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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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已經生了一盆熊熊的炭火，放在腳幾旁，熏得房內溫暖如春。李念真見桌上有剛泡好的茶湯，插著一枝梅花的案幾旁放著一個紅泥火爐，一把鐵壺裝滿了水在火爐上燒著，冒出滋滋的熱氣。
李念真笑著，“陸兄好雅致。”陸望微微一笑，從櫃子中又取出一個白色骨瓷杯，放在桌上，放入茶葉，再拿起火爐上的鐵壺，從容地泡了一杯新茶，放在茶托上，遞給李念真。
李念真接過茶，坐在靠牆的一張凳子上，拉過一個半新不舊的靠枕，閑適地坐下。關若飛問道，“李兄，怎麽突然來訪？”李念真淡淡地品著茶，笑著問道，“沒有事我就不能來了啊。。。關兄真是比主人還像主人。”
關若飛訕訕地笑了，看著陸望不話。陸望接著道，“不錯，若飛在這兒，喜歡指手畫腳的，管這管那。比我還像主人。”李念真笑道，“陸兄對好兄弟真是沒的。”陸望眼裏也有吟吟笑意，像是在回憶過往，道，“若飛和我第一次來這京郊的別院住時，那時我們隻有六歲。”
李念真問道，“以後我也想多來這別院走走，不知道陸兄歡迎嗎？”陸望道，“其實我也算不上這裏的主人。李兄要來隨時歡迎。我隻是山裏的來客，終究要是回山裏的。”
李念真沉思著，咂摸這這句話的意味。茶湯的熱氣嫋嫋上升，他溫潤的臉上像蒙上了一層霧氣。少頃，他道，“你真的對明國公府的世子之位不在乎嗎？”
陸望與關若飛聽了他這話，像聽到了底下最大的笑話似的，對望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來。關若飛的茶湯險些灑了一身，他拍拍衣襟，滿不在乎地把茶盞放在桌上。
陸望眯起眼睛，看著窗外遠山婉轉的曲線，在冬的霧氣中若隱若現，他的眼神也變的溫柔起來。他緩緩地，“世子是什麽？金碧輝煌的人生，寶馬香車，錦衣美食，豔女嬌娥？這還不如山間溪水中的白石吸引我。”
李念真問道，“山裏的清風明月雖然可愛，終究沒有人間的煙火氣啊。”陸望冷笑道，“大凡人人向往的煙火氣，隻是把自己弄得烏煙瘴氣而已。就算是令尊，在朝中身居高位，真的就能一塵不染、毫無纖介嗎？更別提普通民的諸多煩惱了。”
李念真聽了他這番高論，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追問道，“一身才學，不報國忠君，為百姓謀福祉，卻要躲在山裏獨自快活嗎？”
陸望笑了，迎上他的目光，道，“原來李兄看似溫文爾雅，機鋒卻如此犀利。但你卻不明事理。這個君，不需要忠臣，隻要能順著他意思的仆人，一條為他衝鋒陷陣的狗。不做人，卻做狗，這樣的富貴有意義嗎？還什麽給百姓謀福祉，真是自欺欺人。”
關若飛聽他如此直白，倒也有些吃驚。陸望倒是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情。在他的心裏，根本不想像父親那樣，做皇帝的忠仆，來得到寵幸，謀取高位。他寧可去做山澗底的一塊白石，經受山風的吹拂。
李念真聽他如此直言不諱地剖白自己，倒是滿心激動。他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來對陸望拱拱手，鄭重地道，“你今日對我如此剖白心跡，不愧是磊落的奇男子。我李念真這個朋友交定了。今日你所，隻有我們六隻耳朵聽見，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陸望笑著擺擺手，道，“便是別人知道，又如何？我沒有在朝求官之念。實話告訴你吧，我已經給師尊去信，請求師父允許我回山了。這個繁華之地，不是我的久留之處。”
關若飛心裏吃了一驚，想道，難怪與他提到韋朝雲時，他如此猶豫。對朝雲能不能見到他，心裏又多了一份擔憂。
李念真背著手，在房中來回踱步，似乎在思索著一件重大事件，但又不便明。陸望見他躊躇的樣子，道，“李兄，既然有話要，就直吧。你的話進了我和若飛的耳朵，也不會傳出去。”
李念真停下來，站在陸望身前，像是下定了決心，緩緩道，“我父親最近和魏王來往很密切。”陸望雖然早已料到魏王劉義豫會暗中四處拉攏忠臣，但對他觸手如此之廣還是有些意外。他抿著雙唇，垂下眼睛思索著。
關若飛並不知道魏王劉義豫之事，卻驚得不出話來。他站起身，麵色凝重地看著李念真，問道，“此話當真？”李念真重重地點點頭，道，“難道我還會編排誹謗自己的父親嗎？”
