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香消
蘇夏愣了一瞬,沒明白她在說什麽。
玲瓏哭著道:“王妃大清早衣衫不整地站在這個角落裏,難道不是從賊人手中僥幸逃脫出來的嗎?”
蘇夏:?
玲瓏見她沒反駁,便以為她的猜測是真的,哭得越發傷心。
“幸好今日之事隻有奴婢知曉,王妃快隨我進屋,別讓其他人碰見了,此事若是傳出去,於王妃名聲不利啊。”
蘇夏:……
玲瓏拉過蘇夏的手就要進屋,蘇夏反拉住她,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整日裏都在瞎想什麽。”
玲瓏懵了一瞬。
蘇夏道:“我不過是昨夜睡得多了,今日醒得早,出來透透氣罷了。”
玲瓏道:“那王妃怎麽不叫醒奴婢?”
蘇夏笑笑:“我見你睡得很香,不忍叫醒你,左右隻是出來透透氣而已,一個人豈不是更好?”
玲瓏:“這,好吧,是奴婢想岔了。”
蘇夏失笑,這都快岔得沒邊了。
天色大亮,快到用早膳的時候了,蘇夏還未洗漱,便往淨室那邊去了。
玲瓏跟在她後頭。
蘇夏問道:“我與郡主去隨雲寺這幾日,你在府中都做了些什麽?”
王妃為何突然問自己這些,玲瓏有些不明所以,是得試探著小心回話。
“也沒做什麽。”玲瓏有些心虛地說道:“也還是那些事兒,隻是王妃不在,與溪閣上下都鬆散了些。”
蘇夏笑著,也不看她,隻道:“我是問你,都看了些什麽奇怪的話本子?”
玲瓏的臉陡然變得通紅,她有些結巴地道:“王,王妃,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猜的。”蘇夏笑著看她,“除了這個原因,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讓你早晨的腦回路這般清奇。”
她出來透透氣而已,玲瓏竟能以為她是被劫走了,還真情實感的哭著,擔心自己的名聲會因為被劫而受影響。
這不都是話本子裏的套路嗎?
福安郡主那日才同蘇夏說過,近來的話本子很是奇怪。
竟流行寫小姐被劫,爾後同劫匪產生感情,最後小姐拋下一切去同劫匪在一起,皆大歡喜。
福安郡主那日同自己吐槽了許久,說什麽若真是被劫,真正的世家小姐恐怕會因名聲而被家族軟禁。
劫匪的所作所為,可以說是令小姐的一生盡毀,又怎麽會和劫匪皆大歡喜的在一起呢?
福安郡主最後說的話令蘇夏印象深刻,她說——
“依我看,除非書裏的那位小姐不在乎名聲,她的家族亦不在乎,更甚者,書中的所有人都不在乎。”
“那麽被劫這件事,對那位小姐來說,就是一場意外的緣分,而非是劫難了,也隻有這樣,最後才能真正的皆大歡喜。”
福安郡主最後長歎一口氣。
蘇夏自然知道她在歎息什麽。
在元國,世家之間,人們把名聲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福安郡主所說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
可不是嘛,一個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觀念,想要徹底的改變,卻是極難極難的。
或許少數人,如福安郡主這般,能產生新的不同於世俗的想法。
對這部分人來說,想要改變絕大多數人想想法,亦是難上加難。
或許福安郡主的這番話,在其他人聽來,是尤為驚世駭俗的吧。
原身的悲哀之源,不正是來源於此嗎?
蘇夏輕輕歎了一口氣,她隻希望,自己在這亦是,能始終保持前世的本心。
待到用早膳的時候,玲瓏還是扭扭捏捏地承認了。
說那話本是丫鬟之間互相傳閱的,在隔壁珠兒的極力推薦下,她還是沒忍住看了。
蘇夏還打趣她,道:“真這般好看?不如也給我看看。”
玲瓏紅著臉說:“若王妃真想要……”
她話未說完,青梧便滿臉沉重地進屋了。
“王妃,四小姐去了。”
蘇夏沒聽清她說了什麽,臉上還帶著笑意,問道:“你說什麽?”
“四小姐,去了。”青梧跪在地上。
蘇夏笑容漸漸消失:“哪個四小姐?”
“毅勇侯府上的四小姐,昨日……”青梧頓了頓,“昨日王妃才見過的。”
蘇夏猛地站起身,又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怎麽會?”她問道:“昨日見她時,不還是好好的嗎?”
那般溫柔的人,昨日還好端端地同她在山路上說著話,還在對她溫柔的笑,怎麽說沒便沒了。
青梧看著王妃魂不守舍的模樣,有些不忍心。
王妃從前和沈四小姐那般交好,四小姐去了,王妃此刻,定是非常傷心吧。
青梧低垂著眼,道:“毅勇侯府上的消息說,四小姐早在半月前,便已經病入膏肓,整日臥病在床,此番去隨雲寺不過是……”
“不過是什麽?”蘇夏問。
“大夫說,是回光返照。”青梧道。
蘇夏心頭感到一陣悵然若失,她跌坐在錦凳上,玲瓏趕忙扶住她。
回光返照麽?
可她昨日見她,卻是神采奕奕,半點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樣子。
怪不得,怪不得她說,她做了個夢,夢見原身告訴她,“我在天上等你。”
原身已死,去了天上。沈蔚然現在,恐怕已經在去找原身的路上了吧。
蘇夏忽而覺得眼角有些酸澀,她抬頭望了望遠處,在心底默默說著。
“一路順風。”
蘇夏心底久久不散的壓抑感徹底消散了。
她現在渾身輕鬆,但卻多了一絲不知名的悵然。
傷心,是有的。
可卻沒有青梧所想的那麽多。
她沒法對原身的記憶感同身受,沈蔚然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見過兩麵,說過話的陌生人。
可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兒,昨日還在笑,今日便沒了。任誰知道,都會難過的吧。
蘇夏長歎一口氣。
生死無常,這句話在此處,又切切實實的道盡了所有。
“王妃,請節哀。”青梧輕聲道。
“嗯。”蘇夏也輕聲回。
書房裏。
青澤跪地,將沈四小姐去世的消息報給元衡。
“沈四小姐身前,與王妃似乎是,手帕交。”青澤說到最後,補充了一句。
元衡正在揮筆的手略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