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大威天龍(77)
涼州王眼神直直盯著明真,似乎試圖從他身上找到破綻,然而明真一直保持著淡然的表情站立不動,似乎對涼州王身上暴怒的氣氛渾然不覺。
半晌,涼州王募地合上雙眼說道:“明真,你變了,我現在幾乎要認不出你來了……”
涼州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明真的樣子,雖然他來到涼州王府打著勸說自己的名義,可涼州王卻敏銳察覺到了明真淡然外表下隱藏的糾結和懷疑,明真一直來王府講法,其實又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呢?
也是因為這個,涼州王接納了他,甚至與他約定了賭約,他隻想知道未來這人到底會放棄理想,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那時候他覺得這人大概率是撐不下去的,畢竟這世上已經沒有人真的在意人族和妖族的關係了——妖族早已經離開了陸地千年。
可現在的明真麵上露出悲天憫人、洞察一切的表情,雖然看起來更像是世外高人,卻和記憶裏那副故作堅定的樣子有了不小的差距,童飛揚沒想到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堅守,隻是看起來他已經走入了另一個極端。
這一刻,童飛揚深刻感覺到,隨著自己年齡越大,從前與自己一道的同路人卻越發少了,孤寂感驀然在心中升騰。
於是,童飛揚聲音中也透出無限疲倦:“你說吧,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麽歪理。”
明真真的坐了下來,他目光盯著地麵似乎是在沉思,“聖人雲: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因此聖人將民心視為水,視為狂奔的野獸,它們雖然混亂,卻並不盲目,如果天下出現仁德的君主,天下歸心,世間就能早日避免戰亂……而現在,您就是這樣的一位明君!”
童飛揚突然笑出聲,他隻是個平民出身,論起血脈還是最卑賤的混血,雖說邊關不在乎這個,可在中原漢地禮教之下培養出來的世家大族、朝廷重臣,甚至現在明真也這樣說,倒讓他覺得十分好笑。
童飛揚深目鷹鼻,與中原人長得很不一樣,中原漢地素來繁文縟節多如牛毛,甚至對天子應該長什麽樣子都作了規定,他一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穿戴上冠冕站在高高的龍椅前呼來喝去更是笑得無法自持。
他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這才說道:“明真,現在的皇帝正坐在龍椅上,更何況他還有位厲害的母親,我不想做亂臣賊子,甚至對權利沒什麽渴望,我能到今天的位置全是為了自保——現在天下沒人能撼動我,我也沒必要做出多餘的動作,這些你不是最清楚嗎?”
明真卻還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甚至讓人懷疑他根本沒有聽涼州王說了什麽:“小皇帝無道昏庸,為了說不清的福瑞派兵尋找,全然不顧天下的危局,隻盯著太後手中的權柄。這樣的皇上顯然難成大器,恐怕就算您不願意出手,天下也有無數人想要取代他!
太後比小皇帝強一點,不過也目光短淺,在她執政的十幾年中諸侯王的勢力越發膨脹,朝廷對天下沒了掌控力,諸侯王亂了尊卑、踐踏朝綱,她卻渾然不覺,足可見其婦人之仁——更何況她在大是非麵前更加拎不清。
為了和小皇帝奪權,她表麵看起來深居簡出,實際上早就勾結了南蠻王。
太後打算引南蠻王入關,直取京師,到時候天下歸她和南蠻王共同治理,小皇帝則會被軟禁起來,在小小王府中過完後半生……”
說完明真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上麵赫然是太後的筆記,信尾還蓋上了太後私印,這枚印章一直是她貼身攜帶,從不假手他人,因此涼州王一看便知這信是真的。
直到這時童飛揚的眼神才變了幾分,“我沒想到你竟然提前準備了這麽多……都是為了哄我來當這個皇上?你還真是煞費苦心!”
明真卻仿佛沒聽到他聲音中的嘲諷,繼續說道:“我知道天下大亂,涼州王您隻想獨善其身,可是這真的可能嗎?世界上不存在桃花源,涼州一定會被戰火影響,若是有一天外界產生了一個強大的政權,涼州很可能會被攻破,甚至慘遭屠戮。
西南的流民軍也可能在漢地出現,他們混亂而不知節製,沒有規矩也不講道理,更要命的是天下所有流民都恨不得加入這個隊伍,即使涼州兵強馬壯,您能確定中原所有百姓加起來無法攻破涼州嗎?所謂唇亡齒寒不外乎如此。”
聽到這涼州王挑了挑眉,這點他確實也在考慮,否則也不會欣然接受武林門派遞來的橄欖枝,不過涼州王自信涼州子民可以一起抵抗過這個難關,更何況看這架勢涼州王甚至懷疑天下不會出現共主。
明真頓了片刻繼續說道:“更何況妖皇已經出世了!人族已經沒有多少機會,如果還不出現人皇,當妖皇向人族攻伐來的時候,人族該如何自處?妖族生性奸詐狡猾,報複心強,當年它們被驅逐入海肯定心生怨念,此刻一定會大加報複才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得不防……
您身負紫微帝星之氣,光芒如虹、氣勢大盛,實在是天道選擇的君主,還請您為了人族大業不要推辭,登上皇位,一統天下!”
童飛揚感到無比荒誕,他甚至沒忍住笑了出來,幾千年前的事情明真竟然真的放在了心裏,並且認真地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目標而努力。
他突然覺得自己從來不懂這個老朋友,他的樣子太陌生了,仿佛另一個人一樣,想到這裏他甚至覺得有些心灰意冷——當熟悉的人都變了模樣,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趣味呢?
可是看到明真一臉認真的樣子,他莫名起了惡作劇的心思,視線落在黃花梨托盤的玉璽上,他突然產生了極為惡劣的想法。
他壓抑住笑意,淡淡說道:“如果是別人說這樣的話可能已經死了,不過既然是你我還是決定聽一聽——隻是皇帝這個工作我一個人做不好,既然你這麽熱心,我就封你當我的國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