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太平瑣事（5）
好在安小吻思緒一向跳脫，沈崢放棄掙紮之後，話題很快就又被她切到別的地方去了。戴細水被她熱情洋溢地拉著手，不好真的掙脫開，也姑且對安小吻口中提及的八卦有幾分興致，所以便由著她，安靜地傾聽著她的訴說。
但陰陽就不同了，她這人素來清靜淡漠，對人間的娛樂八卦沒什麽興趣。她見安小吻顯然是一副要一直滔滔不絕到開席的興奮樣子，借著她尚和安小吻之間隔著一個戴細水的便利，悄悄地挪了挪位置，遠離了些許安小吻傳播八卦的言論中心，從而距離她另一隻手邊坐著的、從頭到尾基本都在安安靜靜地看著卷宗的藺逐藺大警官更近了一點。
先前陰陽閱覽平生監送來的關於藺逐這個人的生平記錄，便知他是個認真嚴謹的性子。如今她以人類身份居於特別專案處之中，更是得以親眼見證。
自特別專案組和不已處合並之後，藺逐除了同他們一起受教於藺姩等前輩，還徑自在檔案館內調取了特別專案組與不已處分立這些年來的案例卷宗，按序一一查閱，一來是為了從前人的實踐處獲取經驗，二來則是暗地裏存著搜尋隱秘之事端倪的意思。
特別專案組與不已處分立二十餘載，案例卷宗數目自是不少，藺逐循序漸進地一一看過來，作為人類，這般心性與魄力，也不差近日來同樣“功課未停”的非人類陰陽大人幾分了——故而，也難怪陰陽大人看他越發的順眼起來。
陰陽自己便是個本性淡漠的，又知藺逐心性為人，因而不曾同旁人一般，會因藺逐“冰山警官”的形象敬而遠之，對他又怵又怕的。但對於特別專案處大多數人來說，藺逐剛正不阿的英俊冷麵還是很有威懾力的，這大多數人裏，也包括了一向歡脫的安小吻。
安小吻正對著藺逐，那模樣和正對著她親爹謝韞先生也沒什麽兩樣的了，隻恨不得滿臉都寫上“敬愛有加”、“乖巧懂事”、“又愛又怕”這類真情實感的形容詞了。
陰陽雖本性淡漠，但也是個慈悲寬仁的，對待秉性善良之人，如同陰界聯盟其他人一般，向來都是寬厚得很的。
再者，她化身作為人類“應陽”，更是生了張存在感極低、眉眼都甚為寡淡的臉——無奈這不是在外，而是在特別專案處的同事麵前。
安小吻有意拉著戴細水連帶著她一起分享八卦，她再努力降低存在感也無法改變隻有她和戴細水兩人正對著安小吻同誌八卦炮火的現實，隻會顯得更加仁善耐心，長姐一般的靠譜和好說話而已。
所以，眼下陰陽能夠退避安小吻八卦炮火轟炸的最佳脫身方式便是——借幾分藺逐威嚴震懾的冷氣。
陰陽見安小吻一時之間尚未察覺她的挪動，便假意起身抬手給自己倒茶，再落座時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另一邊坐著的藺逐的身上。視線觸及卷宗之上的內容，她眉頭微微蹙了蹙，毫不膽怯地傾身過去，凝眸細看起來。
她一係列動作做下來，可謂是行雲流水，悄然無聲。
即便是後來安小吻說著說著，後知後覺地發現身邊少了個共享八卦的姐妹，一抬眸看見陰陽和藺逐一座冰山臨著一座空山似的端然並排坐著，雙雙麵容沉靜肅然，垂眸看著卷宗，時不時還沉聲交談幾句——也不好說些什麽，隻好默默地收回了視線，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繼續親熱地拉著戴細水一番親昵耳語了。
戴細水一邊寵溺縱容地由著安小吻叨叨，一邊在心裏暗罵陰陽：這個心機深沉且不仗義的，竟撇下她一個自己悄悄地跑了！真虧她想得到，時不時就懂得巧借藺逐的“冷氣”……
這特別專案處裏，從前最是心黑的毋庸置疑是肖允那貨色，不但慣會“狐假虎威”和偷懶鑽研，而且還向來會“利用”自家兄弟。現在又來了個應陽，也不是個簡單的，竟有肖允那般的膽子。
戴細水在心頭暗歎陰陽大膽從容。
狐齋蘭也不懷好意地在她一旁咂舌，落井下石地調侃她道：是啊……你若是有這般膽子，便早告白了。運氣好點，說不定都能夠把這冷然俊臉的夢中情人給拿下了呢~~~
戴細水又被這可恨的狐狸精踩了痛腳，臉黑了黑，索性裝作沒聽見。
自從這狐狸精和她越來越熟了之後，說話越發的不給麵子，和薄雲起兩個一明一暗，簡直是戴大小姐生平所遇見的最大的心智考驗。
好在今天隻是特別專案處的聚會，好在她這些年來收斂控製表情的本事還算熟練——不然就狐齋蘭這廝嗆她的頻率，她若是沒把持住情緒顯露的程度，怕是早就被認為是個出身豪門卻精神分裂的可憐小姐了。
陰陽雖然素日裏不顯山不露水，但在陰界聯盟浸潤多年，做戲本事確是不在話下。不過她也從不是走誇張路線的人，那微微蹙眉的神情動作，倒不是她有意為之的假象。
“這是二十年前的案子？”陰陽看著卷宗之上分明標注清楚了2087年年份的案號，問了藺逐這麽一句“廢話”。
藺逐知她特地這麽問一句的用意，因此很是給麵子地低聲答她道：“是。”
這樁案子通覽下來，似是沒什麽離奇，也算不上什麽重大，若不是它發生在二十年前，怕隻是特別專案處檔案館茫茫卷宗海洋裏無足輕重的一樁，即便是日後抽調翻閱起來，也是個一目十行、匆匆掠過的主兒。
