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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京風華 第42章 明珠有淚

  距開封城七十裏,有陳橋驛,乃是當年太祖黃袍加身之地。街道整齊、屋宇參差,客棧無數、商貿繁華。此處,乃是出開封城向北,必經之要道。


  此時,一間客棧的二樓,傳出女子的慘叫。客棧掌櫃半趴在櫃台上,向著上麵瞟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又閉上眼假寐。


  他已經見慣不怪。自從幾日前住進來,一直都是慘叫不斷,聽著讓人不忍。但是與女子隨行的另一男子,卻是凶神惡煞一般,讓掌櫃的絕了進去一看的念頭。


  門口光線一暗,走進了兩個人。一人四五十歲年紀,身量不高,麵貌清臒;另一人卻是好大一條壯漢,怕不有九尺高,滿臉的絡腮胡子,眼似銅鈴。


  “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掌櫃的慌忙應酬。


  “先吃飯,可有牛羊肉?趕緊的上來。”中年人也不說話,徑自往二樓上去。大漢卻是撿了張靠門的桌子坐下,催促道,“再來兩壇好酒。”


  “好嘞,客官稍坐。”掌櫃的答應著,眼角餘光卻留意著,隻見中年人上了二樓,也不招呼,推門走進那慘叫女子的房間。


  房間裏彌漫著血腥氣,一名瘦小女子仰躺在床上,雙臂用布帶包裹著,纏的跟棒槌似的,滲出斑斑血跡。窗邊的方桌前,坐著一名漢子,見到中年人進來,慌忙起身見禮。“師叔回來了?”


  “嗯。”中年人點點頭,靠近床邊,看著床上的女子歎了一口氣。女子臉色煞白,額頭上滲出汗水,神色非常痛苦。看見中年人,還未說話,眼淚就流了出來。


  “不能再拖了,要立刻截了去。”中年人端詳了一下女子的雙臂,斷然說道,“再遲,怕是會危及性命。”


  “不。”女子一聲慘叫,使勁的搖頭,牽動傷處,更疼的麵龐扭曲,慘叫更甚。中年人看得不忍,扭過頭去。


  中年人來自遼國木葉山,是這兩人的師叔。


  木葉山,契丹人的祖山,神聖之地。這一代大遼國師圓融大師,就守護在木葉山始祖廟。而中年人,正是圓融大師的弟子赫赤嘉,遼國南院僧錄司總管,全權負責對南朝細作事務,手掌生殺大權。


  南院僧錄司,專門對宋國而設,招募邊地漢民、僧侶,經過訓練派遣到中原腹地,刺探大宋機密。政令、文化、經濟、武器、駐防,無所不偵,刺探、暗殺、策反、收買,無所不用,在宋遼邊境,威名赫赫。


  此次,赫赤嘉秘密潛入東京,卻是因為這個女子。她乃是大遼後族蕭家之人,大師兄耶律格的關門弟子蕭奴兒,身份尊貴。此次失手遭受了重創,他卻是不得不來。無論如何也要給大遼皇後一個交代。


  起因與他有關。他的屬下偵知,南朝皇子死而複生,竟然與一枚神奇的白果有關,他立即向皇帝稟報了。誰知蕭奴兒,從皇後那裏聽說了此事,竟然和她的師兄兩人,混進開封城,夜探大宋皇宮。


  卻不想竟栽在了一個四歲的孩子手裏,雙臂盡廢。剛看到蕭奴兒的傷勢,他嚇了一跳,雙臂筋骨斷裂,手臂肌膚,就像是摔破的瓷器,裂紋密布,僅剩皮膜粘連。


  什麽樣的武功,能造成這樣的傷勢?一掌之威,竟至於斯。


  赫赤嘉的報複直接了當,刺殺大宋皇帝。雖然明知不可能得手,但勢在必行。何況時機出現的太巧,他甚至都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宋軍防範稀鬆、漏銅百出,他們輕易就混進了軍營。但草原上名聲響亮的射雕手失手了,終是功虧一簣。


