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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武則天出奇謀

  天色熹微,霜露濃重。

  神都城外,萬頭攢動,冠蓋如雲。

  自發前來迎接的百姓,變成了黑壓壓洶湧的人潮。

  群聚而來的百姓小聲議論著。

  「聽說陛下跟中山王決裂了?中山王要造反?」

  「荒謬,中山王這不就回來了?造反之說純屬無稽之談!」有百姓憤慨道。

  「那神皇司綠袍被殺,還有武家……」

  「中山王一心做事,不懂曲意逢迎,最容易遭奸賊陷害。」

  「誰是奸賊?」

  「聰明人一眼就能看破,這不明擺著么,誰受益最大,誰就是奸賊嘍。」

  「難道是太子……」

  起先還是幾個百姓在談論,漸漸的,周遭百姓加入其中。

  言語之間,義憤填膺。

  有百姓看了眼前方,氣洶洶道:

  「他又不是陛下的兒子,憑什麼能當太子?不就是靠栽贓中山王上位的么?」

  「陛下一時受到蠱惑,被這奸佞蒙蔽了眼睛!」

  眾人紛紛點頭,很是贊同這個分析。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

  皂衣男子壓低聲音:「我有一個遠方親戚在朝堂當官,他可不是這麼說的。」

  眾人下意識看向他。

  男子心有餘悸道:

  「中山王野心膨脹,皇族被他屠得雞犬不留啊!」

  「不止羞辱陛下,中山王甚至還想過弒君!」

  他的話,引來周遭激烈的反駁:

  「詆毀抹黑中山王,你是何居心?不會是吐蕃派來的細作吧?」

  「很有可能,此人長得就尖嘴猴腮,活脫脫一副諜子模樣。」

  「再散播謠言,俺可就要報官抓了你!」

  男子漲紅了臉,額頭上青筋綻起,大聲辯解:

  「我發誓,句句屬實,我親戚當官的,豈能不知內情?」

  嚯!

  此話一出,眾人怒了。

  一個臃腫的婦人掐著腰,唾沫橫飛:

  「狗賊子,抹黑咱們的英雄,老娘揍死你!」

  說著撩起袖子,一拳砸過去。

  男子堪堪躲避,抱著頭哀聲道:「算我多嘴行了吧。」

  「哼!」婦人收拳,抬起下巴,剜了他一眼:

  「你就說,你是崇拜中山王還是姓武的太子?」

  男子退了幾步遠離悍婦,嘴上毫不猶豫道:

  「當然是中山王,他是守護咱們百姓的英雄!」

  「打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打得蠻夷屁滾尿流。」

  「我家孩子買的書本紙張、婆娘耕地的神皇犁、門前通往南市的水泥路,都是王爺的功績。」

  婦人這才滿意點頭,嬌聲嬌氣道:

  「那不就行了,誰對百姓好,咱們擁護誰!」

  「對噢。」男子撓了撓頭,憨厚笑道:

  「管它呢,反正中山王是英雄。」

  「英雄!」附近百姓跟著高呼。

  「中山王,英雄!」

  「英雄!」

  緊接著,無數百姓揮舞手臂大喊。

  沒有組織,沒有呼籲,在場的百姓聲音不夠齊整,但他們發自肺腑。

  文武百官的班列。

  聽到聲音,太子武三思眼神惡毒,咬牙切齒:

  「愚昧無知!」

  江山社稷最大的逆賊,竟然被塑造成英雄,何其荒謬無恥!

  太平瞥了他一眼,冷聲道:

  「從古至今,百姓最愚昧,亦最無愧。」

  群臣面面相覷,殿下此言精闢。

  活在天子腳下,百姓就算不知道全部內情,也能根據輿論猜測出一二。

  他們潛意識裡不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中山王跟陛下陷入你死我活的鬥爭。

  像以前多好啊,國家昌盛繁榮,戰事所向披靡。

  君臣齊心協力,給咱們百姓打造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不好么?

