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棄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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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十三年,京都陸府。
早春的清晨,陸望正躺在錦被裏酣睡,迷迷糊糊間,恍惚想著,不知道段夫子的咳嗽今好了些沒。。。去上課時給段夫人帶點潤玉丸過去。。。待會跟三娘和金雀下,免得忘了。。。媚娘這廝真是越來越懶了。。。昨一整都沒見著這毛猴的影子。。。又跑去哪裏偷酒喝了。。。
正在神思昏昏之時,一陣黃鶯的婉轉之音鑽進耳朵。咦?鳥兒?今鳥兒起這麽早啊。。。陸望嘴裏嘟囔一聲,又翻了個身,抱住枕頭,把臉埋進被褥間。突然腦中一根弦反射性地繃緊了,陸望猛地睜開眼,一看窗外,已是大亮。
窗外一派春光明媚,幾點嫩綠在枝頭搖曳,春風還把幾片嬌嫩的葉片吹到窗台上。幾隻乳燕飛到窗前,時而用細嘴啄著窗欞,時而跳上書桌,翻檢書頁。陸望正眯著眼,看著燕子的腳帶著泥點在書中留下斑斑點點。
咦?今窗子怎麽已經打開了?一陣春風帶著些許早春的寒意,侵襲進這間華貴的屋。陸望忽然驚起,靠著床沿,擁著被子發怔。“奇怪,今怎麽三娘沒有來叫我起早了?金雀姐姐去哪兒了”
正發著呆,父親居然推門而進。這真是破荒頭一遭,風水顛倒了!陸望大驚,忙從床上滾下來,垂著手,“父親。”陸顯看著有點狼狽不堪的兒子,用一貫威嚴的聲音,“穿好衣服,跟我來。”著便出了門,背著手站在院子裏。
陸望急忙穿上外衣,一路跑到庭院裏。卻見三娘和金雀含淚站在一輛馬車前,車邊放著好幾個大包袱與大箱子。管家陸寬帶著幾個廝站成一排。陸望上前打開一看,是自己四季衣物。再打開幾個箱子,裏頭裝的是自己的書籍與日用之物。
陸望一臉驚疑,看著神色不定的父親。“把這些裝上車。”陸顯抬抬手,示意侯立的廝們動手搬運。三娘含著一包眼淚,嘴角抽動著,突然跪在青石地麵上,嗚咽著,“老爺,讓我跟著去服侍少爺吧。”金雀也跟著跪下,“金雀也願追隨而去,服侍少爺。”陸顯歎了口氣,把三娘和金雀扶起來,緩緩,“我知道你們的忠心,可這萬萬不行。”
陸寬一邊指揮這廝往馬車裏搬運物件,一邊偷偷抹淚,“三娘,金雀,你們也體諒體諒老爺吧。”陸顯閉目沉思了一刻,猛地睜開眼睛,決絕地對陸望,“你馬上離開京都。”陸望張大了嘴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爹,去。。去哪兒啊?”
陸顯淡淡地,“去青旻山。”青旻山!那個傳中與世隔絕的地方!陸望的腦袋中像放了一陣五顏六色的煙花,有點轉不過彎來。陸顯接著,“玄空子已經答應收你為徒了。你從今以後就是他門下弟子。今生再也不要回京了。”
陸望扶著車轅,怔立在當場。青旻山?似乎聽過大宗師玄空子修行之地。隻是玄空子幾十年來從未入世,做了他的弟子,就與這塵世絕緣了。這傳中的玄空子,怎麽會去收一個公卿子弟呢?連大夏國的先皇年輕時去青旻山求見,也沒有摸到玄空子的一片衣襟,更別與大宗師談玄論道,拜師求藝了!
陸望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喉頭一陣發緊,艱難地問道,“爹,是要我。。。從今以後,再也。。。不回陸家了嗎?”陸顯看著遠處的空,麵如玄鐵,冷冷地,“是的,你不用再回來了。”
陸望瞪著眼睛,雙手無力地下垂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頭,又無力地鬆開。在這個初春的早上,陸望的背上卻出了一層冷汗,薄薄的春衫上濕了一層。春風吹過,他居然打了個寒顫。
“那我還是陸家的人嗎?”陸望顫抖著聲音,艱難地問道。陸顯轉過身,背對著他,沒有回答,拂了拂袖子,揚長而去。
我這是被父親趕出陸家了嗎?
陸望失焦的眼睛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全身的血液好似瞬間被抽空,僵直的背脊被固定在如灌鉛的腿上。早春的空萬裏無雲,遠山勾勒出起起伏伏的溫柔的曲線,庭院裏的樹木筆直地插向空。在這如畫的京都早春圖中,陸望卻似墜入了冰窖,成為一個不合時宜的人物。
青旻山。。。在這遠山的盡頭嗎?那裏有什麽?不管等待我的什麽,這十三年嬉笑依戀的陸府,卻再也容不下我了!
