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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還有主動送死的?

  快到立秋,淅淅瀝瀝的雨下久有一種蕭蕭的涼意,尤其是在茶館這樣清靜的地方。

  內間。

  楊釗起身相迎,拱手招呼道:

  「見過畢長史。」

  畢構嗯了一聲,放下斗篷,自顧自落座。

  他直截了當道:

  「告訴中山王,武家悍卒……」

  正在倒茶的楊釗突然手一抖,忙做噤聲的動作。

  畢構神情一滯。

  他順著楊釗目光所至的方向,一隻渾身白毛的波斯貓落在窗檯,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綠寶石,安靜的注視著兩人。

  楊釗用茶水在桌上寫了四個字:

  「有人跟蹤。」

  隨後趕緊用袖子抹去。

  這是裝扮成夥計的同僚借貓咪傳來訊息。

  畢構脊骨微寒,深灌一口茶平復緊張的情緒。

  兩人相對而坐,沉默不言。

  楊釗靈機一動,高聲道:

  「畢長史,你就勸勸嗣澤王吧,別再打裴家姑娘的主意,這讓咱弘農楊氏門楣往哪擱?都淪為益州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畢構聞弦知意,冷笑一聲:

  「老夫憑什麼冒著得罪王爺的風險,幫你們做說客?」

  「三萬貫。」楊釗不假思索道。

  畢構指節重重叩著桌面,發出「篤篤篤」的聲音,他似笑非笑:

  「王爺可是整個益州的主宰,他老人家一言九鼎,老夫不敢撫其須。」

  頓了頓,哼哼道:

  「得加錢!」

  楊釗「呀」了一聲,皺著眉頭考慮。

  就此時,內室門被推開,一個刀疤臉披著蓑衣站在那兒。

  他面無表情,目光冷冷掃視著兩人。

  畢構到底是官場染缸里滾刀子滾過來的,馬上收斂心緒,結結巴巴道:

  「武謹書,你……你……你……」

  楊釗低著頭,額上冒汗。

  盯著緊張的少年,武謹書闊步走到他面前,嘶啞著聲音:

  「你是張巨蟒安插的諜子,畢長史是內鬼!」

  轟!

  猶如平地起驚雷。

  楊釗嚇得魂飛魄散,他忙哭喪著臉道:

  「閣下是何人,憑什麼給小子安插莫須有的罪名,甚張巨蟒?小子跟此人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哦?」武謹書面色陰沉,渾身威勢散發,厲喝:

  「是么?你確定要在某面前撒謊?」

  說完出手,按住楊釗的肩膀,同時朝自己這邊拉扯。

  楊釗措不及防之下,整個人被連著茶桌轟然倒地。

  「武謹書,你跟蹤老夫?」畢構暴怒而起,死死瞪著他。

  武謹書表情森然,飛來一腳,又將剛爬起身的楊釗踢倒。

  重重一擊,楊釗咳出鮮血,將茶室光潔平整的地板弄得猩紅。

  「饒命,一切跟小子無關,小子什麼都不知道。」

  對著武謹書凶神惡煞的臉,楊釗哽咽求饒。

  武謹書蹲下身子,眸中迸射出凌厲的殺機:

  「告訴某,你是不是張巨蟒的人?」

  「嗚嗚嗚……」

  楊釗涕泗橫流,哀聲道:「小子壓根不認識這種大人物。」

  唰!

  寒芒閃過,武謹書拔刀出鞘。

  「再問最後一遍。」

  他聲音陰冷無比。

  像一尾毒蛇伺機而動。

  剎那,楊釗真懷疑自己暴露了,但腦海里想起百戶教導過的常識,對方這模樣一定是在威脅恐嚇。

  他痛咳了一聲,又嘔出鮮血,凄厲的悲鳴:

  「不認識,真不認識,饒命,饒命啊……」

  武謹書目光像淬了毒,他將匕首揚起。

  「夠了!」畢構咆哮一聲,手臂顫抖的指著他:

  「有種拿刀對著老夫,在益州這個地盤,還沒你武家囂張的份!」

  武謹書盯了楊釗長達數息,突然笑了笑,臉色恢復溫和的表情:

  「呵呵,開個玩笑而已。」

  說著順勢將楊釗拉起。

  楊釗暗暗鬆了一口氣,忍著胸口的劇痛,裝出諂媚的模樣,不停鞠躬:

  「多謝高抬貴手,小子銘感五內。」

  畢構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

  「姓武,你剛剛說老夫是內鬼?」

  武謹書將刀插入刀鞘,不見表情的說道:

  「咱們都在大都督府整備軍械,而畢長史鬼鬼祟祟來見此人,難道不可疑么?」

  畢構一拍腦袋,指著道:

  「來,既然認定老夫是內鬼,割了老夫這顆頭顱。」

  武謹書狀若無睹,坐在位置上,挺直腰桿:

  「事急從權,煩請理解。」

  楊釗忙插嘴道:

  「小子是為楊家之事密見畢長史,請畢長史代為周旋。」

  武謹書輕輕頷首:

  「某正遣人前來指認,希望你真是楊家族人,要是撒謊的話,你就是一具屍體。」

  他在室外已經聽得一清二楚,如果此人跟楊氏毫無關係,那畢構的嫌疑根本就洗不清。

  楊釗聞言,一陣后怕。

  這刀疤臉真是老謀深算,差點就暴露了!

