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認賊作夫
“你若是要回宮,我送你到任安便先回國去了,我離宮數日,早已堆積了不少事務。”離了衡陽趕至嶽州,在從嶽州駛往漢陽的船上,尉遲不卻對著任風吟說道。
“好。”任風吟應了一聲,卻再無回應。
尉遲不卻這幾日一直被她冷淡,隻道是她心情不好,卻想不通為什麽她會心情不好。無能為力之下,他也隻能歎口氣,與她靜默而立。
從嶽州到漢陽,再從漢陽到南陽,回程的路途明明與來時一致,可到底是與來時的心態不同,歸心似箭,腳程不由提速了一倍,竟是第三日晚便到達了南陽城。眾人正準備找家客棧休息,卻被任風吟攔住了去路,她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輕聲道:“繼續趕路。”
“啊?!”
雖然從崇胤宮回來的一路上任風歎便能察覺到任風吟的情緒低落,幾乎一天跟他們說不上五句話。可是尉遲不卻叫他不要問,他便一直壓抑著,可到了現在,他卻是不得不問了。
“姐,你沒事吧,這都趕了幾天的路了,下了船就上馬,我的屁股就沒挨過實處。你到底怎麽了,這麽急著要回去?”任風歎說著,拉了拉任風吟的袖子,撒嬌道。
“那你們便留下休息,我今晚走山路回去。”任風吟見他麵有疲色,心中也是心疼,卻因更有他事纏心,無法說服自己多做停留。
“姐,到底什麽事這麽急?”任風歎聞言不由一愣,他心知以任風吟的輕功,要想趕夜路走山路必定第二日清晨就能到達任安,可卻想不通為何她竟會這麽急。
任風吟低頭不語,隻是看著別處輕聲道:“沒什麽。”
“姐,我跟你回去。”任風歎翻身上馬,對著依然在馬背上的任風吟與尉遲不卻道:“出發吧。”
眾人到達任安的時候,正是一場雷陣雨過後的雨後天晴。
空氣中漂浮著濕潤的雨氣,讓人不由覺得神清氣爽。任風歎長吸了一口氣,道:“呼,還是回家的感覺好!”
尉遲不卻在驛站與他們告別,走時還特地叮囑任風歎,無論如何要照顧好任風吟。接著他又轉向任風吟道:“吟兒,從衡陽回來你便一直精神不濟……”他說著歎了一口氣道:“你若心中有不快,大可訴說與我。”
“罷了,我實在堆積了太多事情要回去解決。隻能對不住你了。風歎,照顧好她。”尉遲不卻說著一拉馬韁,飛馳而出。
任風吟靜靜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轉過了身,駕著馬向任安皇宮的方向駛去。
“吟兒,你,你是如何聽說這些事情的?!”南宮太後手中的茶杯“咚”的一聲摔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緩了緩心神道:“沒錯,你父皇的確是有一位早逝的弟弟。”
“江夏王妃,留下來的孩子……”任風吟說著倒吸了一口氣,終是說出了接下來的話:“是不是我?”
看著南宮太後錯愕的表情,任風吟輕輕地笑起來,答案不用明說,一切自在人心。
記得她還小的時候,曾有人對著她喊,小郡主來得真是時候,皇上已有五個皇子了,早就想要女孩兒了吧。隻記得那時的那人被南宮太後斥責了一番,便灰溜溜地離開了,隔日,便聽說她已死在地牢內。後來,便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件事,而參與了江夏王妃那個年代的事的宮人,也都死得死走得走。剩下唯一知道的人,大概就剩任恒恪自己,與南宮太後了吧。至於那數位年幼的皇子,想來也都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了,不然是不會這麽多年,沒有一次說漏嘴的時候。
想來是任恒恪真的是想要抹去這一切吧。他大概是明令對所有人都說過,從此以後,任風吟便是他的親生女兒,旁人休得再要多言吧。任風吟想著,隻覺那時雖然年紀小,但是很奇怪,那記憶卻一直存在於腦海中,以前雖是模模糊糊,而此時與母後說了不到幾句話,竟是一股腦地全都想起來了。
父皇倒是守信用,也想是慰藉她爹娘的在天之靈吧。從小便將她視作親生女兒般疼愛,甚至,比親生女兒還要珍惜。可是,她的身世他竟連在離世之前,都不曾對她提起。父皇啊父皇,您終究是糊塗了。你不告訴我關於我爹娘的一切,豈非又一次對不起他們了?
