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人的沈府
“喲,二妹妹這是回門了?”
還沒有走近,花廳裏就出來一個身披醬紫披風的女子喊停了沈忻月。
“大姐姐安好。”
沈忻月話講完便要往府裏進,根本不願繼續搭理她。
不料大姐姐沈如琴側身一轉,擋住了她的路。
沈忻月忍了心中怒火,抬腳準備從她另一身側走過。
不料,沈如琴的兩位侍婢卻上來擋了道,還將身邊的巧蓉狠手拉倒在地。
她今日出門原想著王爺也在,沈府好歹有些忌諱,用不著防護,便沒有帶那兩位女侍衛。
現下隻有她和巧蓉兩人,巧蓉這一摔,道又被堵地死死。
心中直呼倒黴透頂。
“大姐姐這是何意?莫非我三朝回府,沈家不允進門?”
沈忻月忍無可忍問道。
對她尊敬本是抬愛。
本沈忻月才是唯一嫡女出生,娘親去世後,爹將妾室柳氏抬正做了嫡母,世道就變了。
這柳氏所出子女搖身一變,長子沈立奇成了嫡子,同胞長女沈如琴成了沈府大嫡女。
從此她的苦日子便一發不可收拾。
二位親兄妹輪番對她欺負,衣服髒了怪她潑了墨,木劍折了怪她踩了腳,首飾掉了怪她手腳不幹淨,連糕點被貓兒吃了去也說是她嘴饞偷了的。
繼母沒有對她手軟,更沒有心軟。
沈如琴隻要一哭,她就得去祠堂跪她那早去的親娘,跪她沒有教好她。
沈立奇隻要一鬧,她就得去領個家法,被賞賜幾鞭子。
才幾歲的小孩,就要受冷受餓受虐,雖然沒有在身體上留下痕跡,但心裏的疼痛,早就鑽心刻骨。
本以為她如今已經嫁做他婦,再歸來,也就這一次,互相禮貌性地打個招呼就罷了。
沒想到,人還沒進院,就被人堵上了。
而且,這架勢,不是專門等著,又是什麽?
“二妹,你這就不懂規矩了,什麽叫‘不允進門’,你這不是已經進了沈府了啊?見著我和你大姐姐,怎麽也得禮貌地問候兩句吧,怎麽一句話敷衍完就要走了?”
沈立奇從沈如琴背後走了過來,跟女人似的小肚雞腸砸吧砸吧了幾嘴。
平常隻要二位女護衛在身邊,這二人大不了也就斜眉吊眼彎酸她幾句。
今日明顯發現她獨身一人在,連話都放肆地大聲了些。
“大哥,您也看到了,今日外頭寒冷,我隻是想先進屋看看炭熱不熱。還請大哥幫忙讓小妹進去。”
沈忻月竟然以為這大哥今日能幫忙說上一句,話剛落下,現實就給了異想天開的她一拳重擊。
“嗬嗬二妹妹怎一人回了?怪不得急著往裏躲呢!”
“誰知道呢?”
沈如琴剛講完,沈立奇立刻附和,二人一言一語,好不配合。
“大哥,是說那二妹夫都要死了,就一口藥吊著呢!這也難怪她一個人回門啊。哎喲,真可憐!說不定過了幾日那些抬出去的嫁妝又要抬回來了。你又要克死人啦?”
“你要說就說我,別說我家夫君!他身子如何用不著你掛心!”
沈忻月麵上因怒火染紅,咬牙切齒捏著拳頭懟了兩句。
心想,幸好讓他在車上沒有下來,遇到兩位瘟神,可又要將他氣咳一場。
又說她克死人……
沈忻月都快麻木了,從小被繼母和這對兄妹如此講的次數,簡直數也數不清。
“二妹妹,我哪個字說錯了?送親的可是給我們大家都講了,二妹夫連掀蓋頭都沒有力氣呢。你瞧瞧你,這如花似玉的,真是糟蹋。那病秧子,怕是你都不用伺候了吧?嗬嗬嗬……瞧你還聽宮裏嬤嬤聽得那麽認真,學這些本事,莫非是要伺候那些野男人?嗬嗬嗬……保不準這幾日啊,早就爬了別人的床活學活用了呢!”
沈如琴的話簡直刀刀割肉,說完還捂著嘴嘻嘻嘻笑了起來。
如此直白大膽的話,哪像一個深閨女子口裏吐出來的?
況且還當著一個大男人沈立奇的麵。
沈立奇居然不僅絲毫不避諱,還從頭到尾掃了沈忻月一眼。
眼裏露出輕蔑的神色,鼻子裏輕哼一聲,嘴裏嘖嘖嘖起來,仿佛今夜沈忻月就在野男人床上似的。
“沈如琴,你給我閉上你的臭嘴!”
眼裏包著淚,沈忻月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巧蓉起身就要上前,被二位婢女猛然一踢,再次踢翻在地。
“你還反了天了不成!沈府裏怎麽說話的?”
沈忻月隻聽得話響,來不及反應,下一刻沈立奇抬手就揮了一巴掌。
他雖然虛胖,卻仍舊是一個牛高馬大的身量。
而且,這一巴掌力道極強。
沈忻月左臉立刻出現幾條手印子不說,身子根本沒有時間回避,那肥手猛地一帶,她身形一歪,就狠狠摔到了地上。
地上為了止雪撒了許多細石子。
沈忻月突然倒下,下意識雙掌一撐,兩隻手掌半部立刻就被刺開,滲了鮮血出來,還深深淺淺塞進無數沙石。
她咬著嘴唇,疼地除了捂手,說不出一個字來。
耳朵裏還被震到嗡嗡嗡地作響。
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啃噬著心尖。
“主子!”