陸望問道，“知道他們所謀何事嗎？”李念真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坐在圈椅上。陸望知道他心中隱隱有些猜測，隻是無法出罷了。
他也猜了個大概，但在關若飛麵前，此時卻不便破。朝局風雲詭譎，關若飛雖然是個武將，但卻不可能完全置身於政治鬥爭之外。如果一旦輕易卷了進去，後果不堪設想。
陸望與李念真心照不宣地對望了一眼，道，“李大人身為戶部尚書，手握重權，連魏王這樣的親王也要竭力去結交令尊，不合朝廷法度。可見朝政敗壞至此。”
李念真見他輕描淡寫地把此事往結交大臣不講法度上靠，心翼翼地避開了李念真未出口的猜測和疑慮，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得暗自佩服陸望心思縝密，顧念友人的深情厚誼。
李念真順著他的話頭，也道，“正是。家父手裏有些權，也有些不修邊幅，在法度上有缺。被有心人知道了，搞不好要參他一本，責怪他不守規矩呢。”陸望道，“隻是要善巧方便些，閑時提醒令尊注意些。雖然沒有什麽大事，於他的清譽，卻是很有妨礙呢。”
李念真暗自想道，難怪那人讓我前來露個口風，試探於他。那人也過於謹慎心了。想道這裏，李念真露出笑容，對他道，“望，多謝你的雅量。要是這事讓陸大人知道了，家父恐怕會有點麻煩。”陸望會意，道，“我會有分寸的。”
關若飛見陸望與李念真談及朝政法度之事，便也沒有深究。他心裏也知道，作為一個武將，對朝堂上的政爭最好不要過多涉足。有時候，甚至捂著耳朵更妙。陸望沒有與李念真多談此事，他明白是對他的愛護，不願意他過多卷入。
雖然這層窗戶紙沒有捅破，但陸望與李念真心裏已經了然。李念真把如此重要的情況告訴他，陸望心裏也不由得有些觸動，對他多了一份親近。他開口問道，“念真，色漸晚，傍晚大概又要下雪，不如就留在這別院一起用飯。晚間歇息一宿，如何？”
李念真還未開口回答，關若飛便豪爽地道，“哎，念真，望都開口相邀了，你不留也得留了。可別你在城中又什麽要緊事。不然，我把你用馬鞭綁在院子裏，讓你晚間吃上一嘴的雪。”
李念真撲哧一笑，茶湯差點噴出來，道，“這雪可是我最愛吃的東西。你讓我吃雪，我求之不得呢。倒是你這黑臉龐，要用雪洗一洗才成。”關若飛抓起一個靠枕，向李念真當頭打來，“敢笑本都督臉黑！你見過哪個摸爬滾打的武夫是白的！你這油光水滑的白臉！”
李念真忙站起身，向一旁閃去。靠枕直直地飛過來，落在茶盞上，發出“砰”的一聲，把茶盞擊地粉碎。李念真拍拍胸口，直道好險。陸望哭笑不得，對李念真道，“你莫招惹他。他下手還是輕的呢。若是真的要跟你動手，那放茶盞的桌子都得粉碎。”
李念真衝關若飛道，“若飛，你取的好名字。你何止是飛，你這麽能折騰，怎麽不上呢！”關若飛挺起健壯的身軀，咧嘴笑道，“爺上飛，第一個帶著你，再把你扔下來。臉朝下扔！”
陸望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再鬧下去，你們兩都別吃飯了。去馬棚裏吃馬糞吧。那裏管飽。”關若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道，“和上官淵約好了今來。怎麽快掌燈時候了，他怎麽還沒到呢！這還得等他一起來，才能開飯呢。”
陸望心下也有些疑惑，問李念真道，“你在城裏，遇見了上官淵嗎？”李念真想了想，道，“沒有。我前幾日去了趟青州老家。今是直接從青州回來，先來了你這兒，還沒來得及進城呢。路上也沒見上官府的人。”
陸望皺起眉頭，道，“上官淵是名門世家之子。雖然是武將，但是家風嚴謹。我與他雖然隻有數麵之緣，但見他風度曠達，並不是驕狂之人。何況他與若飛素來有交情，就算是有事失約，不至於音信也沒有啊。”
關若飛也狐疑不已，道，“不會的。他不是那種驕狂無禮的貴族子弟。就算真有緊急要事脫不開身，總不至於也不派人來通個氣。”
陸望心裏隱隱有些憂慮，不過當著關若飛的麵，不便直接出，恐怕他憂心。正在房內的三人猜疑不定時，院子裏響起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仆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道，“少爺，上官府的家人來了。”
三人聽著，麵麵相覷。陸望連忙道，“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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