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藝術(2)
麗薩這個話可是藏著骨頭呢,道理很簡單,如果隨便就同意和解,萬一對方再用損失在美洲營銷權為理由起訴,咋辦?作為被告的代理律師,提出這樣的預防措施是理所當然的,也是順理成章的。同時,這也是博法官同情的一個小伎倆。
在法院看來,被告的方丹已經無法兌現與原告之間的要約,繼續保留原定標的物在美洲的營銷權就是個笑話,僅僅提出這樣的一個條件,這簡直就是向對手“投降”了,控方應該滿意了,如果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控方訴訟的動機就值得懷疑了。因此,法官開始向控方施壓,明確表示法院不支持控方這一條款。
布魯斯也不是白混的,既然對方把腦袋伸過來讓他打,他要是不趁火打劫,他還是知名律師嗎?於是,就撤銷那些看起來無法兌現條款問題,雙方開始扯皮。
“我們認為,被告應該對取消這個條款作出相應的補償,不管怎麽說,對我的當事人來說,這是一個重大的損失。”布魯斯大言不慚的說道。
“把沒有出現的可能說成是自己的損失,這實在太荒謬了。”麗薩冷笑著說道,“你就差說出打死你一隻雞,你的雞能生蛋,蛋能孵雞,雞又能生蛋,如此無線循環下去,可你忘記了,你們打算要的那隻雞是我的當事人的,難道說你們想白要嗎?這與攔路搶劫在本質上有差別嗎?真虧你還是著名律師!可恥!”
“請被告律師注意自己的言辭,請不要用攻擊性的語言說話!”法官不得不叫停,他看出來了,麗薩的確是被布魯斯有效的激怒了。轉過頭,法官又對布魯斯說道,“原告律師,我同時也要提請你注意,法院可是不支持你說的這種損失的,你說的這種損失是建立在原來簽署的協議上,如果你既想和解,想拿到對方的標的物,還要讓人家補償你實際不存在的損失,這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請你拿出誠意來與對方進行商談,我認為對方提出的這個交換條件是值得重視的。”
在美國的相關民事法庭上,法官的職責和工作絕大部分都是充當和事老的角色,美國是個講究“交易”的國度,上至白宮下至普通百姓,都習慣於交易,而在法院裏的交易體現得最多的就是“和解”,和解不過是另一種模式的交易,是在雙方討價還價後獲得的一種“體麵”的“結案”,把雙方的關係重新調整。因此,在美國的民事案件裏,九成都是以和解了之,很少有最後經過法院判決的。
“我能夠理解被告的心情,可是,我不能不替我的當事人去爭取自己的權力,在這次糾紛中,我們也是受害者,這不能說很遺憾。”布魯斯沒有鬆口,可是語氣裏已經是在暗示了,“隻要主要的目標可以達到,我想我的委托人也是會寬宏大量,也是可以審時度勢的,這本身也是美利堅的傳統,對不對?”
方丹還是老樣子,坐在那裏一聲不吭,看上去就是一個受氣包。
案子審理到現在,法官也明白了,眼前的這個被告八成是被原告給設計了,而之所以被大都會盯上,根本的原因還是方丹手上有一幅水印版的《仿富春山居圖》,這還真是懷璧其罪啊。法官在閱讀卷宗的時候也做了一番調查,那幅《仿富春山居圖》是流出華夏的唯一一張,也是全世界任何博物館裏所沒有的精品。那幅畫的視頻法官也看了,一個古老的小鎮,僅僅就是這樣一幅影壁強,每年吸引的遊客就超過了五百萬,這個影響能讓大都會博物館的後台老板不眼紅?
水印版的原畫本身已經不存在了,那是貼在影壁牆上了,而方丹手上的那一幅是在原畫貼上之前做母本而複製的,總共隻有20幅,可以說是絕本也不為過啊,這樣的東西,誰不想弄到手裏?至於說人家是如何設計你,是如何擺弄你,怪不了人家,那都是在合法的框架下進行的,你如果不貪的話,何至於上當呢?
