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民驛
“諸位好漢,我相信你們也是重情義的人。這位喀爾多姑娘曾在荒漠中救過我,她是個好人,她有恩於我,其他兩位也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們不要殺他們。”姚平帶著懇求的語調對劫匪們道。
“你自己命都快不保了,還替他們求情?”劫匪首領冷冷一笑,而後惡狠狠的道,“我看你就和他們一塊死好了。”
就在劫匪首領舉刀而來的刹那,姚平隻聽身後桌上一聲脆響,劫匪首領他忽而停下了動作,他目瞪口呆的看向桌子。姚平眼見劫匪如此反應,也是不禁慢慢轉頭向身後的桌子上看去。他看到努爾原本拿著的阿薩娜的彎刀已然出鞘,而桌上一個茶杯的杯口則在他抽刀時被彎刀整齊的切掉。
被切掉的茶杯口如一個粗笨的手鐲,正落在茶杯一旁的桌上。真正令所有人感到驚奇的是,被彎刀切去一圈杯口的茶杯,裏麵還裝著近乎全滿的茶水。而努爾抽刀切斷茶杯口的過程中,竟沒有一滴茶水因此而灑落桌上。
姚平同樣被這一幕同樣驚呆了,他驚愕的看向努爾手中的彎刀,隻見彎刀上遍布著繚亂的花紋,似有一幅銀色沙塵吹掠大地的景象。
正當所有人都因努爾的這一動作而感到驚愕的時候,一個年輕爽朗的男子聲音突然從驛站廳堂門外傳來。
“哎呀呀,怎麽忽然起了風沙。隻好進這野店躲躲了。”
眾人側目看去,隻見由驛站門外走進了一位目含星光,黑發散落如瀑垂於兩肩的年輕伊洛男子。他一襲黑色罩帽麻袍,身後斜背著一個紫木長匣。當他麵帶輕淺笑意走近驛站來,發現廳堂裏站滿了人後,不禁又調侃似的道,“喲,今兒驛站可真熱鬧啊。”
“什麽人?!不想死快滾!”剛剛被努爾手中的彎刀震懾住的劫匪首領見到他後,立刻轉而衝他怒喝,很顯然,他是想在這個新來的旅人身上找到回一點自信。
“喲!瞧您的,這驛道漫漫,若是用滾的那可滾不了多遠。”男子依舊帶著淺笑道。
“不滾?看我不砍了你!”劫匪首領氣急敗壞向他走去。
在劫匪將手裏的樸刀高舉起來威嚇他的同時,這名散發男子也伸手舉起了一樣東西。
是一塊令牌。一塊白玉雕琢的令牌,令牌四周雕龍畫鳳,當中清晰的寫著三個伊洛大字,皇庭使。
劫匪首領定眼一看這令牌,頓時瞠目結舌,手中樸刀也隨即失手落地。他驚顫的跪伏在地,開始不住的祈求大人饒命。其餘的劫匪則在看到眼前這突然發生的一幕後,茫然不知所措。
“你們若是都吃飽了飯,就快些騰出來桌椅給還餓著肚子的人吧。”
聽手持皇庭使牌的男子這麽一,那首領倒也不蠢,他立刻向男子叩謝一番,而後當即招呼了還怔在原地的手下,慌忙的帶著他們逃出了驛站。
姚平見此情景,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他走上前恭敬的對那男子道:“多謝大人出手相救,民感激不盡。”
“什麽大人人的。”男子瞥了姚平一眼,收起了手中的令牌。
見眼前這位皇庭使竟然這麽話,姚平心中頓覺詫異。他愣了一愣,當即又改口道,“多謝恩人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言謝。”男子邊著,邊走到了之前劫匪首領吃飯的那張桌凳前,坐了下來。
“不知恩人如何稱呼?”姚平問道。
“我了是舉手之勞,也別叫我恩人。”
“這不知該如何稱呼您?”姚平隻好問道。
“裴夏。”他著伸出手指到劫匪吃剩的菜盤子裏夾起了一塊牛肉,在將肉放入口中之後,他咀嚼著又向姚平問道,“你呢?”
“在下搖光州人姚平。”姚平見他如此吃著別人的殘羹剩飯,忙邀請道,“請您到我們桌上來吧就餐吧,我再去找店二叫上兩道菜。”
裴夏頭也不回的咀嚼著口中的食物道:“不必浪費了,這兩桌剩菜夠我自個吃的了。”
姚平正不知該再些什麽,隻見他舅舅公西暘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回來,進了驛站廳堂。
“外甥,外甥,你沒事吧?”公西暘話語裏依然透著一如逃走時的驚慌,“我遠遠看到那幫人都跑了,是來了官兵?”
