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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43章 二虎爭風

  皇帝對身邊的保護力量失去了信任。殿前司首當其衝,當日護衛班直全部降為下軍,遷延州駐防。三衙高級將領,也有多人被牽累,遭到貶斥。


  宋代軍製中一直采用更戍法,禁軍分駐京師和外郡,以三年為期,內外輪換。兵丁換防,將領並不隨之輪換。然而,隨著太平日久,此法早已有名無實。


  皇帝趙禎十分清楚,京城禁軍早已糜爛。正是要借此機會,重啟更戍法,逐步將禁軍送到邊地曆練,以期恢複戰鬥力。


  以前若是要采取此法,必然招致不滿和抵觸。但現在,皇帝借著被刺殺引發的朝堂震恐,卻正好可以整頓京中禁軍。任誰也不敢,在這個風頭上奓刺兒。


  一連幾日,皇帝頒布數道詔書,命殿前司、侍衛親軍司開始考核士兵,不合格者降等;選拔武藝卓越者,補入殿前司;考核末等的部隊,遷延州、渭州等地駐防,實行更戍。


  一條爆炸性新聞,通常都是被另一條爆炸新聞取代。


  已經幾十年窩在東京城不動的禁軍,終於要出外了。東京城內百姓的興趣,一下就從皇帝被刺殺,轉到了京營要出京。


  令人詫異的是,除了百姓和禁軍大營,朝堂竟是一片平靜。沒有皇帝想象中的嘩然一片,也沒有大臣上書言事。平靜的讓趙禎有些不適應了。


  但隨之就釋然了。自本朝開國,何曾有過皇帝被刺殺的先例?這是國朝的恥辱。在皇帝被人刺殺之時,護衛的禁軍不堪一擊,被敵人一個人衝的七零八落,皇帝都差點被敵人幹掉。


  此等事,你讓那些標榜忠君愛國的士大夫如何說話?難道說,你願意看著皇帝被敵國刺殺?那是整個士大夫階層的恥辱,斷不可為。


  文官們不說話,一眾武將更不敢說話。軍營騷亂了幾天,被狠厲的鎮壓下去後,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


  隨著考核的結束,有人升入了上四軍,補入殿前司、侍衛親軍司,但更多人離別家小,踏上了不知生死的旅途。


  有了先例,以後自會成為故事。皇帝趙禎想著。


  柳十三被押解出京已經五天,再兩日,就要到潼關了。家人已經被釋放,而他則要流放延州。


  押解的差役顯然是打點好了,對他倒是客氣,也不催著趕路。


  但此時,他很是詫異。一部禁軍正在向北行軍,看著旗號,應該是京中的禁軍。路上的行人車馬,都被趕到了路邊。隻是,他們要去哪裏?沒聽說開戰啊?


  差役不知從哪裏打聽了消息,說道,“去延州的。”


  “那還不是去送死?”另一名差役笑道。在京裏,任誰都知道京城禁軍就是個笑話。披了甲連馬都上不去,這樣的兵去延州,麵對西賊,不是送死是什麽?

