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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虛妄 第九章 尚饗

  篝火正旺,馬肉飄香。


  止戈軍士卒經過一天一夜的行軍與戰鬥,楚戈也不再限製大家的行止,任由眾人享受難得的休憩與放鬆。此戰,止戈軍以重傷五人,陣亡兩人的代價,幾乎全殲墨都親衛營三百人,逼死統領紮合,繳獲上好戰馬六十餘匹,狄人製式武器若幹。重要的是,幾乎肅清了墨都身邊的精銳機動力量。


  楚忍與滄水部三十二人,也在戰前與楚湯匯合。此刻,楚戈、楚湯、楚忍並排席地而坐。


  “小將軍救我等脫離追捕,這刻石勒銘之事,就由我與楚忍代勞,止戈軍盡快北上,解民於水火是大事。忍賢侄你看如何?”楚湯說道。


  “這是自然。”楚忍附和道。“隻是這銘文還是由楚哥兒來撰寫。”


  “那就有勞叔祖酋長和忍伯父了。”楚戈也不客氣。這時,一素裝白膚的宮女,拿來一塊炙烤的火候剛好的馬肉,走來三人前,想過來又有些猶豫,隻是看著楚湯。


  “洛姒,你要感謝楚將軍施救之恩,就過來吧。不用顧及於我。”楚湯出聲說道。


  “同族危厄,自當紓困解難,不必掛懷。”楚戈仔細看時,認出是自己昨晚從嫡衛暴行下救出的宮女,當即站起身來謙讓,接下馬肉。


  “噗嗤,”宮女洛姒掩麵而笑,得楚湯許可後卻並不怯場,“小將軍諸般都好,就是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郎。就是這說話,也是讓奴家不懂。”


  “哈哈,就是小事一樁,以後見到狄狗撒野,我還要剁這些畜牲。”楚戈也不是拘謹之人,當即以大白話說道。


  “頭領這樣說話,才對我們止戈軍的味口嘛!”一旁的薑附吃肉正酣,嘟囔道。


  “你這幾天識字多少?”楚戈故作嚴厲地問道。


  “頭領說過,本次斬獲前三者,不管什麽人,都升為隊長。”薑附顧不得吃肉,趕快站起來說道,“我這次留心看了,斬殺了三名嫡衛的以上的,隻有你自己一人。我一人射殺三人,射傷一人,怎麽都能當這個隊長了。頭領一定要言而有信啊!”


  “噗嗤,”一旁的洛姒又是破顏一笑,嫵媚橫生,直看得薑附滿臉通紅,“小將軍這是喜愛薑隊長呢!”


  “頭領總是為難我識字,如何還說喜愛?”薑附囧道。


  “如若一般士卒,小將軍那裏記得考教他識字數。小將軍心細之人,早就知道薑隊長殺敵數,肯定不擔憂薑隊長殺敵作戰的本事,隻是專挑薑隊長軟處說,是提醒薑隊長不要自滿呢。如果薑隊長能補齊識字的軟處,小將軍定然更加喜愛薑隊長。”那洛姒對薑附緩緩道來,令薑附一個莽漢子,反而不敢抬起頭來。


  “我省得了。”薑附坐下去默默啃起馬肉來。楚湯、楚忍都是會心一笑,楚戈則是沒有說話,似在想著其它事情。


  “楚小將軍,不知道你這石勒銘文可有想好?”這時,楚淇湊上前來問道。


  “還未成文,淇老有何見教。”楚戈問道。


  楚淇走近,以樹枝為筆,在地上寫下數字,然後問道,“如此可行?”


  “將這先酋長三字,改為楚民。”楚戈還未及看完,楚湯走上前說道。


  “可以,我在最後再加上兩句。”楚戈接過樹枝,又添上兩句。


  “楚哥兒此為點題之語,甚好。”楚忍說道,楚淇、楚湯也微微點頭。


  “楚哥兒,這個稱呼也很好!”楚湯聽楚忍如此稱呼,也表達親近之意,“同為楚姓,論起來,我也算得是楚氏族長。也當得起這樣稱呼小將軍。你也不用稱我先酋長,稱我一聲叔祖即可。”


  “叔祖豁達,侄孫不客氣了。”楚戈應道。


  “如此甚好!”楚湯笑道,“楚哥兒,此次進軍,可有細致線路和方略。”