  自己還真不能仗著中山王外甥的身份小覷天下人,能領導武家私兵,豈是泛泛之輩?

  「怎麼?老夫身為大都督長史,貪墨一點小錢也不可以?」

  畢構臉上帶著寒意,卻是陰沉著笑。

  武謹書瞥了他一眼,心平氣和道:

  「某不管你貪墨還是清廉,至於嗣澤王這些腌臢事,某更不屑知道。」

  「但畢長史上次稱城門關卡是運糧,據某調查,偌大的糧倉臨津城卻絲毫沒有動靜。」

  「請解釋一下。」

  話落,目光像犀利的刀子鎖定畢構。

  這是他對畢構起疑的原因。

  說過的話都圓不上,那這個人還有多少可信度?

  畢構沒有半點惶恐,淡淡道:

  「人總得要留後路,萬一益州失陷,嗣澤王還有臨津城這個糧食補給。」

  「戰事未慮勝先慮敗,兵法有雲……」

  略頓,他冷笑一聲:

  「算了,跟你也說不通,畢竟武家從沒出過將軍,堂堂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還沒到河北呢?就被張巨蟒陣斬。」

  武謹書臉色驟變,像炸毛的獅子般狂怒,他咆哮道:

  「你再說一遍?」

  這件事是武家上下的逆鱗,軍方第一將領死得如此凄慘,至此往後,武家跟張巨蟒不共戴天!

  見對方几乎失去理智,畢構別過臉去,嗯哼了一聲。

  武謹書深吸一口氣,很快控制情緒,他僵著表情道:

  「這番說辭,某還會深入調查。」

  畢構眼底微不可察的閃過戲謔之色,再謹慎也躲不過死神的鐮刀。

  他很冷靜道:「若查到老夫有貳心,悉聽尊便就是。」

  蹬蹬蹬——

  腳步聲響起,武家悍卒抓來一個淋成落湯雞的布衣男子。

  武謹書眯了眯眼,聲如驚雷:

  「睜大眼看看這是不是你們楊氏族人!」

  楊釗如逢大赦,健步如飛跑過來,撩開雜亂的頭髮,急聲道:

  「楊釗,二房楊御勁之子,家住……」

  布衣男人只看了一眼,很熟悉樣貌:

  「啟稟武老爺,這是街頭混混,小小年紀吃喝嫖賭,敗壞咱們楊府的名聲!」

  武謹書繃緊的弦鬆弛下來,再問了一遍:

  「確定?」

  「化成灰,小人都認識。」布衣男子重重點頭。

  自恃有大人物撐腰,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道:

  「你這個敗類!再不改正惡習,我建議將你逐出楊府!」

  楊釗看向武謹書,斜肩諂笑道:

  「這下小子……」

  「滾出去!」武謹書抬手打斷,似乎是這個小人物不值得浪費口舌。

  楊釗朝畢構點頭,又給武謹書躬身,這才逃也似的離開茶室。

  背對著武謹書時,他眼底隱隱匯聚著滔天殺意。

  這份屈辱,一定要百倍償還!

  「哎呀,咱們換個茶室,某給畢長史賠禮道歉。」

  武謹書臉上露出親近的笑意。

  話音方落,門外悍卒匆匆而入。

  「老大,嗣澤王稱張巨蟒信件到了。」

  武謹書神色一震,跟畢構對視一眼,兩人匆匆奔往大都督府。

  ……

  大都督府正廳。

  李義珣忙將那帛書折開一看,臉上一股肆意笑容油然而生。

  「王爺,此獠接受談判了?」李浩淼眉宇間布滿難以遮掩的喜色。

  李義珣哈哈大笑:「不錯,鷹嘴山澗,三天後談判。」

  眾人歡呼雀躍,互相擊掌慶祝。

  如果之前是必死之局,那現在開始有了生機,或許有可能開拓一片難以想象的天地!

  壯哉!

  張巨蟒,你的死期到了!

  「切莫傷害百姓……」

  李浩淼邊看帛書邊聲情並茂的念著,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也怕咱們屠殺百姓,你也怕天下人把責任推給你?你也不敢承受滔天輿論?

  這一招,果然有奇效!

