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前世遺夢
是夜,尋白羽的豪華公寓次臥。
藏青色的窗簾拚接層層鵝黃色窗紗,顏色顯得溫和而融洽,既沒有過分的沉重冷寂,也沒有過分甜美輕暖,有的隻是靜謐和安寧。房間很寬敞,布置卻很簡潔。淺灰褐色的躺椅式沙發,配一隻大小得當的淺茶色矮幾。靠牆即是衣櫃,也是和其他家具極為接近但又稍差些許的顏色。簡明之中帶著層次感,整體來說像是舒適溫馨的酒店式風格。但又偏偏有幾道霸道的深藍,有如窗簾之中厚重的藏青,有如米黃色素色壁紙之上將原畫肢解開來零散掛著的《星月夜》油畫,有如矮幾之上那半疊寶藍色的絹布。頂上的射燈是通透卻純粹的湖藍,地上的投燈卻是暖黃。這樣慘淡經營費盡心思砸夠了金錢個性自在卻又舒適自然得仿佛真真本該如此,已然是尋大少爺人間多年享受生活積澱下來的“惡習”。居室的中央偏裏麵,有一張金絲楠木的床,明亮卻不突兀,偏生是簡約的長方形大床款式,配上米黃色的被子,襯著睡夢中越平明蒼白過度的臉,竟有了幾分溫馨。
當然,越平明臉色過於蒼白和他身體是否虛弱並無半分關聯,畢竟他也是莫名隻會按著前來找麻煩的小鬼打的非同尋常的鬼。隻不過死後漂泊當鬼當得久了,少了人間的陽氣,也見得更多了這世上的夜色,故而越發蒼白了。至於越平明還能不能夠嚴格地被定義在“鬼”的範疇,我們對此保留意見,先假設他是好了。
不過,越平明的“夢”裏,可沒有這景象裏的那麽安寧愜意。
*
越平明感覺自己的意識異常模糊,似是靈魂飄了起來,不知目的地晃啊晃啊,像是被裹挾在風裏向前飄,又像是浮在水麵上顫著向前漂。突然間又停了下來,眼前似是有個模樣異常精致的美人,一隻玉手托著腮幫子正在說些什麽。想集中精力睜大眼睛看清楚,卻頭腦昏昏沉沉眼前斑斑駁駁;想聽清楚並好好記下那女子的聲音,卻隻朦朦朧朧聽了個大概知道了內容。
那女子在說……
“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你在和我說話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為什麽在這裏?”一連串的問題擠壓在他的腦海想要破口傾瀉而出,可他卻軟綿綿地開不了口,隻看見那女子神色莫測地自顧自悠閑自在地說著,他一時聽得真切,一時卻又模糊了。
她說……越平明努力嚐試著聽清楚那女子的話,哪怕是辨認出她的口型——“有些人啊……前世今生是可以長著同一副容貌的,或者是極為相似的……這是可能的……隻要那個人的執念夠深……或是他的這張臉還有未了結的塵緣……或是……命中注定不會因為死亡躲開的命數……有人前世今生的同貌是為了尋一個人去,有人是為了等一個人來。有的人注定是為了錯過和結束……有的人是為了圓滿和成全。”
是這樣嗎?那……他和白羽呢?他和白羽,是之上的哪一種?是白羽在等他,還是他在等白羽?是為了要了結……還是為了要成全?上天為什麽要讓他死了之後還這樣子地活著?他為什麽記憶消失得如此嚴重?重新遇到白羽……意味著什麽?他該做些什麽……是對的,還是錯的?
……這個滿腦子疑問的自己究竟是誰?是現在的自己嗎?還是……以前的自己?或許是兩個意識形態的重合?他曾經見過這名女子聽她說過這些話嗎?那女子有何目的?自己又該作何反應?他是在做夢嗎……被托夢……還是很久以前的夢?
那女子不停說著什麽的嘴突然間停了下來,雖然說那段話之後越平明再也沒有聽清楚什麽,但他清楚地看到,那女子停止了她的敘述。那女子不作聲,隻是凝視著他,平靜而又深邃,似是要看透他的前世今生,無聲中汲取走他的全部。
越平明想要避開那女子的眼睛,卻做不到。隻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意識越來越混沌,感到自己在下沉,加速地向下沉默,向更黑暗寂靜的地方。內心的掙紮不願在喧囂,卻絕望地被墨色一一吞沒。
躺在床上睡相安詳的越平明驀地睜開了眼睛。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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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臥。
更大更寬敞的空間,更加簡潔明了但細致用心的布置和裝潢。整體是淺淺的草綠色和明翠的碧色,給人田園清新之感。為了中和田園風之中過於輕鬆明麗的部分,另外加以低調大氣卻溫柔沉靜的灰色係。尋白羽愛喝茶,茶具卻又偏生挑了歐洲貴族的茶具式樣,白底青花。還有一支中國風味道十足的細長脖子的花瓶,竟是琺琅彩的,裏頭插了一團藍紫色的紫陽花。白色的圓形超大床上,尋白羽大少爺正呼呼大睡,覺至最為香酣之處。
當越平明無聲無息地穿透房門飄進主臥時,見到的就是這副令原本心神錯亂的他心生安寧的樣子。他小心翼翼地踱步至床沿,又小心翼翼地半蹲半趴地支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尋白羽的臉。他不知多少年來夢裏都抓不住、看不清、趕不上的那張臉,此刻安安靜靜地平鋪在他麵前,並且一點一點慢慢地放大。
就算是這樣,也給了越平明極大的滿足。就算理智上清楚地知道,尋白羽極可能並不是他的那個白羽。許是那個夢……對自己的影響太大了。
比起那個已然鬼使神差降臨的夢,此刻越平明的反應更是反常。他竟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輕輕撫摸尋白羽熟睡的臉龐,禁不住地喃喃道:“白羽……若是你已然轉世,可還是這般模樣?你……回來尋我麽?還是……在等我來尋你?或是說再也不想見到我,就此忘了我了?我們……真的很久以前就結束了麽?下來……不會再遇見了?”越平明在絮絮地低語,許是為了說給自己聽,也不為別人聽見,本來音調已經夠低沉了,結果越說聲音越輕,越發/縹緲如煙了。
之後,他便不再開口了。隻是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張如夢似幻的睡顏,一點一點任由沉默和落寞將自己吞噬,也同樣沉浸在“這是真的”“這樣就已經夠好了”的喜悅和滿足之中。
越平明作為一個非同尋常的鬼,將這樣一個對於常人來說很艱難維持的姿勢,維持了很久。到後來他便什麽也不想了,隻是看著,腦子一片空白,直接讓失神的注視成為了一種非條件反射。直到——
“啊!越平明你幹嘛呢!”尋大少爺感受到奇怪的氣息縈繞著他而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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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夢裏的美女是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