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103章 種家有女
西河縣緊靠汾河,過河不遠就是陝西地界。汾河未封凍之前,舟楫往來不斷,碼頭上異常繁忙。最近時日,汾河上起了冰淩,雖未封凍,卻是無法再行船。
西河縣因汾河而興盛,也因地勢險要,而成兵家必爭之地。曆朝曆代,這裏兵災不斷,百姓飽受苦難。宋以來,西河縣成為望縣,汾州知州衙門,就設在這裏。
街市上店鋪林立,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一個賽著一個的高聲兒。南來北往,人頭攢動。雖說是寒冬季節,卻也是非常熱鬧。此時臨近中午,沿街的酒樓裏,食客滿堂、酒菜飄香。
得月樓,西河縣最貴的酒樓。雖說點幾道菜,抵得上平常百姓,一家人一年的開銷,但這世上,從來不缺有錢人。何況,酒樓幕後的東家,乃是知州方旻,自不會少了捧場的人。
此時,二樓臨窗坐著一人。約莫三十來歲,長相俊俏,卻是麵帶輕浮,眼睛半睜不睜,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點了一桌酒菜,卻根本不動筷子。不時向著窗外眺望,似在等什麽人。
一聲輕響,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名小廝探頭進來,看見房內之人點頭,躬身閃了進來,又輕輕的把門關好。這才一臉堆笑,走到跟前,悄聲說道,“衙內,黑虎寨的人,跟著往謁泉山去了。”
這衙內非是旁人,正是知州方旻的二子,方孝卿。方孝卿在汾州地界,可說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此人性好漁色,秦樓楚館的常客,偏生還有一個惡習,最喜人婦。
他的手下,養著一幫潑皮,狐假虎威,橫行街市。凡見著有些姿色的女子,動輒當街調戲,直接就敢擄走。也有寧死不從的烈女,下場卻是更慘。不僅清白難保,更落得家破人亡。
汾州百姓,恨得牙根癢癢,奈何民不與官鬥。小民百姓,哪裏是衙門胥吏的對手?幾番下來,不僅告不了方孝卿,反而被反誣入獄,家財耗盡,受盡折磨,甚至瘐死獄中。
“謁泉山?那可是個好地方。”方孝卿雙眼看著窗外,嘴角露出一絲戲謔,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著。
數日前,方孝卿正帶著人,在街市上遊逛。猛然間,他看見一個女子,頓時被驚豔了。這個女子二十多歲,風姿綽約,容貌秀麗,渾身透著成熟風韻。
女子帶著一個女孩,四五歲的樣子,很是親密,像是母女。此時,這母女二人正在鬥嘴,讓方孝卿看的津津有味。
娘“你說說,一個上午,吃了多少糖葫蘆?”
女兒“唉,娘啊,你都問了好幾遍,怎麽還是記不住?”
娘以手覆額,無語望天。
娘“現在可以回家了吧?”
女兒“這條街才走了一半,總要逛完了。”
娘“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說著去拽女兒的胳膊。
女兒“哎呀,我的翅膀要折了。”
方孝卿正要上前,卻被手下阻住。一幫手下也不盡是草包,他們平時耀武揚威,也是要看人的。逮著窮門小戶的,盡可欺負;若是豪門官宦,他們自會收斂。
“衙內,此女是尹家的二姐兒,前些年嫁去了延州。”手下湊近方孝卿耳邊,低聲說道。
方孝卿一愣止步。尹家可是西河大族,城外大片大片的良田,可都是尹家的。城內開著買賣,產業多了去。況且,族中也有人在朝中為官,卻不是能輕易撩撥的。
自這一日,方孝卿卻是做下了病。尹家二姐兒的倩影,總在眼前晃悠,輕顰淺笑、風情宛然。方孝卿吃飯不香、睡覺不困,整日長籲短歎,逛青樓都提不起興致。
手下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雇請黑虎寨悍匪,神不知鬼不覺,偷偷劫了尹家二姐兒。方孝卿頓時大喜,為了成就好事兒,不惜開出五百貫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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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家二姐兒今天起了興致,要去伏虎岩。她小時候,隨著娘親去過,長大及至後來嫁人,再沒有去過。她對伏虎岩石室,最多的記憶,就是千奇百怪的鍾乳,很是難忘。
此次,卻是她出嫁五年來,頭一次回娘家。畢竟隔的遠,路上盜匪橫生,回來一趟可是不容易。既然回來了,又有官人陪著,自是要去伏虎岩看看。
但是此刻,尹家二姐兒坐在馬車裏,卻是沒了遊玩的興致。她已經被話癆的女兒,折磨的滿頭青筋,眼看就要爆發。
“爹爹,我要騎馬。”小丫頭很機靈,立馬轉了方向。小腦袋伸出車窗,衝著爹爹大叫。
尹家二姐兒的官人,姓種名詁,乃是將門之子。種詁二十多歲,身高八尺,器宇軒昂。從小習文練武,一身好武藝,滿腹韜略。奈何不願為官,至今仍是白身。
種詁騎著馬,跟在馬車一側。聽見女兒叫聲,嗬嗬一笑,探手一攬,小丫頭已經被抱在了懷裏。扯過大氅,把女兒裹得嚴嚴實實。低聲問道,“又惹你娘生氣了?”
