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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117章 梅花篆字

  進了臘月,西河陡然熱鬧了起來。滿大街人來人往,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四裏八村的百姓,都擠進了縣城。再是貧困的人家,也要采辦些年貨。


  於飛來到西河縣,還是頭一次逛街。小丫頭種花花,卻是門兒清。一路手舞足蹈,領著於飛,盡找著賣吃食的地方鑽。


  香噴噴的油糕,咬一口甜的膩人。各式花樣的棗饃,老虎、猴子、貓,惟妙惟肖,舍不得下嘴。當然少不了糖葫蘆,一手一串兒,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


  “哥哥,我吃不下了。”小丫頭愁眉苦臉。手裏的糖葫蘆,吃了一半,全塞給了於飛。轉臉兒,從路旁的攤子上,卻又抓起一個糖人兒,高高的舉著,左看右看,滿眼的欣喜。


  賀五兒嗬嗬一笑,這情形他見的多了,趕緊上前付賬。小丫頭逛街,最大的心願,就是吃遍一條街。他們四個老兵,慢悠悠的跟在後麵,負責安全保護,也負責掏錢付賬。


  今天一大早,於飛就聽到了消息。那幫堵門鬧事之人,被送進縣衙後,一頓板子打下來,立時翻了供。本來指認侯三兒,花錢雇請他們鬧事,此時卻一概不認了。


  知縣王博既不敢忤逆上官,也不敢得罪尹家。沒奈何,隻能將一幫鬧事之人,隨便按個罪名,全部收監關押。八成,真要當成山匪,稀裏糊塗的砍頭,或者流放了。


  果然啊,這樣的手段,是對付不了方旻的。幸虧,七當家沒有送去縣衙。不然,怕是也和之前一樣,落一個瘐死獄中的下場。對土皇帝一般的方旻,根本構不成威脅。


  天色未明,石彪夫婦和七當家,已被轉移出了尹家。按照尹端的猜測,方旻今天就會發動。不過,方旻的盤算,注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是,萬一被人認出石彪子,那也是說不清的禍事。


  正走著,一隊浩蕩車隊,慢慢的迎麵過來。車廂上都插著旗子,寫著物流集團字樣。足有四五十輛馬車,兩邊居然有兵丁護衛。販賣商貨的,也有這般大的陣勢?於飛沒見過。


  “他們是哪裏的商隊?”於飛問道。


  “昆哥兒不知?”賀五兒一怔。這商隊可是大大有名,分號遍及天下,正兒八經的皇商,無人不知啊。見於飛一臉茫然,解釋道,“這是當朝國舅爺的買賣,名號叫做物流集團,專做商貨運輸。據說買賣都做去了遼國,可是大的沒邊兒。”


  “怪不得,能使動廂兵做護衛。”於飛點頭說道。


  “昆哥兒不知,這些個廂兵護衛,卻是官家頒了聖旨,親口許了的。這般大買賣,天家也摻了份子。”賀五兒說道。此處倒是少見,在延州,物流集團的車隊,天天得見。


  於飛站在路邊,等著車隊過去。看方向,他們是往並州去。車廂捂得嚴實,護衛森嚴。看不出裝的什麽,但瞧著應該很是沉重。車輪碾在硬路麵上,留下明顯的車轍印子。


  正看著,車隊的後麵,突然起了一陣騷亂。車隊立刻警戒,護衛如臨大敵。路兩旁的行人,都被長槍逼退。


  卻原來,車隊的後麵,又衝來一隊軍兵,本來氣勢洶洶,要驅趕車隊讓路。但是,待看清了車隊的字號,立時就蔫了。領兵的將官,一邊陪著好話兒,一邊跟在車後慢慢前行,氣焰全無。