  “先前在中嶺與法老等人商議時,小子已有建議。”楚戈當下把當日計劃的策略詳細說與楚湯知曉,接著又對說及此次楚法建議的行進路線。


  “楚法能有什麽見識,他總記掛著楚懇那小子的安危。”楚湯雖自閉於幽台十年,又遭逢此翻劫難,說及自己的族弟,還是偶露崢嶸。


  “還請叔祖明示。”楚戈聽出話中之音。


  “如若是我建議,當沿渭水、涇水往西北,出歧山腹地,集中止戈軍戰力,先伺機剪滅赤烏一部。而後直搗狄族西北墨都本部。趁入夏後狄北草原溫度適宜,鬧他個天翻地覆。墨都那能安心在我楚族領地劫掠。”楚湯說致此處,更顯激動之色。狄族丁口不過十數萬,此次墨都帶兩萬餘精銳嫡衛南下,可以說是舉全族之力。如若本部受襲,嫡衛牽掛家小,必然歸心似箭,即使墨都不願回援,也難以彈壓。歧山部北去為北嶺天越山脈,山脈東側的歧水河穀在夏季可供行軍。赤烏近兩千嫡衛正是從過天越山後由歧水河穀進入歧山部,如若能重創赤烏軍,甚至斷其北歸之路,都可能取得比當下更好的局麵。隻是如此一來,狄人在楚地必然急於返回,可能瘋狂報複、劫掠楚民。


  “為將者,要做為將的事,士卒少受損傷,取得作戰目的才是根本。就算止戈軍按如今的策略進軍,狄人也不會對我楚民心慈手軟。”楚湯看出了楚戈的遲疑,提聲說道。


  “那是定然不會。”楚戈答道。


  “你小小年紀,已有為楚民考慮的心思,如今的局麵,也隻有如此了。”楚湯歎了一口氣,而後又壓低了聲音,“陳老夫子應該並不精通統兵之法,你可是從姬氏處習得?”


  “侄孫確實曾得到姬氏族人指點,不過行軍作戰,是自己瞎琢磨出來的,”楚戈曾於楚忍處知道楚湯、陳老夫子約定之事,所以也不驚奇。


  “當年,我曾逼迫姬佐交出鍛鐵之法和練兵之法,此人以時機未到、技巧不精推托。今日看來,姬氏是選擇了陳老夫子的傳人。”楚湯歎道。“相傳,金氏、姬氏與農氏不睦,所以,唯有這鍛鐵法和練兵法,由姬氏族人口口相傳。”


  “佐老或許真不知道鍛鐵之法。”楚戈說道。


  “何出此言?”楚湯問道,

  “姬氏似乎也僅僅知道大概,隻是機緣湊巧之下,才棲身白草灘助我實驗鍛鐵法。而統兵之道來看,更是僅止於皮毛。”楚戈說道。


  “當年之事,你已知曉,我一心要逼楚族各部築城,也隻是揠苖助長而已,如今也是頗為悔恨。小哥兒心地純良,悟性上佳,又有如此機緣,希望你助我楚族,恢複昔日榮耀。”楚湯也不再糾結於前塵舊事,衷心說道。


  “以現今的策略與線路來進行,也請叔祖傾囊指點。”楚戈見他熟悉北方地勢,也是虛心求策。


  “北嶺蓬潛山口,現已控製在狄人手中。如若強行進軍,意圖太過明顯,不可取。如今止戈軍首戰大勝後,墨都也必然會做有針對性的準備。而分兵水路的止戈軍一部,也必然能被嫡衛的斥候所探知。但墨都還並不知道你們此次行進的意圖與方向,恰好你們也還在猶豫中。”楚湯略作沉思,將當下情形剖析出來。“與宗飛匯合後,應舍棄北進中原部的線路。你與濮人關係尚好,可沿銅陵山餘脈東進,此處楚濮混居,但湖澤漸多,並非如中嶺大平原一般利於行馬 。雖然線路曲折,但可以迅速威脅到狄人東線。再折向北,進入禹中、禹西各部,征集糧草,擴展兵員,再擇機殲滅嫡衛,或許更有有利。”


  “現下如此進軍,確實更為容易。隻是如此一來,我滄水部送來補給武器、糧草,則更為艱難。”楚戈不無擔心地說道。


  “禹西、禹中,皆是我楚族膏腴之地,以往處於內地,對於狄人的威脅並不在意。此次嫡衛大舉來犯,終於知道養虎為患的後果,也急需要止戈軍的組織。我看你訓練士卒,均要求能識字斷文,必然有組織楚民反抗之意,不是正好有用武之地嗎?”楚湯勸解,接著又說道,“禹西、禹中,我也有些舊識,可惜遭難後,沒有信物傍身。你拿些竹簡於我,我留手跡與你,或許可以用得到。”


