意義嗎?”
重俊冷冷地道:“朕隻是怕她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若真是那樣,朕又要找誰來報複呢?”凝嫣默然半晌,終於搖頭歎息道:“我真的搞不懂,莫非你知道萱兒那麽痛苦,你的心裏就真的好受嗎?算了,我馬上要走了,也管不著了,皇上,你好自為之吧。”
重俊轉頭望著鸞儀宮矗立在那裏,黑魆魆的一片,連一點燈火都沒有,想必這個時辰萱兒也已經睡了吧。重俊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強烈的想推門進去的衝動,真想立刻就見到心愛的人,沒來鸞儀宮時,他的心時時刻刻都在這裏,如今鸞儀宮就在眼前,他卻想入而不敢入。
徘徊多時,重俊到底還是克製住了衝動,歎了口氣,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走得很快,逃也似的,仿佛身後有什麽鬼魅在追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