所以說,盡管法官理解方丹的尷尬和窩囊,可卻也是無能為力,而現在,被告已經同意和解,表露了願意拿出絕本水印畫,提出解脫原來約定的代銷權,這應該是合理和可以被理解的。法官有了這個概念在心,自然就不會明顯的向被告施壓,至少他不能給媒體一個偏向美國企業的表象。相反,他還要把自己的形象向“公平公正”上扮演,盡管他心裏知道,布魯斯最後肯定會答應,可他要把這種結果的功勞套在自己的頭上,一次粉飾自己的好機會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與大陸法係不同的是,在英美法係裏,隻要雙方樂意,這種和解的談判是可以夜以繼日的進行,在美國報紙上經常可以看到,“某某公司和某某公司於今日淩晨二點達成和解”的報道,這樣的新聞本身就擁有抓眼球的“傳奇”內涵。許多協商並不是在法院裏,而是在某個特定的高級酒店會議室裏,在某個環境優美,與世隔絕的鄉村別墅裏,把所有的媒體都擋在外麵,直到最後的“揭盅”。
這次的和解談判是設立在紐約華爾道夫酒店,這個外表上看上去不咋起眼的“百年老店”,可是諸多豪華酒店中的戰鬥機,許多商業談判都是在這裏,因為,這裏距離華爾街不遠,距離豪華社區更近,這裏是紐約最繁華和高端的地段。
那邊在扯皮,劉道源守著寄過來的那幅13號水印畫在酒店房間裏。
說起來,劉道源這次在兩個案子裏都起到了關鍵作用,李凡把這個平時看上去不起眼,一個前半生渾渾噩噩的半吊子可是給用了個十成十。
在燕城的那個官司,外資投行的鄭德勳是到最後才發現方丹身邊的劉道源,可惜,為時已晚。等到後來卡拉漢整理出薛萬錦籌措重組資本的名單後,他們驚奇的發現,這些資本是來自德國的魯道夫家族和法國的皮諾特家族。誰能想到,方丹和皮諾特是表親關係?可是李凡很早就知道,要不然他能讓劉道源去接近方丹?能給方丹拍賣公司的業務那樣的“支持”?這裏麵的關係除了李凡無人知。
很早的時候,方丹就將自己的棺材本存放在皮諾特財團裏,他與皮諾特是那種典型的表親關係,區別就是,方丹是十足的猶太人,而皮諾特的父親可不是猶太人,僅僅母親是,所以,對外,皮諾特不承認自己是猶太人。可這親戚的關係是斷不了的。小的時候,皮諾特和方丹是在一所學校裏讀書,年輕時皮諾特的放蕩不羈正好與方丹的保守守舊成為鮮明的對比,可是兩人的關係不錯,皮諾特家裏的許多藝術品幾乎都是方丹幫助策劃競拍下來,不管是在方丹這裏競拍,就是在其它拍賣公司競拍,都離不開方丹給的絕對專業的參考和建議,而方丹的最後退路也是在皮諾特這裏,並不是有多少錢,而是存放在皮諾特莊園地下室裏的諸多古董、藝術品等等,以這些東西做抵押,皮諾特是隨時可以對方丹進行資金支持的,這也是西方人的另類“互助”,其實,許多家族裏都是如此,隻不過方丹玩的這個很隱秘,名頭也有些大,一旦皮諾特家族出手,那動靜還是不一樣的。
魯道夫家族在法蘭克福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原來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食品加工的作坊,可經過李凡的點撥後,儼然已經是在法蘭克福蓬勃發展的新貴,當你的企業做得好,有成效,資本就越是青睞你,現在,魯道夫家族背靠法蘭克福銀行財團,根本就不鳥鄭德勳背後的資本勢力。
兩個投資人,一個是法蘭克福的,另一個是法國的,都代表著歐洲資本的利益,這樣的對手,鄭德勳就是想去撬動一下,他身後的老板也不會輕易答應的,畢竟麵對薛萬錦那樣的企業來說,實在是太小了,資本的格局還不至於那麽小。
鄭德勳原來還以為是華人資本華人遊資介入,隻要拿到證據,他至少可以讓身後為美國資本服務的媒體炒作炒作,作為一個好的素材,給華夏抹抹黑,惡心惡心華人,甚至可以拿這個說事,讓一些華人財團做出讓步。可是鄭德勳完全沒有想到,人家玩的如此漂亮,典型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典型的金蟬脫殼。