  柳十三不關心他們的話題,心裏想著自己的心事。出東京城的時候,他見著了芸娘。


  芸娘坐在一輛馬車裏,就停在城門不遠的樹下。許是心有靈犀,他向著馬車看過去的時候,正瞧見芸娘掀起了車簾,向著他看過來。


  芸娘沒有羞澀,定定的看著他,似要看到骨子裏。那一刻,柳十三心裏升起一個念頭,殺了這兩個差役,和芸娘一起逃走。


  但他終究還是離開了東京城,一步一回頭,直到看不見。芸娘沒有說一個字,但柳十三卻懂了她的情意。這份情意如火,讓柳十三頹廢的心,重新燃起了激情。


  芸娘在東京城還是很有名聲的。人生的很美,有著書卷氣。但是她撫琴的時候,卻往往讓人忽略了她的相貌,沉浸在琴聲中不能自拔。


  京中無數貴介公子、名流士紳為之傾倒,不惜萬金博佳人一笑。但芸娘卻是個冰冷美人,拒人千裏,不假辭色。


  曾有士子自侍才高,流連礬樓,填詞博取佳人青睞。一連三日、每日一詞,文辭華美、情意融融。一時成為礬樓盛事,擠得人滿為患,都想看看這士子,能否打動冰美人的芳心。


  芸娘不勝其煩,令侍女送出來一首詩。


  好是一時豔,本無千歲期。


  所以謔相贈,載之在聲詩。


  士子看罷,滿麵通紅,掉頭而走。這首詩卻是說,芍藥縱是花開美豔,卻是轉瞬即逝,本就不敢抱有天長地久的期許。所以,《詩經》中記載,那時的青年男女歡謔後“贈之以芍藥”。


  年輕士子的一番做作,也不過是為了求一夕之歡罷了,哪裏有什麽真情意。一首《芍藥》斥退士子,令芸娘一時名動京城,更是令富紳勳貴趨之若鶩。


  此刻,芸娘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礬樓裏裏外外,盡是等著看戲的好事者。不過,這一回不是士子填詞,而是兩頭惡虎爭風。


  五座高樓圍起的庭院裏,場地闊大,四周雕梁畫棟,回廊曲折。庭院的正中,堆著十幾口木箱,敞著蓋子,盡是金銀珠寶。


  東西兩側,各有一群人,雙方怒目而視,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的架勢。兩個領頭的都坐著,衣著華貴,饒有興致的看著手下鬥嘴,神態自然愜意。


  郇煜三十多歲,長著一對三角眼,給人陰狠的感覺。郇家是京城最大的鹽商,市井傳說,郇家擁有著千萬貫家財,富可敵國。


  郇煜的娘卻是宗室女,按照輩分,他乃是當今官家稍遠一點的外甥,有著一個奉節郎的蔭補官身。


  郇煜對麵那人,名叫韓宗讓,大宋開國名將韓重贇曾孫。二十多歲,家世不比他差,隻比他更狠。韓重贇乃是太祖黃袍加身時六功臣之一,皇家尤為恩遇,許世代勳貴。


  京城十虎中,郇煜行五,而韓宗讓行四。這個排名卻是和十虎無關,也不被承認。乃是京城百姓,根據十人的作惡程度,從高到低排出來的。各個家世遮奢,惡名昭著。


  今日,卻是為了芸娘,在這裏鬥上了。先是鬥嘴,再是鬥富。金銀珠寶抬來無數,依然沒有分出高低。


  “真是無趣,沒錢了嗎?”二樓的窗口,突兀的傳出一個童聲,分外不屑的說道。周圍猛地一靜,都被這個聲音驚到了。敢嘲笑二虎?活膩歪了吧。


  “他娘的,哪個兔崽子,”郇煜一名下人高聲喝罵,剛說了半句,就聽嘭的一聲,被一物砸在了嘴上。下人吃痛,捂著嘴嗚嗚兩聲,手指縫兒裏流出了血來。


  卻是二樓靠窗的一桌客人,扔了一根雞骨。


  不一會兒,順著樓梯走下來三人,正是於飛和陳景元、秦紅英。


  礬樓裏變得異常安靜,都在等著二虎爆發。誰不知道十虎各個囂張跋扈,從不吃虧?今天能善了才怪。


  於飛自然是陳景元帶出來的。秦紅英可是答應過他,要吃遍東京美食的,豈能食言?於是,陳景元破天荒的坐了馬車出宮,侍衛隻認金牌,讓於飛順利的混出了皇宮。


  於飛不知道,他能混出宮來,自然是皇帝同意的。


  三人的鎮定,讓郇煜有些摸不清深淺,一時竟沒有發作。斜眼看著於飛三人走過來,心裏判斷著來人的身份。衣飾精致、氣質不凡,想必也是大戶人家,以一個小兒為首,那兩人應是護衛下人之類。


  “就這點兒錢,也學人鬥富?真丟人。”於飛一副不屑的神情。


  “呦嗬,一個小蒜頭,也學人說大話,認識啥是錢不?”韓宗讓聽著不順耳了,眯眼瞅著於飛,戲謔的說道。


  “不如就用這些金銀珠寶撲一局如何?”於飛指著堆在院裏的十幾口箱子說道,“你們若贏了,這些金銀我翻倍賠你。”


  宋人好賭,十人十賭。於飛的皇帝爹爹,在宮裏也是常常關撲,不過他總是輸,好像沒贏過。


  韓宗讓、郇煜來了興致,問道,“如何關撲?”