問題就出在它發生的時間。
它發生的時間、牽扯到的人、那段時間裏發生的事，單獨一件似是沒什麽的，稍稍聯係起來卻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深思來。
這樁案子“恰巧”發生在半妖事件結束、原特別專案處重創、央京總府受意特別專案組與不已處分組而立之後。
時間不早不晚，案子不大不小，影響不痛不癢——一副總體不足為道的瑣碎樣子，對於當時剛成立不久的不已處來說，可以說是再喜歡不過的案子了。
可對於如今重組回歸的特別專案處來說，它這類的案子，卻是回頭看時最讓人心頭發冷的案子了。它們愈是顯得不值一提，愈是被收拾得一絲不差，便愈是在二十年後陳年舊事卷土重來的時候，透露出絲絲二十年前央京城中的諸方暗中勢力不動聲色地進行事件後續“清理戰場”工作的意味來。
“當年之事，便有如今日之事，定然另有隱情。”藺逐早與他們坦言要追查總府內蟄伏遮蔽真相的那些許隱私與秘辛，這一聲低語，他也道得直白，並未與陰陽客氣。
說來今日之事，譬如姚夫強與程慕予死亡背後的真相，倘若有人狗急跳牆，索性設計將特別專案處內知情的人都殺了個幹淨，那板上釘釘的凶手，怕不是薛荔，便是戚明月了。
明爭暗鬥，波濤洶湧，最終推出來的人是誰，不過皆是利益權衡博弈的結果。
陰陽默了默，神情有些微妙地側眸看他，低聲輕問道：“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要追查到底。”藺逐答得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天下固然有天下的因果報應；人間也自有人間的情理法度——這也是特別專案處存在的意義。”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
特別專案處又名不已處，從設立之初，便在名號與訓誡之上，明確了其立世處事之所在。尊天命，盡人事。特別專案處立身於人類與非人類的界限之上，頭頂是天意之命數，腳下是人間之法度，為的是“不已”。
不已處，不已處——既是天道不已，又是人間不已；既是命數不已，又是法度不已。曆史洪流滾滾，人間興衰幾何，不已處所堅守的，是一顆不為時空種族、人類邊界所限的赤子真心，是甘願以人類之身、無畏力量懸殊而製衡和守護人間生生不息的純淨魂靈。
前人既去，後人又來，無論姓名，皆以為穆。
四司司主之中，夢司大人為長，掌司時空之職，便是以穆為姓的。四司之中，除以直接明白的“夢司大人”敬稱之以外，亦不乏為求低調時以“穆司主”之謂稱之。
穆之深遠幽邃，直與天道相關，遠遠逾越夢司轄下各域諸境，有如無邊無盡之莽莽夢荒，不論生死，皆為不已。
正所謂：“既而為神，天賜大姓，各界聞之，便知主司。”
說起來，不但四司司主皆為姬神內裏自有其講究，而且這四司司主的長幼與姓氏也都是富有深意的——
夢司大人為長姐，掌司時空之職，管轄夢荒異界。
先有時空境界以為疆域，後方能有眾象生息應運而生。是以，夢司為長。
正道是：“天道之穆，域及天下。時空各界，無一例外。”故而夢司大人姓穆，是為夢司穆司主。
命司大人為二姐，掌司命數之職，管轄陰冥之界。
有時空境界，而後有眾象生息，繼而有死生命數。是以，命司為二。
又道是：“命數之中存萬莫，不可強求不可貪。”故而命司大人姓莫，是為命司莫司主。
塵司大人為三姐，掌司塵情之職，管轄陽明之界。
眾象生息衍靈化形於各世間，故而有了萬般俗世塵情。是以，塵司為三。
再道曰：“理透塵情以為司，明澤俗世是為神。”故而塵司大人姓明，是為塵司明司主。
緣司大人為四妹，掌司因緣之職，管轄天靈之界。
無論是眾象生息，還是俗世塵情，起於時空境界，落於因果輪回。因果也好，緣份也好，在時空、命數與塵情麵前，皆是微不可察之物，當下看起來是最小，影響卻最為深遠的。同時，四亦是雙雙之數，於數理上與其他三者不同，有輪回與多衍之意。是以，緣司為四。
終言之：“緣生緣滅由因果，花開花落自有時。”故而緣司大人姓花，是為緣司花司主。
不已處，不已處——不已處將其存在緣由與立世根本書於明文、宣之於口，便是為了時時警醒，代代相傳。
藺逐之名，由來亦是如此。藺逐，藺逐——寧澈改名之時，是用了心謀劃的。他把畢生夙願寫進了名字裏，好讓自己時時受其提點、得其告誡。
藺逐與不已處，想來是命中注定有這麽一段因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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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過渡~下一章繼續快樂團建呀~~~（當然，陰陽和藺逐這兩位坐在一起，畫風注定是歡脫不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