陸望呆若木雞地站在院子裏,看著廝們忙碌,把他熟悉的點點滴滴、日用雜物,一箱箱地搬進大車中。三娘從冰涼的青磚地麵上起身,走向陸望,沉默地握著他的手。金雀也走到陸望跟前,垂著眼淚,看著地麵不話。
陸望回過神來,心裏想道,早該料到的,不是嗎?就算我再努力,父親也不願意多看我一眼。我早已經被踢出了父親的世界。待我如子的段夫子,反而更像是我的父親呢。八年來,父親麵對著他,不過是一張冷如玄鐵的臉,與寒冷的語氣。比這春寒更傷人呢,他自嘲地想道。
金雀絞著手,摩挲著手腕上的銀手鐲,紅著眼睛道,“老爺真是太狠心了!想當年夫人多疼惜少爺啊!”這銀手鐲便是當年夫人賞給金雀娘的物事,後來又傳給了金雀。金雀也曾以為,能這樣守著少爺,服侍他一輩子,便是死了也甘心。如今,老爺要把少爺趕到那見不到日的地方,哪裏還有回家的希望呢!
陸望想開口話,喉嚨隻發出一陣咕咕聲,舌頭已木僵了。他心下黯然,心一橫,咬破了舌尖,一陣腥甜湧上來,那鮮血的味道倒喚起了他些許清明。既然如此,那就去吧!這裏容不下我,我還賴在這裏做什麽勞什子的明國公世子呢!
他輕輕地拍拍三娘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決然地抽出手,走向在馬車邊忙碌著的陸寬。“寬叔,”他淒然地看著陸寬,問道,“我能見見段夫子和師奶奶嗎?走之前我還想和若飛和朝雲告個別。”
陸寬伸出手,搭在陸望的肩膀上,哽咽著,“少爺,別怪大人!他。。。也難啊。。。”陸望嘴角抽動了一下,笑道,“是了,我這個克死娘親的不祥之人,早就該趕到荒郊野外了。還在這府中空受了十三年的恩養,陸大人真是仁慈。有段夫子、師奶奶、三娘、金雀、寬叔這麽疼我,我早就知足了。”
陸寬急忙分辯,“少爺,你這是的什麽傻話!夫人不是你克死的,夫人是。。。是。。。”到此,他重重地歎口氣,“蒼無情啊!”陸望苦笑道,“這本來就是事實。我知道父親不喜我,隻是還沒覺悟到他厭棄我到如此地步。我真是太蠢了。蠢得無藥可醫。”
“你這才是不祥之語!”一聲斷喝從陸望身後傳來。一個須發潔白的老者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向陸望走來。“咳咳咳。。。”段博彥忍不住胸腔一陣劇烈的咳嗽,不由得站住。段夫人攙扶著他,一邊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一邊關切地埋怨道,“老頭子,消消火氣,少兩句吧。別一開口就罵望兒!”
陸望轉過身,見這兩個疼愛自己的老者扶著病體,前來看自己。強忍的淚,不由得湧出眼眶。他奔跑過去,急忙扶著段夫子,聲音顫抖著,喊道,“夫子!師奶奶!”
段夫人的眼睛也是一片紅腫,想來也是剛剛哭過。她撫摸著陸望的臉蛋,深情地叫了一聲,“望兒!”,眼中又滾下淚來。段博彥見二人相對淚流,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麵,道,“你們別在這喪氣了!老婆子,哭哭啼啼,對望兒有何用處!”
一團黑影跳上陸望的肩膀,臉頰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原來媚娘也來了。這毛猴正用著黑手給陸望揩眼淚呢。連猴媚娘都心疼我,這親生的父親卻要把我扔得遠遠的。可見是人不如猴了!想到此,陸望心中一陣傷感。
段博彥鄭重地對陸望,“望兒,今日之事,是無妄之災。然而世有無妄之福,無妄之禍,無妄之人。隻願你記住當年為師收你時,送給你的條幅。好自為之吧。”
陸望點點頭,道,“當然記得。隻是那是世間學子的誌向,他年可一展抱負。我這被棄逐之人,還敢想什麽呢!夫子,要辜負你平生的教導了。”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陸望的臉上。段博彥緩緩地收回手,看著陸望的眼睛,“你若自棄,便不要再是出於我段門了。”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陸望直視著段博彥的眼睛。那眼睛深處,有痛惜,有無奈,有溫柔,還有。。。期許。“不管走到哪裏,是公卿貴胄,還是山野草民,守住師訓,你便是我門中弟子。”
陸望聞言,跪在冷硬的青石磚麵上,給段博彥夫婦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段博彥的聲音從頭頂上空傳來,“為師也已經打點行裝,要回滄州養老了。我已是殘年,再見你不知是何時了。他年若能從青旻山上下來,就來我墳上磕三個頭吧。也不枉我們師徒緣分一場了。”
“望兒!獨自上山,要多照顧自己!”段夫人的聲音伴隨著一陣“篤篤篤”的拐杖聲越飄越遠。陸望跪在青石磚地麵上,淚眼朦朧,望著段夫人攙扶著段博彥遠走的背影。
陸寬這時已打點好所有的行裝。默默地走到陸望身邊,攙扶陸望起來。陸寬輕輕地,“少爺,車都備好了。”陸望回過神來,緩緩問道,“我還能見一見若飛和朝雲嗎?”陸寬為難地看看色,低頭不語。陸望歎了口氣,道,“知道了。那我們就走吧。”
他登上車廂,陸寬也跟著鑽了進去。廝們把車廂後門合上鎖好,馬夫一揚鞭,伴隨著轔轔的車轍聲,馬車緩緩駛出了陸府。陸望看了陸府大門最後一眼,放下了車簾,道,“把車趕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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