  於飛四處掃了一眼,正好看見院裏的石桌上,擺著一副棋盤,手一指,說道,“就用這個棋盤。”


  走到石桌跟前,接著說道,“將箱中的金銀珠寶,全部換成銅錢。第一個格子裏,放一枚銅錢;第二個格子裏,放兩枚銅錢;第三個格子裏,放四枚;第四個格子,放八枚。以此類推,直到將格子全部填滿為止。”


  “如何分輸贏?”韓宗讓看傻子似的看著於飛,這些格子能放幾枚銅錢?他如此問,隻是要拿話咬死於飛,不讓他反悔。


  “此處的金銀,若能將格子填滿,自然是我輸。”於飛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口氣,嚇壞了陳景元和秦紅英。十幾個箱子金銀珠寶,少說也能兌換二十萬貫銅錢,棋盤才能放下幾枚?


  他們二人焦急的神態,更是給了韓宗讓二人信心。這可是天上掉下的肥肉,碰到一個傻小子,白得幾十萬貫。怎麽能容三人反悔?


  “但是,你們若是輸了,就要按照這個規矩,用銅錢將棋盤的格子填滿,賠給我。”於飛道。


  “需得立下字據,不得反悔。”郇煜興奮的說道。


  “很好,就是要立下字據。”於飛一邊說著,一邊給陳景元使個眼色,也不管他是不是明白,自顧走到一張椅子跟前,爬上去坐下。


  中人很快被郇煜的手下找來,擬好了字據,雙方簽字畫押。圍觀的眾人,紛紛亂亂的嘀咕著,看著於飛,都是戲謔同情的目光。


  芸娘在房裏聽侍女說了外麵的熱鬧,本來很是厭惡,根本不打算和二虎照麵。但是忽又說,來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要和二虎關撲。


  這讓芸娘很是好奇,也悄悄的從屋裏出來,躲在廊道裏偷看。心裏默算著,棋盤上到底可以放下多少銅錢。


  去兌換金銀太麻煩,韓宗讓直接找了兩個會算賬的賬房,按照於飛的規則,將相應的錢數計算出來,就可以確定輸贏。


  十二箱金銀被折算三十萬貫銅錢,於飛無所謂的點點頭。後世之人知道,想把棋盤填滿的可怕,那是一千八百億兆枚銅錢,大宋所有的銅錢加起來,也完成不了這個任務。


  兩個賬房剛計算到第二排格子,已經滿頭冒汗了。還沒有將第二排格子放滿,三十萬貫錢已經沒了。這個結果,讓圍觀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倒吸涼氣,難以置信。


  韓宗讓和郇煜有些慌神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三十萬貫,竟然沒有排滿第二排。氣急敗壞,叱罵著賬房重新計算,又去找來幾名賬房一起算,結果自然是一樣的。


  滿頭大汗的賬房,一個個計算的心力憔悴,到了也沒有算出來,到底要放下多少銅錢,才能排滿整個棋盤。但是他們得出一個結果,那就是很多,很多很多。


  芸娘心裏早就糊塗了,聽到賬房報出結果,吃驚的張大了嘴巴。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不點的棋盤收錢之法,竟是如此厲害。


  “認輸嗎?”於飛老神在在的問道。韓宗讓和郇煜已經完全發懵了,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人算計了,而且還是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子。兩人完全不能接受,對視一眼,瞬間明白對方心意。


  陳景元江湖老道,一看兩人神情,如何不明白這二人是要耍賴不認?隻是這次注定一腳踢到石頭上。


  第二次了,陳景元終於有了閑情感慨。於飛就好像是京城十虎的克星,上次訛了九虎兩萬五千貫,這次更狠,四虎、五虎就算傾家蕩產,也還不起於飛的帳。而且,還不敢不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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