  火藥是赫赤嘉招募的南朝道士所獻,果然是無甚用處。費了那許多力氣,僅是冒了一股煙兒,聽了一個響兒,南朝盡是唬人的玩意兒。


  “我不截,我不想沒有手。我要找師公,師公定能醫好我的手。”蕭奴兒在床上哭喊,聲嘶力竭,甚是淒惶。


  “走。”赫赤嘉歎口氣,命令道。


  片刻後,三人騎馬,護著一輛馬車緩緩向北而去。


  皇帝趙禎終於從恐懼中緩過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無邊的怒火。大宋九五至尊,竟然被人刺殺?還差點就讓賊人得手了。


  皇帝的憤怒,讓整個東京噤若寒蟬。城門閉鎖、道路設卡,全城搜查,到處都是凶神惡煞的禁軍士兵,稍有抵觸,立時抓捕。


  殿前司、侍衛親軍司一眾領軍將領,在福寧殿外麵跪了一夜,依然難消皇帝的怒火。他們這次犯得錯大了,人人都知道責罰難免。但是頭上的刀,一直不落下來,更讓他們心中惴惴、忐忑不安。


  福寧殿內,皇帝半躺在床榻上,神思有些恍惚。他的腦海裏,一直閃現著那支奪命利箭。他的頭皮被箭尖劃破了一道口子,流血不多,但驚心奪魄。


  他確信,自己在鬼門關打了一個晃兒,被兒子眼疾手快拉了回來。稍一閉眼,他就仿佛又感受到,箭矢撲麵而來的勁風。


  皇帝趙禎已經知道,是誰要刺殺他。陳景元和敵人交過手,認出了敵人施展的武功,乃是遼國木葉山的絕學密宗大手印。此人施展出來,勢大力沉,勁斷筋骨,已臻化境。


  難怪禁軍那麽多人都擋不住,竟是遼國木葉山的人。


  皇帝當然知道木葉山,那是不亞於中原道家祖庭一般的地方,更有甚者,木葉山還是遼國皇室的根基之地,得到了遼國朝廷傾力扶持,勢力極大。


  “官家,王懷舉在外求見。”何正小聲的稟報。


  “嗯。”皇帝鼻腔裏發出了一個音節,輕輕的點頭。


  片刻,王懷舉弓著身子,小心的靠近皇帝的床榻,噗通跪倒。皇帝看了他一眼,心裏明白王懷舉的害怕。京城發生這麽大的事,皇城司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足以說明皇城司的失職,砍了他都不為過。


  “查到什麽?”皇帝問道。


  “回官家,小人查到,有人收買了少年軍教頭潘世貴,借搭建校閱高台之機,暗中將火藥埋在高台之下。潘世貴招供,是西街皮貨商人林全和他接觸,並推薦了搭建高台的工匠。小人帶人去抓捕,確認此處乃是遼國暗樁,隻是賊人已經跑了。”


  “遼國。”皇帝恨恨的念叨。遼國就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刃,時刻都在威脅著大宋。也因此,朝廷內外,無不是談遼色變,畏之如虎。河北至東京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千裏邊境隻能修塘泊以拒騎兵。


  這是大宋之痛,也是皇帝趙禎之痛。如今,連東京城也任由細作出入,甚至張弓刺殺皇帝了。


  “著開封府全力配合皇城司,清繳京中細作。募京城內外捕索遼國、元昊細作,獲一名者賞錢三十萬,公人轉兩資。知而不告者,法外重誅之。”皇帝趙禎這次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整治京師,不能讓敵國細作猖狂。