  百姓這是要用聲音傳達民意,試圖修復君臣走向對立的關係。

  「因為你們從未見過張巨蟒的獠牙。」

  有大臣喃喃自語。

  此獠恐怖的地方就在於,極盡所能的攫取民心。

  面對百姓,戴上面具。

  轉過身,摘下面具,以一個狠戾和冷血的惡魔姿態,跟皇帝硬碰硬!

  屠掉陛下的家族,給予陛下無盡的屈辱!

  此獠徹底喪失忠君思想,只想著羞辱報復陛下,證明當初陛下做錯了。

  「這個畜生,遲早會害死我們!」

  韋玉俏面陰冷,眼中閃爍著陰毒之色,咬牙切齒。

  李顯似是想起那天瀕臨死亡的絕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喉頭滾動,惡狠狠說:「愛妃放心,本王一定會報仇!」

  心中下定決心,誓要剷除這個無法無天的惡獠!

  「裹兒,此獠要殺你爹跟兄長。」韋玉冷視著翹首以盼的李裹兒。

  李裹兒抿了抿朱唇,漫不經心道:

  「不是沒死么?」

  「你!」韋玉氣得鼓脹脹的胸脯起伏不定。

  李裹兒審視著她,低聲說道:

  「能殺卻不殺,說明他對廬陵王府沒有殺心。」

  「眼下這個複雜多變、詭譎無常的政治博弈中,咱們能穩坐釣魚台,慢慢積蓄力量,爭取做漁翁。」

  韋玉聞言,蹙眉深思良久,雙眸慢慢變亮。

  一語點醒。

  如今站上巔峰,決定帝國走勢的就兩個人。

  陛下、張巨蟒。

  兩方都不想除掉廬陵王府,那意味著無論局勢怎麼變幻,王爺都能安穩活下來。

  兩座火山碰撞,能活下來已經是一種巨大的優勢。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武三思活不過兩年。

  至於其東宮的擁篤,絕對會被張巨蟒施展各種手段迫害。

  「不錯,火中取栗。」韋玉神情略有興奮之色。

  但是做此獠的岳母,真是在懸崖上跳舞,活得戰戰兢兢,生怕墜入深淵。

  群臣心不在焉,目光頻頻望向遠方。

  整個神都城,都在等待一個人的歸來。

  鳳輦上,武則天身著天子袞冕,面無表情。

  望著官道兩側隨風飄舞的落葉,她心中隱隱有難以言表的蕭瑟和蒼涼。

  秋天的大風吹起帷幔,猛然掠過臉龐,讓她感到了一絲寒意。

  天冷了。

  一個肅殺的季節就要來了。

  驀然。

  遠處響起嘈雜馬蹄聲。

  所有喧嘩,在此刻止息。

  霎那,天地寂靜。

  群臣緊繃身體,連呼吸都好似停止,竟有種窒息的感覺。

  馬蹄聲驟急,如密集的鼓聲捶打在眾人心臟。

  畫面彷彿戛然而至。

  一襲白衣勝雪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官道上。

  此刻無數目光,皆是如百川匯海一般,落在那道修長身影之上。

  滿朝權貴脊骨發寒。

  親眼見到此獠,他們再難以抑制胸膛的震撼!

  屠殺皇族,把皇權踩在地上,狠狠抽了陛下一巴掌。

  造反之心昭然若揭,試圖將陛下玩弄於鼓掌之間。

  此獠真的回來了。

  他怎麼敢的啊!

  而且僅僅帶了十幾個侍衛,就想撼動這個蒼穹?

  循規蹈矩之輩遍地都是,而特立獨行之人則只能間或一睹。

  而張巨蟒此等魄力的梟雄,翻遍史冊,再找不出能與其相提並論的。

  「鐺!」

  「鐺!」

  「鐺!」

  鼓樂聲驟起,響徹整片天地。

  那道白袍俊美的臉上依舊懸挂著淡淡的笑容,迎著無數道目光。

  他走到鳳輦前,淡然溫潤平和的嗓音傳遍場中。

  「陛下,臣幸不辱命。」

  一片死寂!

