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116章 大宅鬼影
尹家大宅早已沉睡,天地之間一片寂靜。一勾月牙兒,懸在西邊兒的天上。靜悄悄的,灑下蒙蒙月輝。隱隱約約,勾勒出幢幢屋舍,好似西北人年節時的剪紙。
於飛的身形,好似夜鳥掠過。在大宅內縱躍如飛,無聲無息、盡情的撒著歡兒。他能感覺到,血液在體內奔湧,如同大河一般,發出呼嘯的聲音。
從古至今,飛翔都是人類的夢想。
於飛乍然之間,領悟了輕身之法,忘情縱躍飛馳。此時,在一處閣樓頂上,於飛穩住身形。隻覺勁氣激蕩,身心暢快之極。卻是根本不知,自己跑到了哪裏。
他要仔細的分辨一下,才能找到回去的路。不過,尹家大宅實在太大,而且屋宇形狀,看起來都差不多,這可讓於飛犯了難。
從高處望下去,成片成片的房屋。高低起伏錯落,分割出一條條道路,或寬或窄、縱橫參差。一段兒幽暗,一段兒又分外明亮,像是山間穿梭的溪流。
正在找尋熟悉的建築,不經意的,卻瞧見一道身影。
這身影一瘸一拐,走的很慢,看著很辛苦的樣子。於飛好奇起來,這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溜達個什麽勁兒?況且,還是個瘸子?
腳下輕輕一點,身體如同幻影,霎時消失不見。下一刻,卻停在另一處房頂上。他想離得近一點,看看是什麽人,夜半三更的,也和他一樣不睡覺。
稍一靠近,於飛就認了出來,此人可不就是尹西河?
於飛擁有夜眼,視黑夜如白晝。他不明白這能力何來,但是用起來,倒是極大的臂助。在黑虎寨的時候,他能黑夜視物,已經讓賀五兒很是驚奇了。
於飛一下子疑心大起,這尹西河可不是好人。此人雖被痛打了一頓,但終究沒有送官問罪,依然生活在大宅裏。不想現在,竟又奇奇怪怪的出現了。
於飛沒有驚動他,悄無聲息的跟著。於飛倒要看看,尹西河到底要去哪裏?是不是又出什麽幺蛾子。一路跟著左拐右繞,大路不走、偏走小道,定有古怪。
尹西河的心裏,可沒有麵上這麽鎮定。汗水早濕透了後背,心髒嘭嘭嘭的,都要跳出腔子。雖然明知已是半夜,不可能有人,但他還是緊張的要死。牆角風吹草動,都是一陣心驚肉跳。
靠著牆喘息了片刻,又繼續前行。現在的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屁股上濕漉漉的,定是傷口破了,又流出血水。尹西河被疼痛刺激的麵孔扭曲,咬著牙低語,“老賊,你死期到了。”
前天,尹端派人請了郎中,給尹西河治傷。棍棒傷已經潰爛,再不治,尹西河的命就沒了。郎中把屋裏的人,都打發了出去。一邊上藥,一邊卻塞了封信,悄悄的藏進枕頭下。
到了晚間,尹西河拆開信一看,立刻明白了意思。這是知州方旻,給他的任務。這封信函,就是閻王爺的招魂幡。隻要藏進尹端的書房,然後被官府搜出來。哈哈,尹端,你還不死?
但他傷勢沉重,一直無法行動,直到今晚,才咬牙出來。他知道,尹端書房的外牆下,有一道狗洞,被荒草遮擋住了。隻要鑽進去,就能輕易完成任務。
平時不長的一段路,今夜卻是漫長無比。尹西河一瘸一拐,慢的跟蝸牛似的。小半個時辰過去,於飛有些不耐煩了。
卻在這時,尹西河來到一處高牆下。四下一陣扒拉,從枯草下,竟露出一個狗洞。身子一矮,鑽了進去。
於飛怔了怔,不知這是哪裏。縱身攀上牆頭,向著裏麵觀瞧。裏麵是一個小院兒,北邊兒是一排三間的大屋,東西有廂房,都是黑燈瞎火,靜悄悄的。
院子當中,修著一個池塘,邊上應該是花架。不過,此時天寒地凍,植物枯黃、流水結冰,也沒了什麽雅趣。池塘的中央,立著一座灰撲撲的假山,倒甚是高大,有些氣勢。
尹西河繞過池塘,到了左邊大屋門前。雙手開始鼓搗,像是在撬鎖。片刻功夫,推開門走了進去。
於飛跟著到了門邊兒,側耳聽了聽,沒什麽動靜。一閃身,也進了房內,躲在暗影裏,瞧著尹西河。
尹西河沒有點燈,摸索著找到一排書架。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看也不看,急急塞進了一本書裏,又原樣放好。尹西河左顧右盼,也不知尋找什麽。又耽擱一會兒,才慢慢轉身,似要退出去。
於飛迅速躲閃,一道青煙似的竄了出去。出了房門,向旁邊一跨步,隱身在角落裏。隻見尹西河走出來,又把門鎖好,慢慢的從狗洞退走。
這一下,於飛的好奇心,真的被吊了起來。若不進去看看,他今晚恐怕都睡不著覺。一點兒不耽擱,走上前抓起門鎖,用力一扭,嘣的一聲,鎖鼻兒已被扭斷。
推門進屋,左右看看,像是書房。一排子書架,堆滿了書籍。東邊是個書桌,桌後一個大號的座椅。於飛有些猜測,或許是姥爺尹端的書房。
很快找到那本書,隨便一翻,從裏麵掉出個信封。撿起一看,上麵一個字也沒有。又抽出信來,大概的瀏覽了一遍。
信不長,意思是說,尹公送來的五十萬貫,對方已經收到,但是戰事吃緊,要抓緊買到霹靂彈,不勝感激雲雲。落款是張元。
