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有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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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顯看了桌上的字，顯然是在意料之中，微微一笑。陸望卻是吃了一驚，問道，“你早已知道？”陸顯沉聲道，“那日府裏失火後，陸寬一直在調查者衣料的來路。”
陸望點頭，記起了當時陸寬當時拿著衣料而去的情景。陸顯道，“這確實是一種很少見的布料，回龍錦。正如你所，它的特殊之處還在於，有金線繡紋。這就大大縮了我們的查找範圍。後來，陸寬循著蛛絲馬跡，查出了這布料是出自劉義豫擁有的一家私人工坊。”
陸望沉吟道，“那此事斷然與他脫不了關係了。若不是親信之人，怎麽能得到魏王把這衣料賞賜給他穿。隻是這凶手也太不心，怎麽穿著這衣服來行凶？難道是有意構陷？”
陸顯道，“我也考慮到這一層。所以讓陸寬去暗中徹查。因此布料珍貴，出自該工坊的衣料都有登記。這半個月內，有一人以袖子汙損的原因，又登記重新領了布料。登記的時間，恰巧是縱火後的第二日。”
陸望問道，“哦？是誰？”陸顯捋著胡須，道，“是一名與劉義豫來往密切的江湖人士。”陸望沉思道，“江湖人士？難怪此人作案手法老道，而且心思狠辣。”
陸顯點頭，道，“劉義豫正是利用了他江湖人士的身份，如果成功，可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你，重創陸府。如果沒有得手，也能讓陸府亂上一陣，更可能疑心到崔如意身上。他便可亂中取利。”
陸望咬牙切齒地道，“我回京都不過數日，與他有何冤何仇，為什麽要致我於死地？”陸顯垂著眼睛，道，“你的存在就是個過錯。”
陸望不解，問道，“幹掉我，他也得不到皇位。”陸顯歎了口氣，道，“大概還是想引起朝廷的紛爭，他好渾水摸魚吧。”
陸望看著他的眼睛，道，“你心裏還有沒出來的話。”陸顯道，“但願不是如此，也不至於如此。我也隻是推測，想趁亂引起紛爭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陸望雖然心裏狐疑，但也沒有再問下去。他知道，陸顯不願意的話，他再怎麽追問，也沒有用，撬不開他的嘴。他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呢？”
陸顯微微一笑，問道，“你關心陸府的未來嗎？”陸望垂著眼睛，道，“我是為了娘親和愛我的人。”陸顯聽他提起過世已久的陸夫人，身軀微微一震，很快又恢複了自然。他道，“我的打算，以後會告訴你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陸望冷笑，問道，“又要提那可笑的所謂使命了？但是到現在又不肯告訴我。我真想知道你唱的是哪出戲。”陸顯轉過身去，看著書房的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字。
陸望的眼光也落在那幅字上。“為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陸望心裏微微一震，這正是先師段夫子留給陸望的遺訓。
他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也轉身離開了書房。門外，雪花無聲地落在他的衣領上，鑽進衣襟，打濕了袍服。臉頰上熱熱的水滴下，與冰涼的雪花交融在一起，滴在脖頸上。陸望伸手一摸，也不知是淚，還是雪。
※※※
十日後的陸府京郊別院中，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正在竹林邊喂鳥。他伸出骨節分明、溫厚有力的大手，把晶瑩的米粒灑在空地上。一群鳥呼啦啦從林中飛起，落到空地上，悠閑地啄食米粒。
有的鳥兒一邊啄食，一邊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陸望看著這些飽食的鳥，滿意地笑了，這大概也是他回京都以來，難得的開懷時刻。
此時，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陸望越走越近。陸望卻沒有回頭，仍然灑著米粒，輕快地道，“若飛，你可別把我這些朋友嚇跑了。”
來者正是關若飛。他一臉疑惑地望望四周，丈二摸不著頭腦，問道，“朋友？在哪兒呢？我怎麽沒看到。”陸望笑著回頭，把手中剩下的米粒往他臉上扔去，指著在地上啄食的鳥，道，“喏，就是這些東西。”
關若飛不好意思地抹掉黏在臉上的米粒，爽直地笑道，“我還以為你交了一群會隱身術的朋友，他們不願意見我呢。原來是不會開口話的。”陸望一本正經地道，“怎麽？欺負它們不會話？它們可比人有感情。”
關若飛笑著道，“幾日不見，你罵人的本事倒是見長了。”陸望道，“我可沒有罵人。是你越來越愛聯想了。”關若飛道，“我可沒聽錯。不過你罵的也不是我。倒是這京裏一群沒心沒肝的高官老爺們。”罷，與陸望對視，哈哈而笑。