  安靜得如同陰森冰冷的墓窖。

  看著這一幕,群臣面色發白。

  此獠為何如此輕描淡寫,彷彿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份膽魄強勢,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幸不辱命,是指殲滅吐蕃十萬鐵騎,為大周開拓疆土么?

  不是!

  此獠在挑釁!

  我沒有辱沒身為司長的使命。

  心腹綠袍被肆意宰殺,我屠了皇族滿門替他們復仇。

  這就是我的使命!

  場中,就連太平、上官婉兒兩人,都有些後背發涼。

  她們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張易之,既熟悉又陌生。

  那張臉龐依然俊美無儔。

  可渾身散發著凌駕於一切之上的氣勢!

  冷漠、高高在上,宛如神靈般俯瞰天下。

  這,或許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武則天心臟猛然收緊,彷彿被某種銳器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盯著這雙眼睛,再看不到敬畏。

  連一絲敬畏都沒有。

  只剩冷淡的疏離,眼底深處,似乎還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沒有辜負朕的期望,朕心甚悅。」

  武則天聲音沙啞,表情古井無波。

  說完場中氣氛又陷入死寂。

  群臣用餘光打量這對君臣,意圖揣摩出兩人心中所想。

  直接當著滿城百姓的面撕破臉皮?

  還是繼續裝出君臣和諧的樣子?

  張巨蟒踏入這座牢籠,會不會徹底掀翻皇權?

  一切都是未知。

  整個天下的命運,似乎都由這兩人決定。

  「上鳳輦,陪朕說說話。」

  武則天突然開口。

  群臣摒住呼吸。

  張易之笑了笑,目光卻看向另一側,躬身施禮: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武三思眼睛發紅,牙齒緊咬,死死盯著他。

  張易之揮了揮手,立刻有親信遞上來一個盒子。

  「微臣聽說這個驚天噩耗,馬不停蹄的奔赴并州,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只找到一具屍體,希望殿下能振作起來。」

  張易之眼神無波無瀾,緩緩打開盒子。

  全場驚悚!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睜圓了眼,黏附著黑色的長發。

  群臣恍惚了一下,剎那就脊骨發寒,彷彿冰水從天靈蓋澆灌而下。

  「不……」

  絕望的咆哮聲從武三思口中發出,他一陣痙攣般的戰慄。

  武延基等人宛若被晴天霹靂砸中,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繼植死不瞑目啊!

  「吾兒,吾兒……」

  武三思幾近癱軟在地,雙眼赤紅,發出如喪考妣的哭泣。

  李顯緊閉著眼,恐懼席捲了全身,感覺心臟被一隻手攥緊。

  太可怕了!

  屠了武家還不解恨,竟然提著人家兒子的頭顱耀武揚威。

  天啊,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恐怖的存在。

  群臣側過頭去,保持緘默。

  世人講究入土為安,否則就會變成孤魂野鬼。

  張巨蟒此舉有傷天和,不過對於此獠而言——

  仇人,就不必保持體面了。

  武則天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屈辱和仇恨,冷冷的盯著張易之。

  「張巨蟒!」武三思恨欲癲狂,殺意滔天。

  「臣在。」張易之平靜跟他對視,不悲不喜道:

  「請太子殿下節哀順變。」

  說完彎腰將盒子放在地上。

  身形從上面跨過去,淡笑道:

  「誰是神龍衛指揮使?」

  群臣噤若寒蟬,紛紛側目,眼神對準周利貞。

  一襲紫袍的周利貞低著頭,臉色慘白。

  張易之負手而來,眯著眼審視他,漠然道:

  「一個螻蟻,不知不覺,也能咬我一口了。」

  周利貞頓覺胯下一熱,那一股深植心中的懼意,頃刻間爆發出來。

  聞到淡淡的尿騷味,周遭大臣滿臉錯愕。

  嚇尿了?

  看一眼,這就嚇尿了?

  你他娘的威風赫赫呢?