任風吟想著突然狂笑起來,她指著南宮皇後大聲道:“哈哈哈哈哈,我父皇去世了,所以他不知道!可是你!南宮茗!你明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死於飛虎國人之手,你卻看著,卻眼睜睜地看著我認賊作夫,嫁與飛虎國人!陷我於不仁不義之境!”
“吟兒!”南宮太後見她有些情緒失控,不由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吟兒,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你雖非我親生,但我卻待你如同親生女兒,我,我當時並未想那麽多……”
“放開!”任風吟一把掙脫開她,顫抖地扶著亭柱笑道:“哈,哈,方小知啊方小知,你可知,你這一番為你方家鳴冤的話,激起了多少過往!”
“你輕輕鬆鬆地與我絕交,隻是失去了一位朋友。”任風吟抬頭看著宮殿內的藻井,不由失笑:“而於我而言,是失去了所有。”
“從此之後,我的父皇隻是我的大伯,我的風歎隻是我的堂弟,而我的父親……竟是死於飛虎國之手。你隻是認賊作友,我卻是認賊作夫,嗬嗬,多麽大的笑話。多麽大的笑話!什麽天之驕女,什麽掌上明珠!我任風吟的人生,根本就是一灘爛泥!”任風吟歇斯底裏道,似是把壓抑了許多天的情緒一並迸發了出來。她嚎啕大哭道:“父皇,您為何不早些告訴我這些事,為何!”
“如今女兒已經嫁給了尉遲不卻,更是……更是對他心生情誼。”任風吟說一句話吸一下鼻子,紅腫的眼睛讓一旁的南宮太後看在心裏不由掩麵而泣。任風吟接著說道:“父皇,我愛他,可是這愛讓我心生厭惡,我死後該有何顏麵去麵對我的親生爹娘!父皇,您出來,您來告訴我啊!”
“吟兒!”令母女二人都未想到的是,破門而入的竟是任風杭。任風杭看著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任風吟,心中一緊,立刻撲過去將她護在了懷中。
“皇上這是?”南宮太後見狀不由一驚。
“聽聞朕的妹妹一回宮就來了母後這裏,朕便急忙趕了過來。原來,竟是發生了這麽些事。”任風杭淡淡地回應著南宮太後,手上卻將任風吟摟得更緊了些。他像以前那樣撫了撫任風吟的頭發道:“吟兒,哥在呢。”
“大哥。”任風吟哽咽著,任淚水長淌。
“吟兒不哭,都怪大哥,不該生出讓你和親的意圖,若非如此,怎會令你如今如此痛苦。”任風杭抱著她,心中生出萬千思緒。
一別半年之久,以前天天見麵倒不覺得,現今才發現,自己竟是有這般不舍這個妹妹。任風杭無數次後悔,自己當初究竟是被什麽迷了心竅,竟要讓唯一的妹妹去和親。可是已經釀成事實的事情沒有辦法改變。都說坐上了這個位置,誰都會變。如今看來,的確如此。這龍椅坐得他每天都不踏實,國內的情況,早不如父皇在世時那般昌盛興旺,而邊境又有他國虎視眈眈,他怎能不緊張,怎能不將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守住這方皇位,守住這個國家,守住他失而複得的愛人。
隻是,苦了他的吟兒。
因此一聽見玉關公主回宮來的消息,他便立刻趕至太後的寢宮,卻聽見門內一陣大聲喧鬧哭喊,聽見那些話,他也明白了不少,隻覺得心疼,便想也不想地衝了進去。
或許他是變了許多,可是,對吟兒,他卻是有萬千真情在心中,亙古不變。
“大哥,我,我想去我爹娘的陵墓,看看。”正想著,任風吟的聲音已低低地傳來。
“好。”任風杭點了點頭,自小到大都是這樣,她的要求,他從來不會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