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2)
黃花梨的市場價格早就被前來拍賣會的客人熟知,即便是有像王銳這樣的棒槌在,也都會聘請行家陪同一起來。所以,當第一波拍賣高峰過後,這根看上去不起眼的“拐棍”就被推了出來。可惜,這根棍子定價偏高了,隻有一個人報價後就再也無人去爭價了。拍賣師囉裏囉嗦的白話半天也沒有人搭理,最後隻能以起拍價賣出了那根“拐棍”,好彩沒有叫托去賭一把,要不然就會流拍了。
接下來推出的東西也是讓李凡大吃一驚,因為,這是一副看似古怪的國畫,畫麵上顯示的並不是中國的風景,而是歐洲的田園風景,非常遺憾的是,這幅畫的題跋和落款都被汙染了,完全看不出是誰的作品,可是這裏許多行家還都看出來了,這幅畫的風格可是國畫大師,著名新金陵畫派的領軍人物傅抱石的。
傅抱石,著名的美術理論家,古畫研究學者,同時,也是新山水畫派的創始人和扛鼎人物。他出生的比北齊南張晚,但實際上與南張是一代人。其獨創的抱石皴畫法一舉打破了國畫的傳統技法,在對宏偉山水的表達上運筆飄逸,氣勢恢宏,豪放大氣。著名的《江山如此多嬌》已經成為了空前絕後的巨作。
與其他國畫家有著許多不同之處,首先,抱石先生一生中留下的畫作並不多,跟北齊南張比起來差遠了。可是其著述卻是驚人,在繪畫理論和繪畫曆史研究等多方麵,留下了高達200萬字的著作。其次,國畫大師一般都是以華夏題材作畫,有的善於山水,有的善於人物,有的則是側重花鳥魚蟲。而抱石先生的畫涉及的方麵就多彩多樣了,無論是山水還是人物,命題或者印趁詩文,都是得心應手寓意深刻。他的山水畫氣勢滂沱,恢弘壯麗,無與倫比。更神奇的是,他還在訪問東歐的時候在當地現場作畫,留下了七十餘幅畫作。用國畫的筆法寫生,可謂是開了先河。其三,一般的國畫家都是用宣紙作畫,或生宣或熟宣,而抱石先生在困難的時候,為了節省開支,發現了貴州皮紙,從那以後,除非為了細致的刻畫人物,抱石先生畫山水畫,寫生用的都是相對價廉的皮紙。
宣紙和皮紙有什麽差別嗎?嚴格說起來差別還是不小的。對於紙張的製造,我國從唐代開始已經“產業化”了。使用的材料也是五花八門。在眾多材料的選擇中,最後以青檀樹皮為主要原料的紙張脫穎而出,這就是最早的“宣紙”。實際上,用青檀樹皮製造的紙張當時還不叫宣紙,也不是宣州的特產。到了宋元時期,由於戰爭的原因,一些工匠南遷,一個曹姓工匠到達了宣州涇陽縣定居,而這裏當時生產青檀樹,於是,在這裏展開了新的造紙活動,經過改良,加進了當地產的稻草,形成了宣紙的最後定型。到了明代宣德年間,被正式納入宮廷用紙。
而皮紙本質上與其他造紙工藝沒有多大的差別,差別就在於使用的原料。貴州皮紙使用的原料主要是貴州山區裏盛產的“構樹皮”,甚至不添加其他任何原料。還有一些貴州少數民族指著的皮紙裏加進了竹子等。
為什麽宣紙那麽好卻不能大規模生產呢?從形成到民國初年,發展的曆史近千年,產量上不去,市場需求又大,售價自然昂貴。就是在解放後,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安徽宣城的正宗宣紙的產量仍然是一個“供不應求”的格局。這裏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青檀樹的資源逐步枯竭了,除了在涇陽縣裏還保留著專業用林之外,在其他地方,青檀樹都幾乎屬於難得一見的珍貴樹種了,同時,也被列入了國家級的保護目錄裏。就是在當下,真正的手工宣紙還是“天價”。
而皮紙的取材就是另一個樣子了,不僅產量大,易生,而且其作為書畫家的用紙,在性能上也相差的很有限,用來畫山水和風雨,還另有一番味道。
而這次拍賣會拿出來的這幅畫很有可能就是其在東歐訪問時的畫作。
“由於這幅畫的題跋和落款都被人為故意的汙染了,所以,盡管許多鑒定專家都認為這是傅抱石先生的畫作,可是,目前無法證明,所以,這幅畫的起拍價格為……350萬,每次加價10萬元,有興趣的藏友可以開始競拍了!”