於飛迷惑了,意思都懂。但霹靂彈是什麽彈?張元是誰?於飛想不明白。但這是尹西河藏進來的,定然不會是好事。左思右想,還是及時告知尹端才是。
站在牆頭上,於飛又茫然了。尹端的住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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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端盯著信,渾身冷汗森森。抓著信紙的手,不由自己的抖動。好狠毒的計策啊,尹端出離的憤怒了。如今正是戰時,勾結西夏、裏通外國,這是什麽罪名?一封通敵信函,足以致尹家全族死地。
種詁已經看過信,方才帶著於飛,心急火燎的叫醒尹端。於飛不知張元何人,種詁豈能不知?那可是西夏國相。如今正在渭州,與他的父親種世衡作戰。張元的信函,出現在尹端書房,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師傅,霹靂彈是何物?”於飛問道。
“此物真神器也。”種詁一聲讚歎。他也沒有見過,但是他的父親有書信回來。信中說,渭州戰場,出現了一樣神器,聲如霹靂、霸烈無比,中者人馬皆碎,無物可擋。
“傳聞說,”尹端冷靜下來,接話說道,“此霹靂彈,乃是宮中一皇子所製。此前,麟州有過大戰,五千破十萬,霹靂彈功不可沒。”
“這麽厲害?”於飛心中惴惴,他的武功,可能擋住霹靂彈?
種詁一瞥眼,似是看透於飛所想。毫不客氣的說道,“你擋不住,武功再高,也擋不住。遇到霹靂彈,隻有一個法門。”
“是何法門?”於飛急急問道。
“逃。”尹端和種詁,異口同聲。
好吧,於飛訕訕的低頭。這兩人虎視眈眈,好像自己真的,要擋霹靂彈似的。心下驚醒,這世上,有克製武功的神器,一定要謹慎行事。遇到霹靂彈,走為上。
“嶽父大人,這事要如何處置?”種詁問道。
是啊,要如何處置呢?尹端看著種詁,眼神卻沒有焦點,心裏不知轉著什麽思緒。他很清楚,尹西河隻是一粒棋子,無關緊要,即便抓住,也無法指證背後主謀。
主謀早已露出麵目,自己清楚,方旻也清楚。偏偏,自己無可奈何。現有的口供,證明不了方旻有罪。今夜的信函,更是死結。這次毀掉,還有下次。隻要沒有應對之法,這一招就解不開。此次是被於飛意外發現,若是下次沒被發現,豈不完蛋?
這事要如何解呢?尹端眉頭皺成了疙瘩,平日自負多謀善斷,今夜事關全族生死,偏生沒有一點辦法。
“把那尹西河抓起來,嚴刑拷打,逼出口供。”種詁眉頭一立,隻能行此法,才能打開突破口。
“不成的,方旻不會認。到時反咬一口,卻是更麻煩。”尹端立時搖頭否決。這法子對付知州?那就是笑話。方旻可以狡辯屈打成招,也可以反訴誣陷朝廷命官。即便告上朝廷,也定不了他的罪。
“這?這就拿他沒辦法?”種詁很是泄氣。
“要有證據啊。”尹端歎口氣,幽幽的說道,“最起碼,這個證據看上去,要像個真的。”
尹端老於世故,如何能不懂官場規則。大宋朝哪個官員,敢說屁股底下幹淨?難道全都查辦了麽?當然不是這樣的。那官員彈劾這官員,不是因為這官員有錯,而是那官員有利。
隻要你擋了別人的道兒,沒錯也有錯。所以,官員被查辦,重要的不是證據。而是真的有人,想要幹掉你。但是起碼,也要有個由頭,怎麽才能有了這個由頭呢?
尹端想起了一人。河東路,提刑公事陸文甫。此人大權在握,掌河東一路州、府、軍刑獄之事。最關鍵的,對下屬的州、縣官員,擁有監察之權。
此人與方旻有仇。陸文甫的小舅子,原是汾州知州,被方旻抓到把柄,一紙彈劾丟官罷職,如今還在嶺南受罪。陸文甫最是懼內,豈肯放過方旻?隻是方旻做的巧妙,一直抓不到把柄罷了。
“姥爺。”於飛見尹端沉思良久,也不說話。心中暗暗著急。天就快亮了,還要熬到什麽時候?不由輕輕的叫道。
“嗯?玉昆有良策?”尹端突的神情一振。
“姥爺要證據,這不就是證據麽?”於飛指著信函說道。
尹端雙手猛的一緊,把信紙緊緊的攥在手裏。他是何等心智,立時明白了於飛的用意。他卻是鑽了牛角尖,一直想著如何破解。於飛更簡單,直接反擊回去,不就得了嗎?
這封信落在尹家是大禍,落在方旻家裏,同樣也是大禍。隻要改頭換麵,模仿筆跡再寫一封,悄悄放進方旻書房。再密告陸文甫,那還不是一查一個準?
“哈哈哈,好。”尹端一把抱起於飛,在房裏轉了一個圈兒,哈哈大笑。“玉昆啊,留在西河吧,別走了。尹家漂亮的小娘子,可是不少,看上哪個娶哪個。”
“嶽父大人,你不能硬搶啊。”種詁急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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