劉道源就是李凡擺出來給對方看的,現在,他與方丹的關係已經不是秘密,布魯斯也知道方丹身邊有這樣一個人,下麵搜集上來的資料顯示,這個劉道源是華人,是拿著華夏護照的華人。看著劉道源資料上的照片,布魯斯幾乎認為調查員是不是搞錯了,典型的歐羅巴人種,怎麽會是華人?可是,就連劉道源進入美國海關時使用的護照都顯示,上麵清楚的表明,劉道源是華人。
劉道源陪著方丹到達紐約,除了陪吃飯,陪逛街,陪著去酒吧咖啡廳之外,什麽也沒幹,據說昨天去收了一個國際快遞,是從華夏那邊寄過來的,這個消息讓布魯斯在辦公室裏仔細的琢磨了很久,最後才確認,那可能是方丹準備交出來來的十九號,這讓布魯斯興奮了好一會,還給大都會博物館的幕後人打了電話。
“你是如何確認那個包裹就是我們要的那幅畫呢?”幕後的普特南問道。
“我們在凍結方丹在巴黎的資產名錄中,沒有找到十九號,根據私家偵探的調查,今年年初,方丹多次往返華夏與巴黎,其中僅僅出現過一次攜帶特殊行李的情況,我們分析了當時的照片,那個特殊的行李與十九號的尺寸吻合,所以,可以斷定,那幅十九號已經被其轉移到了華夏去了,而我們在華夏我無法執行美國法院的凍結令的,這是我們無能為力的,而現在,從華夏發來同樣尺寸的郵件,這就說明,方丹是準備服軟了,所以,我今晚喝了幾杯,自己先慶祝了一下!”
“嗯,你沒有讓董事會失望,不過,他們提出的條件不要馬上就答應,要磨他們兩天,這是商業談判裏的技巧,你懂得,可以在平安夜的淩晨簽署和解協議,這樣我們也可以利用這個消息在聖誕節期間炒作一下,讓這個假期的遊客感到選擇參觀我們的博物館是物有所值,好了,我就不多說了,我得去安排其它的。”
普特南的思路是典型的美國商人的運作程序,幾乎所有的細節都會被安排的有價值有作用。布魯斯的電話等於提前告訴了他案子的結局,利用這個在紐約影響不算小的糾紛,在把故事編的刺激一些,在聖誕節到元旦這個西方放假時間最長的節日裏,就可以在博物館搞出各種噱頭來,他們甚至準備安排《仿富春山居圖》的機印複製版,在元旦後推向市場,這就可以把轟動效應保持到複活節,甚至會更久遠。另一個原因就是,在紐約的那些華人,不僅是對他們祖先的文化很癡迷的,還有一個特性就是,過節的時候,華人是很少全家出遊的,他們寧可宅在家裏搞那種“闔家團圓”,也不會借錢去滿世界瞎溜達。更重要的是,在元旦後,就是華人的傳統節日春節,在那個時候把展覽推向最高峰,他不怕剪不到華人的羊毛,光是紐約的還不夠,還有那麽多旅遊公司,難道其它城市的華人不來?
如果真的按照普特南這樣設計進行下去,那方丹這個官司就算是打輸了,自己珍藏的畫作被強迫轉讓,拿著點補償金,還不一定發生什麽其他的變數。這後麵的事情可以說,幾乎都被布魯斯和普特南給算計清楚了,他們實在找不出方丹還能有什麽辦法逃脫他們設下的這張“巨網”,要知道,布魯斯作為一個知名律師,那可是經常換位思考的,把自己設定在方丹的位置上,冥思苦想的去找逃出生天的法子,他思前想後,找不出能夠逃避的路數,而當下,對方的律師也的確是按照布魯斯原先設想的程序在進行,這也是布魯斯提前喝酒慶祝的原因。
“小老大,我在這裏等了二天了,對方就是不鬆口,這滋味可是真難受啊!”在酒店房間裏的劉道源打電話給李凡,訴說心中的“委屈”,磨磨叨叨的說著,“這說話就是聖誕節了,我家的那倆小的可是在視頻裏跟我下了最後通牒了,他們說,如果不能回去陪他們過聖誕節,他們將對我實行停止叫爸爸一個月的製裁!你說我,被你支來支去的圖個啥?你這不是叫我畫餅充饑嗎?我可是告訴你,美國人很精道,他們這就是裏外都要撈錢,我覺得吧,你設計的方案可是在幫對方!”
“你啊!就是沉不住氣,你仔細想想,對方想要把官司的結局獲益最大化,會怎麽幹?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你就等著吧,最多就是在明天清晨,肯定結案!”
李凡接電話的時候,正在另一幅水印畫上寫東西,沒功夫跟劉道源瞎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