  「當婊子還要立牌坊,此獠心裡會在意百姓生死?卻偏偏要做出這幅令人作嘔的模樣,簡直可笑!」

  有人面露不屑。

  李義珣負手在後,淡淡道:

  「諸位,可以提前準備慶功酒宴了,張巨蟒死了,天下萬邦會怎麼議論本王呢?真想知道啊。」

  說著,武謹書跟畢構拍馬趕來。

  來不及寒暄問候,武謹書搶過李浩淼手中的帛書。

  章印確實無誤。

  再看內容。

  他那貫穿全臉的刀疤隱隱凸起,顯然情緒高漲以至激動。

  李義珣盯著他,很自通道:

  「你是一柄暗藏的利刃,給張巨蟒致命的一擊!」

  聽得他將自己比作是「致命的利器」,武謹書心頭一陣的興奮,他隱然已感覺一場血腥的殺戮,即將發生。

  「是要讓張巨蟒嘗嘗死亡是什麼滋味。」

  武謹書將帛書甩在地上,整個人散發磅礴的氣勢。

  畢構笑而不語,儒雅的臉龐,有著不易察覺的譏諷。

  「立刻聚集精銳,三天後出發鷹嘴山澗。」李浩淼大聲道。

  李義珣淡淡的自信瀰漫在眉宇,他智珠在握:

  「把抓捕的百姓都堆到城牆,讓張巨蟒的斥候看看,倘若出爾反爾不應約,益州的冤魂野鬼將一輩子纏著他!」

  「是!」立刻有人下去照辦。

  似是想起什麼,李浩淼皺眉道:

  「王爺,張巨蟒讓您親赴。」

  李義珣表情頓時僵住:「這……」

  廳內鴉雀無聲。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齊刷刷對準嗣澤王。

  該不會怕了吧?

  李義珣頭皮發麻,佯裝鎮定道:

  可本王一定要在益州壓陣,否則益州必亂,這可如何是好?」

  眾人沉默。

  這措辭也太拙劣了吧,直接說不敢倒還有幾分坦蕩。

  李義珣面色臊熱,眼神看向畢構,示意幫忙解圍。

  就當氣氛僵持的時候。

  武謹書冷聲道:

  「不必,有五千精銳就夠了,王爺坐等捷報就行。」

  在他看來,這懦夫過去也是礙手礙腳,萬一被生擒了,徒增幾分波折。

  還有一方面,他不動則已,動則一鳴驚人。

  萬一敗了,他們武家悍卒盡量逃竄回神都。

  勝了,張巨蟒之死,也可以全部推在李義珣身上,跟武家挨不著半點關係。

  「善!善!」李義珣連說了兩遍,握住武謹書手臂道:

  「武兄,一定要凱旋而歸!」

  武謹書平靜點頭,淡淡道:

  「我只有一個要求,剩下的兩千精銳,一定要聽我指揮!」

  「那是自然!」李義珣忙點頭。

  眾人也相繼附和。

  武謹書眼睛填滿了洶洶的殺機。

  武家早已積蓄了一腔的復仇怒焰,而今終於可以發泄!

  ……

  三天後,綿綿細雨中,轟隆隆的聲音傳遍益州大街小巷。

  城門口猶如黑色的浪潮,又似索命的幽靈一般,駿馬上清一色都是蓑衣斗笠的的騎士,手中提著各式武器。

  最前方的鐵甲駿馬就像陰雨中的怪獸一般,武謹書目色沉沉,左手手臂系著紅色絲巾,其餘人皆系紅巾。

  城牆上凄厲哀鳴聲不斷。

  將卒像驅趕牛羊般將百姓趕到城牆上,每個百姓神情都是絕望,四肢被捆綁在一起。

  一輛豪華寬敞的馬車旁邊。

  李義珣仰視著武謹書,叮囑道:

  「談判團隊也就緒了,武兄一旦看到張巨蟒,就可以立刻……」

  「不必廢物。」武謹書截住他的話,仰天大吼道:

  「隨某出發!」

  轟隆隆!

  五千精銳像是奔行在雨中的殺神,他們的血液早已沸騰,他們的面目猙獰而嗜血。

  一戰定乾坤,一戰打出赫赫聲名!

  馬蹄聲響徹蒼穹,五千精銳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朝城外襲馳而去。

  面對武謹書的無禮舉動,李義珣面露不悅。

  畢構察覺到了,近前恭聲道:

  「王爺,別跟這武夫一般計較,但願他能贏吧。」

  李義珣輕輕頷首,正準備駕馬離去。

  畢構又攔住他,小心翼翼的說:

  「王爺,去醉仙酒樓喝一杯?那可是益州最高的閣樓。」

  「站在巔峰,俯瞰著益州,那種運籌帷幄的快感豈不美哉?」

  聞言,李義珣有些意動。

  如果張巨蟒死了,那本王真就能藉此傲世天下,跟女皇有了叫板的資格。

  所以必須提前體驗一下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走!」他一邊上馬,一邊大笑。

  畢構心情鬆快,趕緊吩咐親衛保護王爺,自己駕馬并行。

  「還有我……」

  李浩淼聽到兩人談話,也頗有興緻的尾隨在後。

  畢構勒住馬韁的手顫了顫。

  還有主動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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