  “那多謝叔祖了。”楚戈忙吩咐楚棱拿來幾片竹簡。楚湯分別手書些求助文字於竹簡上,又交待去禹西、禹中、夷南所找之人。


  眾人又商議後續事宜,楚忍須回滄水安葬涉長老遺物。楚湯也就隨行過去,一則需要祭奠老友兼恩人,二則經此一劫,楚湯也想在滄水部尋一處地隱居,不再參與紛繁世事。楚淇一生為仆,自然隨行,其餘幽台宮人,遵從自身意願,就地遣散。楚戈見先酋長不問陳老夫子與《楚歌》之事,自己也就不提。


  楚戈又組織眾人,總結戰鬥得失,要求每名士卒均要參與各隊討論。然後晚上再由隊長匯總向楚戈報告。楚戈又專挑薑附小隊進行旁聽。薑附小隊士卒見楚戈前來,原本熱烈場麵立刻默然無聲。


  “士卒不敢說話,可是平日薑附隊長太過專橫?”楚戈故意說道。


  “頭領,不是我專橫,明明是你過來他們不敢說話!”薑附急道。


  “是我過於專橫?”楚戈訝然道。


  “不是不是。”薑附趕快否認。


  “那大家說說,薑隊長是如何射殺三名嫡衛的?是不是薑隊長天生異能?還是說薑隊長有秘訣不肯公開?”楚戈問道。一旁薑附則隻是裂嘴嘿嘿傻笑。


  “薑隊長平日裏,與我們一般。隻是,見到敵人時,持弓更穩。我們平日射死靶尚可,但碰到嫡衛這些活人,便不能把握。”一名少年軍士見楚戈對其微笑,繼續說道,“薑隊長臂力勝於我們是其一,其二就是薑隊長臨陣時,並不害怕嫡衛;其三,薑隊長對敵前,和我們搶位置,總是搶到最好的位置。”


  “胡說。”薑附聽前麵還心中一陣竊喜,聽到“其三”的後麵一句,臉色大變,對那少年嗬斥道。


  “讓他說,不要這麽專橫嘛。你叫什麽名字?”楚戈心下好笑,還是鼓勵道。


  “小人風行。話講完了。謝謝楚戈將軍。”風行答道。


  “風行說的不錯,臨陣對敵,不同於平日訓練。其實他總結了三方麵,心態、氣力、地利,都很關鍵。我們這次僥幸占盡了地利的優勢,才能輕鬆戰勝狄人親衛。大家想一想,如若在開闊地帶,我們與親衛騎兵廝殺,可還有這麽輕鬆的勝利。”楚戈聽風行說的分散,其實也將薑附為何能大殺四方的經驗總結出來,也值得眾人學習,於是進一步引導眾人。“心態、氣力,需要我們平常訓練提高,而地利,在作戰時,必須先去搶占。”


  “頭領比風行說的更明白些。”風行點頭道。


  經過兩人這一番起頭,眾人於是打開話匣子,又變得熱烈起來。


  夜晚,楚戈與二十名隊長圍著篝火,聽取眾人的匯總。最後,將作戰時體力、武器、地利、天時分別作分析,又按已方和對方情況進行對比。最後說道:“以此為範,作為今後止戈軍戰前布置,戰後總結的基本要求。”


  楚忍、楚湯在一旁全程參與,對楚戈能有如此心思,更加歎服。


  翌日,朝陽初升,止戈軍列隊絕壁下,楚戈誦銘文曰:

  懇楚十年,北狄來犯,逐我楚民至此。適止戈軍至,首戰,滅敵酋親衛三百騎,獲狄馬六十餘。既捷,斬馬勞軍。止戈軍士卒北山熊尚,歧山姬成,捐軀芒山,長眠北坡,勒銘記之。然狄馬味美,壯士不恤;嫡衛盡誅,英魂難慰。尚饗!

  誦畢,止戈軍高呼數聲,群山回響。


  楚戈領隊當先,正欲再次踏上征程。


  先前遣散的幽台宮人中,數名族宦攔住楚戈,不肯放行。原來,這幾人自幼進入楚庭,並無家小,遣散後無處可去,希望止戈軍收留,楚湯沒有阻止,那也是默認此事。楚戈卻是為難了,雖然止戈軍將來必然擴展,但楚戈希望保證止戈軍戰鬥力,這些人體力暫且不說,就是目前止戈軍的武器,也是無法按製式補齊。


  “止戈軍於我等有救命之恩,如今我等無家可歸,如若止戈軍不收留,我們便如嫡衛一般,跳下這山崖。還了他們性命。”有人看出楚戈的猶豫,激將道。此話一出,果然應者甚眾。


  “楚小將軍,止戈軍日常戰鬥難免折損,這些人士氣可用,不如留做預備隊,處理些雜務。在止戈軍需要補充時,再擇優錄入成為正式士卒。你看如何,這樣也不辜負他們一腔熱血。”楚湯看出楚戈的為難處,上前建議道,說此話時,沒有放低聲音,也讓眾人正好聽見。