“哪有,女兒很乖的。”小丫頭大聲爭辯。
小丫頭是種詁頭一個孩子,自是寵到了天上。種詁性子寬厚,從來不會訓斥孩子,甚至跟著小丫頭,一起嬉笑玩鬧。小丫頭有爹爹護著,自是玩的恣意,小小年紀,天不怕地不怕。
很快到了山腳,馬車卻無法上山。隨行的幾名下人,被安排留在這裏,看著車輛馬匹,一家三口步行上山。山不高,但是陡峭,道路崎嶇,甚是荒涼,少有人來。
“景致倒是不錯。”種詁背著女兒,扶著妻子。
“妾身小時候來過,可不是這樣。”尹家二姐兒喘著氣,說道,“那時候,伏虎岩香火很是旺盛,燒香拜佛的,滿山都是。現今竟這般荒涼了。”
“嗬嗬,西河百姓很聰明,知道求佛不如求己。”
種詁和妻子說笑著,突然一把摟住妻子的腰,一用力,尹家二姐兒雙腳離地,不由一聲驚呼。種詁大步跨過一道溝,才又輕輕放下。
“爹爹,我想聽淚格蛋蛋。”小丫頭伏在種詁背上,對這荒山提不起興趣,有些無精打采。
種詁對女兒,向來有求必應,看看前後無人,放聲唱道
羊肚子兒手巾三道道藍
咱們見個麵來容易,哎呀拉話話難
一個在那山上呦,一個在那溝
咱們拉不上那話話,哎呀招一招手
瞭見那村村呦,瞭不見那人
我淚格蛋蛋拋在沙蒿蒿林
到了山頂,已是過了午時的光景。走進石室,裏麵略有些昏暗,很是陰涼。佛像東倒西歪,實在沒什麽看頭,倒是鍾乳依舊,從頭頂垂下,姿態各異,充滿意趣。
“爹爹,快來呀。”小丫頭突然尖叫。
種詁心裏一驚,縱身出了石室,向著旁邊的寺廟奔去。小丫頭一個人溜達到了寺廟裏,卻不知是出了何事?進了廟裏,隻見女兒站在一間偏殿的門口,滿臉的驚恐,已經嚇得不敢動了。
一把抱起女兒,種詁看向偏殿。裏麵有兩個人,一大一小,卻都是毫無動靜。年長者盤腿而坐,穿著暗紅僧衣,低垂著頭。年幼的則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尹家二姐兒奔了過來,驚慌的抱過孩子。一疊聲的問著,“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何事?”
“你們先出去,我進去看看。”種詁說道。
種詁進了偏殿,立刻就能察覺,這個喇嘛麵色死灰,七竅流血,已經死去多時了。心下大是奇怪,喇嘛是佛教密宗,在中原可是不多見,誰知竟死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種詁端詳了片刻,湊近了試了試鼻息,果然是死了。再查看孩子,竟還有呼吸,忙一把抱起,出了偏殿。來到陽光底下,找了處平地放下,伸出手指,掐著孩子的人中穴。
“取些水來。”種詁說道。小丫頭本來躲在她娘身後,聞聽立刻跑了出去,他們上山來,帶著水囊吃食。不一會兒,端著一個竹節小杯跑了回來,遞給種詁,隻剩下一個水底兒了。
種詁打量著這個孩子,臉盤周正,膚色白皙,頭發修剪的很是精致。七八歲的樣子,身子很壯實,放在一般孩子裏,要數個高的。身上的穿著,是普通農家的粗布衣衫,但是看著別扭,與他的膚色氣質,差別太大。
哪裏來的這個孩子呢?怎麽和一個喇嘛待在這裏?喇嘛到底是怎麽死的呢?這孩子是誰?此時,種詁的心頭充滿了疑惑,他有一萬個問題,想要問清楚。
“醒了,他醒了。”小丫頭叫道,滿眼好奇。
這個孩子正是於飛,隻是此時,他出了很大的問題。他不知道,在自己的紫府,他和圓融國師的神識,進行了一場神秘的大戰。
圓融做夢也想不到,於飛竟修煉出紫府,擁有了神念。更加難以想象,在於飛的紫府裏,還藏著神奇的石碑。
當圓融的神識,進入於飛的紫府,遇到了強烈的抵抗,讓他不得不傾盡全力,企圖壓製住於飛的神念。
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於飛拔起了石碑,砸向圓融的神識。
這塊石碑不知何來,卻能存身紫府。於飛也曾探尋過,卻是毫無頭緒。然而,這塊石碑,卻擁有著不可知的神秘力量。
當圓融的神識,接觸到石碑那一瞬,就像飛絮遇到了烈焰,根本無從抵擋,眨眼間消散一空。那股力量卻不罷休,沿著神識,如閃電般擊碎了圓融的魂魄。
圓融魂飛魄散,七竅流血而死。於飛也並不好過,他驚慌之下,拔起了石碑。卻不知,石碑乃是紫府根基。一瞬間,紫府坍塌,神念泯滅,更導致自己魂魄受損,失去了記憶。
幸好,神奇的白果,在最後時刻,護住了於飛的魂魄。不然,他將會和圓融一樣,落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值得慶幸的,圓融神識入侵,激起了無相神功護體,混元一氣淨化了體內毒素。否則,於飛仍是難逃一死。
此刻,於飛雖然醒了,但他已不知自己是誰。茫然的看著眼前三人,任是苦思冥想,也想不起發生了何事。
“我是誰?”於飛問道。
“你可真笨,都不知自己是誰?”小丫頭覺得好笑。
“你是誰?”於飛又問道。
“我是種花花呀。”小丫頭很傲嬌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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