  張易之視若無睹,平靜道:

  「孔子有言,德薄而位尊,智弱而謀大,力少而任重,鮮不及矣。」

  「請周指揮使牢牢記住這句話。」

  說完轉身走向鳳輦。

  群臣頭皮發麻。

  這就給周利貞判死刑?

  不過實屬正常,宰殺虐待那麼多綠袍,張巨蟒還能容忍此人活著?

  可此獠眼下喪失權力,又該如何動手?

  望著張易之淡定自若的身影,一些大臣心中忍不住滋生敬仰之情。

  定力。

  一種臨危不亂,臨難不恐的定力。

  彷彿任何事,都不能讓此獠皺一下眉頭。

  這就是張巨蟒!

  神都城,一頭嗜血猛獸又回來了!

  看著中山王走進鳳輦,轟的一下。

  官道兩旁的百姓頓時爆發出驚天的歡呼聲。

  彷彿炸開了鍋,瘋狂吶喊。

  誰說中山王要造反?

  誰說君臣不共戴天?

  中山王粉碎了謠言,他還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不然怎麼會走進鳳輦?

  這正是君臣親密無間的表現!

  ……

  鳳輦里。

  一陣靜默。

  武則天看著帷幕怔怔出聲。

  事不可做絕,得饒人處且饒人。

  她收回目光,啞聲道:

  「你想不想殺朕?你現在隨時可以殺了朕。」

  「不敢。」

  武則天盯著他:「那希不希望朕死。」

  「希望。」張易之平靜道。

  剎那,武則天臉龐血色一點點褪去,那僅存的期待崩塌了。

  她沒有問為什麼。

  無非是不想背負弒君的污點,不想讓蒼生社稷滿目瘡痍。

  短暫的絕望悲痛,她冷視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人,寒聲道:

  「沒有朕,你有現在的地位和聲望?已經忘了是誰賦予你這一切?」

  張易之沉默了一下,聲音無波無瀾:

  「再大的皇恩,李昭德政變當晚,我也全部償還了。」

  「飛鳥盡良弓藏,我會很坦然接受。」

  「可陛下一定要狡兔死走狗烹,臣難道真的引頸待戮么?」

  「當陛下有了殺心,它不會隨著時間減弱,只會越來越強烈。」

  武則天僵硬著脖子,一點點扭動,目光冰冷如鐵。

  她閉著眼,森然道:

  「朕已經擁有了整個天下,現在讓朕押上一切跟你賭,贏了得不到更多,輸了則會喪失一切。」

  「你掐准了這一點,才會肆意羞辱朕,一次次踐踏皇權,一次次朝朕甩耳光……」

  「夠了!」張易之突然吼了一聲,聲色俱厲道:

  「難道我希望這樣?我不想在你面前臨深履薄,謙恭謹慎?」

  「可你要我死!」

  「你!要!我!死!」

  「我躺在無人祭拜的墳墓里,我躺在冰冷的史書中,只為了向世人證明我是個忠臣?」

  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情緒恢復平靜:

  「陛下,天下沒人能主宰我的生死,沒有人。」

  「哈哈哈哈哈哈——」

  這幾句囂張的話,似乎徹底激怒了武則天,讓她陷入半癲狂狀態,笑的瘋魔。

  她指著張易之怒斥:

  「你負了朕,你負了朕,朕不會駕崩,朕要長生萬萬歲!」

  「拿朕的江山社稷、朕的子孫來威脅朕,你不就因為朕是女子么?」

  張易之沒再說話。

  言語沒有多少意義。

  他願意做皇帝鷹犬,願意背負滔天罵名,願意為帝國清除吸血蛀蟲,也願意失去權力。

  唯獨不願意死。

  武則天目光漸漸獃滯,臉色頹然。

  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老人,又像一個眾叛親離的失敗者。

  過了很久。

  她突然笑了笑,意味深長道:

  「朕待會就讓你知道,煎熬折磨是什麼樣的滋味。」

  ……

  ps:本想熬夜碼完這大章,怕你們說今天無更,不是故意斷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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