  後宮裏,此時兗國公主的住處,卻是另一番景象。


  於飛的大姐姐徽柔,已被冊封為兗國公主,她比於飛大四歲,但現在,於飛已經和她一般高矮了。


  徽柔躺在床上,床邊圍了一群人,皇後、苗氏皆在。床上的徽柔,眼淚汪汪。


  卻是昨天傍晚時,徽柔正在爬樹,猛然間聽內侍說皇帝遇刺,大吃一驚從樹上摔了下來,當場摔斷了腿,疼的哇哇大哭。


  於飛過來的時候,徽柔已經被太醫救治,對接好了骨頭,包的棒槌一樣,躺在床上。太醫再三叮囑,千萬不要隨意移動,以防接好的骨頭再次錯位。


  於飛伸手摸了摸包裹的白布,倒是挺柔軟,但是並沒有硬物固定。難道不用打石膏嗎?後世醫院裏遇到這樣的病人,不都是打上石膏,固定斷肢,以防錯位。


  於飛很疑惑,難道大宋的太醫,還沒有研究出這樣的方法?

  “大姐姐,你幹嘛要爬樹?”於飛問道。徽柔一下子扭過頭,瞪著於飛。哪壺不開提哪壺,沒見大娘娘也在嗎?公主爬樹,這傳出去很好聽嗎?大娘娘定會訓斥。


  “太醫呢?我有話問他。”於飛被大姐姐一瞪,後知後覺,嘿嘿笑著連忙轉移話題。


  太醫並未離開,隻是在偏房休息,以防不時之需。不一時,太醫被叫了過來。於飛沒有見過,不認識此人。


  “太醫,為何不用硬物,將受傷之處固定?”於飛問道。


  “回殿下,硬物難以與腿骨契合,力輕沒有用處,稍重恐又擠壓腿骨傷處移位,故隻是軟布包紮,靜臥靜養。”太醫說道。


  原來如此。於飛明白了,此時還沒有人使用石膏做傷處固定,想了一下問道,“宮裏可有石膏?”


  “有。”太醫點頭,石膏可入藥,宮裏當然有。


  “多取些石膏來,我有用。”於飛知道,入藥的石膏乃是生石膏,若要固定傷骨,還需煆燒成熟石膏。


  太醫很是疑惑的去取石膏,於飛又讓人去找鐵鍋、木柴,就架在院中。一屋人都在看著於飛,不明白他要幹什麽。不過也沒人阻止,很是好奇的看著他,指揮著內侍將石膏倒入鐵鍋,點火燒了起來。


  石膏都是一塊一塊的,並沒有研磨成粉,燒了片刻,劈劈啪啪的發出暴響,碎裂開來。一直燒得通紅,於飛才讓人撤了火,等著溫度漸漸降低。


  等到石膏不再燙手,讓人取來石臼,搗的粉碎,再碾成細細的粉末,一番操作下來,看得大家都是目瞪口呆。這玩的是哪路的把戲?

  但是太醫深通藥理,已然是兩眼放光。石膏具有清熱瀉火之功效,但是寒濕較重。經猛火煆燒,去其寒濕,研磨成粉,施於患處,卻可貼合腿骨,用於固定。


  “神童啊。”太醫已是大喜過望,後麵的事不需於飛指點,他已是明白如何操作。隻見太醫將石膏粉加水,調和成略稠的糊狀,輕輕的敷在徽柔受傷的腿上,嚴嚴實實的包裹了起來。不多時,石膏凝固,絲毫不會晃動。


  “老臣多謝殿下指點。此法可使無數傷患受益,都是殿下的恩德。”太醫很激動,躬身施禮。於飛避開不受。


  “此皆是太醫親手施治,我隻是燒了一點石膏而已。”於飛謙虛道,不肯領受石膏固骨的功勞。


  “殿下過謙了。”於飛不受功,反而更讓太醫欽佩。


  皇後終於聽明白,原來是於飛想出了一個了不起的法子,可以固定受傷的腿骨,不致再意外的錯位,加重傷勢。


  的確是一個了不得的善法。隻是如此大功德,於飛竟能推拒不受,不與太醫爭功,此心性氣度,更讓皇後感到欣喜。這才是皇家應有的風範。


  隻是皇宮之外,此時已是風聲鶴唳、一片肅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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