陸望與關若飛一起走進書房，侍兒捧著剛用雪水煮好的茶奉上。二人一起坐下喝茶。關若飛啜了一口茶水，歎道，“是好茶。然而總覺得似乎缺了一點風味。”陸望道，“這茶雖然是用雪水烹製，但是比不上山中的雪水清潔明淨，更有一種然氣味。不過這也比京中的井水要好多了。”
關若飛捧著茶盞，低聲道，“不是指這個。是喝茶的人少了一個。”陸望一愣，拿著盞蓋的手停在半空，直直地看著眼前的茶湯。
關若飛見他沉默，便合上茶盞，直視著他，道，“她再過半個月估計就到京城了。”陸望抬起眼睛，看著窗外搖曳的竹枝，無言地喝下了半盞茶湯。
關若飛問道，“你現在已經下山了，難道還是和從前一樣，讓她失望嗎？”陸望緩緩道，“你真以為我會一直留在這京城中，做什麽勞什子的世子？”
關若飛懇切地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戀慕權位。她也不是戀慕繁華的女子。你不可能不知道，隻要她要和你在一起，她怎麽會在乎你是什麽身份呢！”陸望垂下眼，歎了一口氣。
關若飛道，“朝雲已經二十一了。她現在還沒有成親，難道光祿勳大學士的外甥女會找不到婆家嗎？”陸望輕輕道，“她怎麽這麽傻。我當初就是不想耽誤她。這又是何苦！”
關若飛道，“這個年紀還不成家，那些京中的三姑六婆早就在背後把舌根嚼爛了。她卻是隻要你。朝雲讓我對你，此生非君不可，不然願伴青燈古佛。”
陸望苦笑道，“如果我終將是一個山野之人呢？我在這京中不願久留，終究要回青旻山的。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大好青春，能受得了這樣的寂寞歲月嗎？更何況師門未有在山中成婚的先例，師父與其他師門弟子皆是孤身一人，我如果帶她回山。。。哎！”
關若飛跌腳道，“望，我們三人青梅竹馬，難道你還不明白朝雲的性子嗎！莫要朝雲，就是我自己，如果你一句要與我入山，兄弟終老於此，我也絕不會有半點猶豫。”
陸望的心中百轉千回，呆呆地看著窗外風敲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良久，他道，“讓我與朝雲談一談吧。希望能有見到她的那一。”
關若飛拍腿大笑，道，“這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有什麽不開的事。朝雲不是那等虛榮女子。她認定了你，管你是世子還是石子呢！”
陸望也被他逗笑了。但他心中又泛起隱憂，現在京中的局勢如此複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透出一種危險的氣息。這暗礁林立的水麵看似平靜，卻似乎是驚濤駭浪來臨的前夜。朝雲，我還見得到你嗎？
陸望與關若飛兄弟二人正在書房中坐談，忽然聽得門外通報，“貴客到！”關若飛笑著道，“大概是上官淵吧。我幾日前與他約好，今日到你這京郊別院聚。自從在城門初次見麵，他就對你欽慕得很，一直沒有機會來見你。這次跟他好了，一定要上門來看你。”
陸望道，“那在城門外，也隻是巧遇。見義而不為，不過是個懦夫。一點事，有什麽可的。後來也多虧的二殿下解圍，可惜他也。。。”
關若飛點頭，道，“這世道，奸賊當道，好人反而受欺壓。不過這上官淵也真是個少年英雄，在邊境與狄人作戰還立了不的戰功呢。我們武將言出必行，就是今下刀子，他也一定會來的。”
兩人正在議論間，客人已經到了院中。陸望與關若飛走出書房，一看院子中那人，卻愣了。原來竟是戶部尚書李琉璃之子，李念真。
李念真披著白狐袍子，手持一壺酒，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院子中。已經開始下起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傘上，又滑落在他精致的靴子邊。此時，唇紅齒白的李念真在院中持傘而立，好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風度。
陸望與關若飛一臉愕然，也都走下台階，迎向李念真，口裏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李念真和煦地笑了，風度如雪花在風中飛舞般溫雅自然。他搖搖手中的酒壺，道，“我可帶來了好東西。還不請我進去嗎？”
陸望連忙道，“李朝奉，有請！”原來這李念真在朝中也掛了朝奉大夫一職，倒是貴族子弟常擔任的職銜。李念真微微一笑，道，“若是請李朝奉，我倒不敢進去了。”陸望哈哈笑道，“念真兄，不必介懷。我滑了嘴。氣冷，還是到裏麵敘話吧。”
李念真臉上現出一副了然於心的神情，道，“我倒是要進去暖和暖和呢。這一路上，夠冷！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三人便攜手進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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