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尖叫劃空
上官宇點頭。
他看沈忻月朝他展開明媚動人的笑顏,手裏提著極為美麗的孔雀魚擺,領著第一次參與的梁家兩位表妹,跟著已經走動的一群人,腳步輕盈地往空曠的草坡高處奔去。
她綢緞覆紗裙裾上,戲著水仙的蝴蝶像活起來似的。
頭上的步搖隨她的動作一蕩一蕩,墜著的那顆淺藍寶石折射出一線明光,晃到他眼中。他的心像被緊緊握住了一般,連呼吸都有些章法錯亂。
上官宇心中猛烈地蔓延起與沈忻月同去的衝動。
他這麽想著,便負手往她的背影跟了出去。
將將邁出兩大步,安國公突然朗聲叫住了他:“殿下留步!”
上官宇聞言轉身,掩下眼中不耐,不解地凝視安國公。
安國公捋一捋稀疏的胡子,走到他身前,聲音放低:“往涼亭坐坐?”
上官宇並不願去,方才他餘光瞥見李安澤被一人拉著已經去了草坡。
安國公慧眼如炬,看了一眼那一身青衫,又看了一眼上官宇身後已經走遠的沈忻月,心下了然,補充道:“涼亭那處最是觀看紙鳶比賽的好地點。”
人都放在他視線裏,總不會還要巴巴跟著去吧?
上官宇這才扯了扯嘴角,悅聲道:“聽舅舅的。”
他微側頭遞給餘虎一個眼神,便大步往前,朝涼亭走。
——
夏末,風吹起涼爽,白雲躺在藍天的懷抱中,晴空萬裏。
涼亭畔,白瓣嵌黃蕊的水仙花迎光開放,香水幽幽襲來,蝴蝶飛舞其上,活潑靈動。
亭內,上官宇的視線定在綠油油的草地上那一抹飛舞的淡紫身上,看她扯著孔雀魚紙鳶的線逆風奔跑,他勾起唇角,舉杯飲茶。
笑地也太美了些。
“小宇,‘美辰宮’出宮的宮女你可有查到什麽?”安國公問道,將上官宇的視線拉回了亭內。
“美辰宮”為上官宇生母辰妃生前居住的宮殿,曆安十年,辰妃李婉清於冬日在美辰宮內病逝。
生老病死不過人之常態,辰妃之死原也並未引起旁人猜疑,卻在七年後,上官宇封翊王那年,有人遞來國公府一封密信。
按宮中太醫所言,辰妃是肝氣鬱結已久,才致患致亡。信中卻言,辰妃故去時脖頸處有無數烏色蜘蛛紋,而非肝患典型的紅斑。
來信之人自稱當年美辰宮灑掃宮女,現已出宮。
安國公派人調查一番,果真發現事有蹊蹺,辰妃去世後,美辰宮的宮人在接下來的幾年內非死即獲罪,最後留宮內的竟然一個都不剩。
他這才察覺其二姐之死非同尋常。
而安國公自身隻是頂了個爵位,手中無權無勢,調查起來多有心無力。他一心等著告知封王後位高權重的上官宇此事,偏上官宇去了邊關消失了幾年。
他不得不竭盡全力調查了幾年,可畢竟是多年前的舊事,調查頗有難度,幾乎毫無進展。
看著滿目期待他回答的安國公,上官宇放下手中茶杯,沉聲道:“出宮宮女僅有三位,有兩位已故去,還有一位侄兒尚未查到行蹤。”
安國公瑣眉歎氣:“二姐嫁入天家是光耀門楣之事,因著她受寵,陛下還賞了李家爵位。這麽多年,陛下對你那麽好,也未曾為難李家,反而現在將你二表弟納於禦前當值。可她若是被宮內陰謀算計而故去,便不可使始作俑者逍遙法外。”
在上官宇麵前,安國公的話隻直說了一半。
他其實心有擔憂,他二姐若死於非命,這麽大的事,那曆安帝難道就能毫無察覺?
上官宇思忖著安國公的話,點了點頭。
二人還欲交談,見李氏與王氏攜手走來,便止了話題。
幾人聊了一會之後,李氏關切地道:“三弟,如今澤兒已年過弱冠,且繼了世子之位,該是娶妻生子了。為何我先前介紹的幾位,他都拒了相見?可是已有心上之人?”
大鄢素來民風開放,男女之間無需太避諱,單身男女雙方約著相見,甚至遊山玩水、賞燈玩樂、泛舟遊湖皆無傷大雅。
李安澤這樣的年紀,又是獨身,按常理正是喜愛與異性接觸的時候,卻三番四次拒了他姑母的介紹。
李氏自是不知李安澤與沈忻月一番糾纏的過往,說起話來毫不避諱。可餘下三人聽到耳中卻大不相同。
上官宇麵上不顯情緒,他本身便是高大的身形,坐著後仍舊高別人一個頭,從旁人處打量過去,隻看得見他下巴微抬,半闔了眸子,若無其事地飲著杯中茶水。
安國公尷尬地咳了一聲,他心知上官宇已經對那件事有所察覺,否則今日不會如此大膽,當著眾長輩的麵特意時刻牽著沈忻月。
雖然他身份貴重,從小恣意,但這一反常態黏住一個女子的模樣,卻是過於欲蓋彌彰了一些。
王氏見其丈夫咳嗽,立刻會意,笑著說道:“長姐說的哪裏話,澤兒哪有什麽心上人。隻是近日聽他說政務繁忙著呢,沒時間外出而已。每月統共就沒幾日沐休,先前他在南山書院的同生還要邀請他聚會呢。就前兩月澤兒生辰還被那些人灌醉,爛醉如泥地回來,挨了他爹幾鞭子。”
李氏哈哈笑起來,揶揄道:“他不是一向最注重禮數,怎還有跟人喝醉的時候?”
王氏回道:“可不是!那些同生都是些小年輕,最會胡鬧!他們說澤兒是滿月生的,專門給他做了好些圓月花燈,給他祈福。加上喝醉酒,一群人胡言亂語的,吟詩作畫,還唱歌,鬧地城南那處雞犬不寧。衙門第二日還來人勸誡了,說他們違反規定,往那南城河倒了不少墨汁。你說胡不胡鬧?”
李氏再次開懷起來,取笑道:“南城河的魚可不用像他們那樣滿肚子墨水啊!”
王氏的話說得如此貼心,既是辟謠那李安澤為了沈忻月喝醉的傳言,又是撇清了花燈與沈忻月有關的關係。
上官宇目不斜視,卻將每一個字聽到了耳朵裏,又從耳朵裏傳入心裏。
如此,小月兒與李安澤永遠兩相無關,便是最好。
他那冷漠的臉上剛有些鬆動,沉凝平直的嘴角正要微微勾起望向高坡,遠處一陣慌亂無比的尖叫聲劃空襲來,擊碎了一切鳥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