  “也隻有如叔祖所言了。”楚戈點頭應道。不過他此話一出,楚忍也走上前來,請求收留滄水的幾名老卒入伍,楚戈倒是對這幾名滄水老卒頗為認可,知道他們也經曆過實戰,很快就能適應止戈軍的戰鬥。


  “止戈軍暫時隻收男卒,楚戈在此感謝大家的厚意了。將來若需女卒,第一時間通知各位了。”楚戈斜眼看見十數名宮女在洛姒帶領下,走上前來,趕緊說道。


  “還請楚戈將軍為我們在滄水擇一地,為止戈軍做些衣服器物。”洛姒見楚戈如此說來,上前鄭重說道。


  “那就勞煩忍伯父回滄水後代為傳達安排了。”楚戈覺得這也不失為一件美事,說著拿出幾片竹簡,親手寫上些內容,交由楚忍帶回滄水,去調動楚林等人安排。


  待這一切處理完,時近中午了。楚戈派出刺探小隊後,止戈軍即收隊上路。


  芒山北側,芒溪奔流匯入禹水,兩水交匯處,丘陵地形替代崇山峻嶺。那兩名狄族親衛從芒山逃出後,不敢走山路回洛水岸,隻是沿芒溪北上,兜兜轉轉走了五天,才尋到洛水岸邊,打聽得墨都不在,已出城去追尋楚懇一眾人。兩人不敢稍有停留,當天便去尋找墨都匯報情況。終於,再洛水東岸一處村落追上墨都一行。


  “蠢貨,紮合難道不知道山地防止埋伏嗎?”想到整整三百親衛,自己十年之功集齊的忠誠士卒,又是目下不多的機動力量,就這樣全軍覆沒,多年不動真火的墨都還是忍不住心頭滴血。


  “紮合大人本來在得知丟失馬匹後,要返回洛水,但被狡猾的止戈軍斷了後路。紮合大人自知責任重大,不想受辱,是跳崖自盡的。”幸存的兩人想起當日慘況,覺得紮合值得同情,又想到紮合的舍身救命的悲壯,還是向著紮合說話,就連聲音也帶著哽咽。


  “給此次陣亡的親衛按勇士撫恤。紮合殉難,優待其家人與族人。”墨都能一統狄北,也並非全無仁義之人。接著又問道,“這止戈軍是何人帶領,我親衛營個個驍勇善戰的草原男兒,即使步戰,難道還能懼怕於他?”說這話時,一旁的隨從也是凝神貫注。


  “這,止戈軍士雖不如我狄族男兒悍勇,但極會利用地形,還有,他們使用的並非銅戈、木弓。”兩人努力回想著當日情況。“我與赤術先前聽圖詹說,領隊之人,名叫楚戈,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我等後來在戰鬥中並未認出其人。至於止戈軍兵器,均是統一的長矛與短刀,不知是何材質。止戈軍弓箭能在一百多步距離發箭,仍可穿透皮甲,此番我親衛營,多被弓箭遠距離射殺。這是箭簇,請統領過目。”


  “洛良先生,這楚族可有叫楚戈的領軍統領?”墨都接過箭簇,端詳良久,又側過頭,看向一旁的洛良。這洛良原為楚族中原部洛水人,父輩受排濟舉家遠走狄北,對楚族甚為了解。墨都南下,特別禮遇於他,他也多有良策獻上。


  “回大酋長,不曾聽說此人,或許為滄水小部旁支後生。”洛良南來後,利用自己身份,與楚人各支多有接觸,似乎在中嶺七部中未聽說楚戈的名字。


  “大酋長,這止戈軍設伏時,常常在路麵埋設尖刺,紮合大人撤退時,便是因前路被尖刺斷絕不得於進入險地的,這尖刺或對馬匹衝鋒也不利。”這其中一人又說道。


  “嗯,若如此,這楚戈真當是此番南下的勁敵。傳我酋長口令,凡有了解楚戈與止戈軍信息者,速速上報,兵銜上調一級。遇有止戈軍出沒,第一時間上報,不許戀戰。”墨都略一沉吟,便命令道。“赤術你去傳令與幽台城千人隊,著其分拔一半軍馬,沿洛水入禹河段向上搜尋警戒。巴魯、巴罕,你等去聯絡中原各處搜尋楚酋的各隊嫡衛,向洛水東岸靠攏,暫時不得進入山林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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