  西河縣百姓,也算看了一個稀罕。明明是禁軍,卻怕了廂兵,這在大宋朝,可不是奇談?當地也有廂兵,欺負百姓可以,見了禁軍,立馬跟個孫子似的,連頭都抬不起。


  後邊的禁軍也很委屈啊,他們一大早接到命令,進城搜捕通敵要犯。目標很明確,尹家大宅。這可是個肥差啊,尹家牆上摸一把,都能蹭一手油花兒。自然人人爭搶,隻怕去的晚了。


  偏他娘的,碰上物流集團;偏他娘的,去尹家就這一條路。領兵將官沒法兒,物流集團他惹不起,隻能認慫。心裏急的貓爪撓,卻也隻能跟著車隊,慢慢走。


  好半天,終於走到岔路口。將官一聲令下,一營兵立時撒了歡兒,誰也不肯落後,就這樣一窩蜂似的,奔著尹家大宅衝了過去。那裏就是金山銀山,金光銀光,早就晃花了人眼。


  於飛看著軍兵的背影,卻是麵無表情。他知道,這就是那話兒了。知州方旻迫不及待,派了一營軍兵進城,要進尹家搜查。但尹家的大門,恐怕不是那麽好進。


  尹家門前,修著一座牌樓,卻是敇造旌表。上書忠義傳家四字,乃是真宗皇帝禦筆欽題。門前修三級台階,兩旁建著上馬石、下馬石。這證明,尹家祖上有人為官,得到過朝廷旌表。


  尹家的大門,自有威嚴。非是知州一級官員,尹家連正門都不會打開。豈是一個營指揮使,說闖就敢硬闖?但想必,方旻應該也有對策,豈能被一道門擋住?


  於飛不再關注此事,和小丫頭遊逛著,慢慢向城門走去。逛街隻是幌子,他是要出城去,找到石彪子的人馬。讓他們派遣一人,往並州提刑司衙門,送一封信。


  西河城外大片的土地,幾乎都是尹家的。十幾處農莊,養著數千戶佃農。每年打下糧食,尹家收四成,其餘歸佃農。這在當地,被傳為善舉,無數人爭搶,願意成為尹家佃農。


  在大宋朝,佃農辛苦一年,能得到三成收獲,就要燒高香了。哪裏見過,像尹端這樣的主家?直接給六成。尹端買賣做的大,不在乎地裏這點收成。尹家主母卻是心善,不願虧待了佃農。


  石彪子的人馬,被尹端派人接回來,安置在一處農莊裏。馬匹兵器都藏起來,換上百姓衣服。除了彪悍一點,誰還能認出他們?這些人有石彪子軍紀約束,倒也消停。


  石彪子夫婦在城裏養傷,此處是魏勝領頭。魏勝三十出頭,父輩和石彪的父親一樣,都曾是鳳州軍伍,被種世衡救下。見了於飛,異常的恭敬,低頭躬身,讓於飛很是不得勁兒。


  “魏叔,不用這麽多禮。”於飛說道。


  “好,那俺聽昆哥兒的。”魏勝頗為爽快。


  “有封信,要即刻送去並州。”於飛開門見山,說明來意,“魏叔可否安排個人?跑一趟?”


  “這個好說,送到哪裏?”魏勝問道。


  “河東路提點刑獄司,交給陸文甫。”於飛說道。


  魏勝聞言就是一怔。河東綠林道上,陸文甫可是大名鼎鼎。陸文甫在河東任上,已經七八個年頭。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一直不得升遷。卻把怨氣,都撒在了綠林身上。


  栽在陸文甫手上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河東綠林恨得牙癢癢、怕的心惶惶。陸文甫手段狠辣,整治起人來,那叫一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河東道上,無人不怕。人送諢號“陸閻王”。


  於飛不明所以,隻見魏勝,猛然變了臉色,卻不知何故。魏勝咬咬牙,鄭重的一點頭。說道,“俺親自去。”


  “好。”於飛從懷裏掏出信,遞給魏勝。“見到陸文甫,就說西河尹家,派你送信,其餘不必多說。”


  “魏勝遵命。”魏勝抱拳說道。


  從西河至並州兩百裏,快馬一天一夜可至。如果沒什麽意外,三天後,陸文甫就可能到來西河。那時,就是方旻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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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於飛回到了尹家,立刻聽說了一場好戲。


  禁軍雖堵在了門口,卻不敢攻門,隻說奉命搜查奸細。尹端叫人守住大門,絲毫不讓。放言道,誰敢私闖民宅,立時砍殺了。大門前擺了一把椅子,他往椅子上一坐,打起了瞌睡。


  尹家不是小門小戶,禁軍糾結半晌,終是不敢強闖,無奈隻能回複方旻。方旻和幕僚何平,就在不遠處等著呢。他們早已料到,尹家的大門,沒那麽好進。事已至此,隻能知州親自出麵了。


  到了門前,方旻和尹端相見,好一番親熱寒暄。兩人春風滿麵、談笑晏晏,不知道的,還以為多年的好友。肚子裏,卻是另一碼事。哪個不是揣著刀,抽冷子就會捅過去。


  “尹公多多見諒,有人舉告尹家通敵,下官是不得不查啊。”方旻一副無奈模樣,話說的客客氣氣,卻是笑裏藏刀。“不過是做做樣子、走走過場,以證尹家清白。”