拍賣師說完就等著下麵的人競拍。由於無法證明這幅畫係抱石先生的畫作,所以,他也不敢輕易的介紹傅抱石的畫作風格,畢竟還是“存疑”嘛。
要說今天來的收藏家和參拍的人都知道傅抱石的畫,那就是瞎扯淡了。實際上,知道傅抱石的人並不多。原因也很簡單,第一,傅抱石的畫作流傳在社會上的很少,盡管他在抗戰期間為了生活也畫了不少,可是,在戰火連天的那個時代,在外辱內亂的背景下,畫家在當時的社會地位並不高。就連齊璜、吳昌碩、黃賓虹等等高產畫家的作品能夠遺留下來的都不多,還談當時並不算很出名的傅抱石嗎?第二,傅先生胸有韜略,誌向遠大,他重研究重思考,著述多過畫作,育人多過收徒。就像徐悲鴻一樣,學生是桃李滿天下,可是弟子基本沒有。可以說,在那個時代的畫家裏,他是新派人物,而不是像齊璜那樣手下有“弟子三千”。第三,解放後,傅先生立即加入了建設新中國的行列裏,加上他原來的畫作就不多,解放後其大部分畫作又都屬於“公家”,他作畫是為了國家建設,為了豐富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傅先生的畫作散落在民間的甚少,能夠送拍的更是少而又少。這就跟北齊南張完全不一樣了,北齊到臨終前仍然是“商品畫”,南張跑去了灣灣,賣的更是不計其數。傅先生解放後是正經的學者、教育家和人民公仆,對民族未來充滿信心,豈能會為那點“孔方物”折腰?還有一點就是,傅先生過早的離世,去世的時候隻有61歲,就算是每日作畫不輟,也趕不上那些九十高齡還在作畫的名畫家啊。何況傅先生還特別強調到大自然去“寫生”,自己去不夠,還要帶著學生和組織專業畫家一起去。有多少時間畫畫?
說起來,傅先生的畫作也與石濤的畫有淵源,早在其年輕讀書的時候,就受到石濤畫派的巨大影響。但是,在後來的創作中,其自創的風格更加突出和明顯。這還真是師古不法古。而且,傅先生把他對國家,對民族的希望和抱負全都融匯在自己的畫作中,使其畫作具有強烈的時代感、社會感和民族責任感,在這一點上,傅抱石與徐悲鴻可謂是殊途同歸。這與那些隻畫花鳥魚蟲的名師大家有著巨大的差別。有的畫家是畫的“像”,有的是畫的“巧”,有的是有寓意,有的是有嗟歎,可往往都是在小圈子裏表達,能夠像徐悲鴻傅抱石這樣的就非常少。
談起近現代的畫家中,無論是南張北齊也好,解放後如春筍般湧現的新生代畫家也罷,都多少與徐悲鴻有著分不開的關係,徐悲鴻的畫在畫壇裏算不得頂尖的,可是其作為美術教育家卻是無人能出其右。把西洋畫的三維視覺引進國畫裏,徐悲鴻是現代國畫的開山鼻祖,用自己的畫作弘揚民族氣節也是從他這裏開始的。
許多畫家善於畫鷹,畫虎,畫牛,甚至畫驢畫貓等等,借以抒發心中的感觸,但跟徐悲鴻和傅抱石的畫比起來,格局就太小了。一般的畫家表述的往往是個人的情愫,表現出來的是個人的對世間的希望。畫一隻雄鷹,一隻老虎,啥意思?無非是要自己鳥瞰天下座山為王。一隻寒鴉,一簇美麗的牡丹,立意更是簡單,個人的不幸,個人是歡喜。好一點的甘當孺子牛,差一點說自己是“叫驢”。可是有幾個人能夠畫出“愚公移山”?畫出“江山多嬌”這樣氣勢滂沱寓意宏大的畫作?就是那副“長江萬裏圖”也是表達的壓抑、憤懣和不甘的心態。
也許是因為沒有定論,也許是許多人對畫麵的不理解,這幅畫居然出現了短暫的冷場,居然沒有人叫價。就在這個時候,李凡碰了一下王銳,“叫價啊!”
王銳如夢初醒,下意識的按下了叫價器,“這個畫沒落款和題跋啊?”
“你別管,你要是不要,拍下來給我,我給你錢!”李凡小聲說道,“在一千萬以內,你隻管競拍,反正別人也不知道是誰拍下來的,你怕什麽?”