巧蓉見狀顧不得那兩個侍婢拉扯,哭著喊著就往她身邊爬。
兩位侍婢見自家主子已經得逞,也沒有再刻意阻止。
“沒事,巧蓉,你去外頭給王爺說聲,今日我父母不在,我們先回府。”
沈如琴、沈立奇聽沈忻月如此一說,有些意外,怎麽那病秧子上門了?
隻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大門口就傳來狠厲的一聲:
“放肆!”
沈忻月以為自己嗡嗡作響的耳朵幻聽了,抬眼才見上官宇已經被瑞雲和餘虎抬進了院。
此刻瑞雲正推著輪椅上的他朝自己迅速走來。
她慌張地拍起自己滲著血的手掌,免得過會病秧子上官宇見著血給嚇到了。
還沒有拍幹淨呢,上官宇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輕。
“王妃沒事吧?”
上官宇的聲音有些壓抑。
“沒事沒事王爺,摔了一跤而已,你怎麽進來了?你的大氅呢?”
沈忻月連忙跪坐起身子,正對著上官宇說話。
眼裏藏不住的欺騙,卻又分明害怕他擔心。
上官宇見她這樣,心想,也不知是為誰在辯護,明明臉上清晰一掌手印子,還說自己是摔了的,真是腦子不好使。
再抬手想做些什麽,心中的咳嗽卻不允許他繼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十分猛烈的咳嗽帶著上官宇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
沈忻月立刻爬了起來就給他順氣,也忘了手掌已經髒得不成樣子。
上官宇抓住她的手腕,痛苦地咳了一陣才停歇。
翻開她的手掌瞧了眼,眼裏一絲殺意立時興起。
“王爺,沒事,我過會洗洗就好了,摔的時候沒有注意而已。我們回王府吧?我看沈府室內也沒有多暖。”
沈忻月撒著謊,她可不想再進這吃人的沈府,去任人欺負去。
心裏千後悔萬後悔,為何就沒有帶女護衛!
“你去看了?”
上官宇的語氣太冰冷,沈忻月聞言一怔,他連臉上都很不友好。
“方才你可是被人推倒了?”
冰冷的話又補了一句。
沈忻月見瞞不過他,連忙附在上官宇耳邊悄聲說話,生怕被對麵那幾個人聽了進去。
“王爺,我今日沒有帶女護衛,咱們不是他們的對手,裏頭還有人呢。咱們回去吧,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不用!”
聲音雖不是很大,氣勢倒是很嚇人。
沈忻月本是小小聲說著話,不知上官宇為何突然就大聲回複了一句,嚇地她一個激靈。
直身看他,白淨的臉上有些微紅。
仿佛是,有絲怒意?
上官宇不再抓住她的手腕,細白的手指輕輕捏住她沒有受傷的指頭。
抬眸對著對麵的人。
“跪下!”
沈立奇和沈如琴被這聲唬住了,但是明顯還沒有將這輪椅上的人看成天家之人,想跪不跪地杵在那裏。
與其說他們是不想跪,不如說他們是不願相信眼前之人有這等能耐,讓吏部尚書府的嫡子嫡女隨便下跪。
他們不願相信,沈忻月身邊的病秧子,還能給她撐腰幫襯。
他們不願相信,將死之人,還能來府裏作福作威。
他們不願相信,這人,是翊王爺。
“嗬,冒犯本王王妃,忤逆本王,腦袋是頂的太久了。虎子!”
“在!”
“給點教訓。”
上官宇一聲剛落,沈立奇就“啊”一聲雙膝跪倒在地。
沈忻月隻覺得他膝蓋硬生生地磕在了地上,嚇得她忙捂嘴“嘶”了一聲。
心想,定是好疼!
嚇傻的可不止沈忻月,沈如琴早已魂不守舍。
那“虎子”不知何時一個箭步上來她的身側,對著旁邊的沈立奇臨腿一踢,她哥就脆脆地跪了下去。
那自己若也被踢一腳,豈不……
沈如琴一個身軟,不由自主膝蓋彎下身子倒地。
上官宇感到手裏的手指嚇到一抖,抬手止了一止,餘虎沒有繼續“教訓”,立刻回到輪椅另一側。
空氣成了死一般的寂靜。
沈忻月簡直傻了。
這餘虎,她還曾嫌棄他給王爺洗不幹淨……
王爺這身邊的人,是個比她的女護衛強無數倍的高手來著?剛剛他的速度之快,她可是連身影都沒有看全,沈立奇就跪下了。
那日若是上官宇不喝藥,她給他掰開嘴強喂,會不會餘虎也是如此對自己“給點教訓”?
她痛地在心裏替自己長長地“嘶”了一聲,下意識握了一把自己手。
這一握,就不是在心裏嘶了,而是直接出現在嘴裏。
“嘶……好痛……”
原來自己的就手指就在上官宇手裏,這下竟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用受傷的手掌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背。
“給藥。”
上官宇翻過她的手看了看,拭去沙石,頭也沒抬地對誰說了一句。
“是。”
出聲的是餘虎。
說完他就從懷裏取了一瓶藥,腰一躬,雙手遞了出來。
“微臣沈毅山來遲,請翊王殿下賜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