  “全仗知州明察。”尹端說的很客氣。側身一讓,請方旻步上台階,向宅內行去。尹端略靠後半步,一邊走一邊吩咐管家,“安排些人,陪著那些軍兵搜查。咱家地方大,別走迷了路。”


  方旻心裏暗罵,你他娘的老狐狸,是怕走迷了路嗎?分明是派人盯著。意味不明的一笑,也不阻止,由著尹端安排。


  尹家可不缺人,一個盯著一個,寸步不離,防賊似的。想著要發財的軍兵,氣的腦仁疼。這麽盯著,怎麽下手?這個瓷瓶貴重,千萬不能碰,那個書架是金絲楠,也不能碰。


  “這個簾子能碰吧?”有軍兵惱了。


  “這簾子,可是從大食國來的,值五百貫。”管家一板一眼的說道,嚇得軍兵一縮手。他不知道大食國在哪兒,但知道五百貫,夠他一家吃喝好幾年。


  何平目標明確,帶人直奔書房。尹端暗暗瞥了一眼,心中冷笑,果然是早有預謀。轉過臉,一臉笑容,殷勤的招待著方旻。


  結果,自然啥也搜不到。有尹家人貼身陪著,想當場來個栽贓都不能。方旻有些氣急敗壞,心裏早把何平,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這他娘算怎麽回事,狗咬尿泡,空歡喜了一場。


  方旻再不甘心,也是無可奈何。尹端卻不幹了,非要知州給個說法。最起碼,也要把舉告之人治罪,還尹家清白。到底還是何平,急智之下,說是知州衙門,收到的是一封匿名信。


  尹端嘿嘿冷笑,一言不發。方旻心中恨極,卻不得不撐著笑臉、說著好話兒,不住的賠情道歉。言道,必會嚴查誣告之人,給尹家一個交代。氣洶洶而來,灰溜溜而去。


  方旻前腳兒一走,後腳兒,尹端就抓了尹西河。此前不抓他,卻是怕打草驚蛇。也不送官,就關在家中地牢裏。尹端也是後怕,自己一念之仁,饒了尹西河性命,卻險遭陷害。等到事了,這個白眼狼,卻是留不得了。


  當下,也不言語,艱難的背起手,向後堂走去。他還有一件大事,非得自家娘子出手不可。隻是,那娘們兒不好說話,卻要費些花言巧語,哄得她高興才行。


  尹家主母小名兒蓁娘,出身並州王家,自幼古靈精怪、聰穎多智。猶擅金石書畫,技壓並州一眾才子。及至及笄,卻因名聲在外,竟無人敢娶。年紀漸長,成了王家頭疼之事。


  並州一次巧遇,成就了尹端和蓁娘的姻緣。少年時的尹端,可不像現在胖的走不動。那也是翩翩公子、風流倜儻。一日正在並州閑逛,卻有一匹驚馬直衝而來。


  尹端被驚馬撞得飛了出去。事後得知,王家大姐兒鬧市騎馬,誰料,被一支炮仗驚了,傷了不少人。好在王家認賬,一一賠償。尹端傷的最重,又不是本地人,被接進了王家養傷。


  一來二去,這二人竟看對了眼,生出了情愫。尹端常見蓁娘寫字作畫,功力不凡,甚是了得。尤其一樁本事,讓他歎為觀止。蓁娘雙手可寫梅花篆字,同時動筆,一模一樣。


  蓁娘很是得意,曾說道,不管何人之字,隻要看上一遍,皆可模仿出來。蓁娘這本事,隻是二人閨房之樂,外人卻是無從知曉。若非要模仿筆跡,寫一封栽贓信,尹端早忘了這回事。


  方旻栽贓的通敵信,不會那麽簡單。信中的筆跡,定是模仿張元無疑。大宋朝堂,視張元如眼中釘、肉中刺,必除之而後快。一定有相關的衙門職司,留存著張元的筆跡、印鑒。


  若是隨便寫一封,那將來一對照,豈不立刻露餡兒?方旻不會如此大意,尹端自然也不能不小心。一定要找到一個人,足夠信任,還要善於模仿筆跡,如此才能成事。


  除了自家娘子,還能何人?

  當夜,賀五兒出馬,把寫好的信函,藏進了方旻書房。這種事,對於軍中斥候來說,再是簡單不過。憑方府幾個護院,怕是連賀五兒的影子,他們也發現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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