王銳立即閉上嘴巴,不再爭辯,眼睛也看著拍賣台上的大屏幕。現如今的拍賣已經進化了,不像曆史上的那樣要舉手,也不想後來的那樣要舉牌,都是拿著手裏的競拍器,然後在大屏幕上就會出現“XXX號報價……”,這樣的方式更有利於競拍者背靠背,相互隔離。傳統的競拍方式裏,往往會出現當場死磕的局麵,甚至把這種恩怨從拍賣場下帶到競拍場,再由競拍場轉移到場外,發生悲催事件的有,結怨多年互補像讓的有,兩敗俱傷的更是數不勝數。而用了現在這個方式,至少可以阻斷現場的“急嗤白咧”,可以讓一些人隻能猜無法確定。
其實,不管是王銳也好還是魏東琴,都是這種場合裏的生麵孔。雖然也有一些熟人認識,可他們都沒有帶“專家”,明顯是前來“見世麵”的,誰能想到這兩個對文玩古董一竅不通的人會能夠“慧眼識珠”呢?不是跟著李凡嗎啊?是,可誰認識李凡啊?一個不到20歲的小夥子,滿臉的青澀,讓人一看就是來湊熱鬧的,說破大天去也就是個“小夥子進大觀園”而已。所以,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出價是王銳。問題是王銳有些沉不住氣,他忘記自己是坐輪椅了,還從輪椅上站起來使勁的看那幅畫,這一表現再次的讓他歪打正著了。
這樣的拍賣會來的是商賈大鱷,不是家裏趁錢花不完的,就是要用這裏的物品給家裏“錦上添花”的,還有的就是“趁機撈一把”賺錢的。他們懂不懂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都帶著自己高薪雇傭的“專家”,而這些專家無不打扮的另類,要麽中式對襟,穿著千層底的布鞋,留著花白或者全白的長須,要麽西裝革履,手裏拿著文明棍,戴著玳瑁眼睛。他們渾身上下不是名牌就是價值不菲的文玩。手裏拿的核桃都是有講究,更別提掛著的懷表和鋼筆了。似乎不裝扮一下,都不好意思與人打招呼。哪裏像李凡這樣的青頭仔,簡單的夾克,牛仔褲,腳上一雙休閑運動鞋。就是王銳和魏東琴兩對夫妻也是穿著普通,最多就算是整潔而已,這樣的組合,誰能看好?誰能相信他們能有眼光。
可是王銳的異常表現卻讓眾人明白了“這小子可能是失誤按了報價器”,於是,一陣小聲的議論後,有人開始笑了起來。再然後,拍賣師擔心王銳出幺蛾子想撤回報價,連續的問了三聲“還有沒有人加價”後,快捷的一錘子砸了下去。壓根就沒有想讓托去抬一下價格,人家按錯了送來的買賣還能去用托救他嗎?
王銳站起來的時候李凡心裏一緊,“這王總怎麽還是沉不住氣啊?”正在擔心有人出來攪局,卻見拍賣師神速的敲定了交易,這才把擔心放了下來。
“李……凡凡,那幅畫拿下來了,是不是很便宜啊?”魏東琴小聲問道。
本來魏東琴和王銳私下裏都叫李凡為“李大師”,沒人的時候李凡也無所謂,你們願意叫就叫唄。可是他禁止在公眾場合這樣叫他,讓他們就叫自己的名字。兩人一開始不理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如果在公眾場合叫,那不等於是把李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嗎?不等於是把自己的財神給推出去了嗎?王銳憑啥裝病?魏東琴憑啥出外考察?不都是躲著這些嗎?所以,她方才叫的時候改口。
“嗯,如果考證到位,那幅畫至少要增值十倍,沒想到王總又走運了。”
“哇,這麽來錢啊?那你可不能偏心眼,你得給我也找一個……”
魏東琴還想繼續的老道,被李凡輕輕的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魏東琴馬上就明白了。350萬,翻上十倍也不過是3500萬,還是小意思啊,自己眼皮太淺了。有這尊大神在,自己完全是瞎操心嘛。想到這裏,魏東琴有些赧顏了。
接下來又拍賣了不少物件,以現代的文玩為主,有一尊利用天然色澤雕琢的雞血石山子拍出了1500萬的高價,頓時令在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由於雞血石本身礦物質的特性,真正能做山子的石料非常有限,一般都是用來切割成為印章的材料,可是今天這個山子卻是打破了原來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