“沒事,舅舅。沒來什麽官兵,是這位裴大人救了我們。”
公西暘轉頭看向正在用手捏食剩菜的裴夏,有些遲疑的問道,“大人?他?”
“是皇庭使裴大人。”姚平向公西暘道。
公西暘聽姚平一皇庭使,不免心中猛然一驚,他自知自己剛才有些失言,於是當即撲通一聲,跪到了裴夏坐下,並向他叩首道:“民叩謝庭使大人救命之恩。”
裴夏隻是繼續用手挑食著盤中剩菜,他有滋有味的吃著,完全沒有想理睬這突然跪倒在自己身邊的公西暘的意思。
片刻的尷尬之後,阿薩娜忽然從板凳上站起了身來,她對姚平道,“替我謝謝你們的這個族人。既然他們逃走了,那我們就快準備再上路吧。”而後阿薩娜徑直走出了驛站廳堂,努爾起身也隨之離開。唯獨庫特塞婭用手遮擋著自己的嘴角,她暗自笑嘻嘻的看著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的公西暘。
姚平見自己舅舅跪在地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於是趕上前伸手扶起他道:“舅舅,我已經謝過裴大人了。您不必再這麽重複了。”
“謝過了就好,謝過了就好。”公西暘這才敢抬起頭看了看裴夏,而後借機站起身來。他其身後,諂媚的道,“能遇到庭使大人真是我等的福氣啊,要不是皇庭使大人來此,我等民就都被那些歹徒給害了性命去了。”
裴夏依舊挑食著飯菜沒有理會他。公西暘尷尬的笑了笑,而後又,“不知皇庭使大人為獨自一人行走驛道啊,是要往哪裏去?”
聽公西暘這麽一問,姚平才發覺異常,眼前這個人身既身為皇庭使,卻是沒有一絲皇庭命臣的樣子,他獨身一人沒有隨從不,且衣著還粗糙簡樸。他頭發散落就連發冠都沒有佩戴,最令人感到與他身份不協調的還是他在用手捏食著別人的殘羹剩飯。
“你問這個,是有何居心啊?”裴夏端起一碗剩菜湯,將其一飲而下後向公西暘問道。
“大人,民不敢,民怎敢有什麽居心。”公西暘緊張的道,“隻是民覺得和大人有緣相遇,多了兩句,多了兩句。”
裴夏放聲笑了笑,道:“看你們的樣子,是關外走駝隊的商夫吧?”
公西暘立即回道:“是,是走關外荒道的商夫。”
“可你們現在走的可不是關外荒道啊。”裴夏方才轉過身看著公西暘問道,“你們倆和這幾位喀爾多人一起向東而去是什麽緣由?”
公西暘慌忙解釋:“大人,剛才出門的那位是喀爾多辛瓦部落的公主,他們家園蒙受了侵襲,是想往帝都求援去。這不,正好在關外遇到了跑駝商的我們,便讓我們給她們帶路來了。”
裴夏敏銳的問道,“辛瓦的公主?她的那個部落可是受到了亞梭爾人的攻擊?”
公西暘:“對對,大人英明。那公主確實是亞梭爾人攻擊了他們的部落。我們在塞瓦也見到了很多從西麵逃難而來的喀爾多人。”
“塞外邊關的事情,還用得著你們跑去帝都?遙山督佑府又不是擺設,他們的職責便是監視關外諸族,任何風吹草動,怕早已報送帝都了,更何況像亞梭爾這種大國的異動。再,至於我伊洛的兵策,又豈是你們帶個部落的公主去能夠左右的。”
姚平聽裴夏這麽一,隻覺自己有些愚鈍無知,但他當即又轉而心想,這些事情舅舅應該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卻沒有告訴自己和阿薩娜。
“是,是,我等可沒那本領,隻不過人家付了錢讓我們帶個路罷了。”公西暘笑道。
“那為什麽我剛才在驛道上的時候,遠遠的看到你連滾帶爬的從這民驛跑了出來呢?”
“大人,剛剛人也是害怕,害怕。”
裴夏沒有聽公西暘把話講完,進而將目光轉向了一直在一旁坐著的庫特塞婭。
庫特塞婭本就聽不懂伊洛語,一直不知他們在討論什麽,而此刻見裴夏突然看著自己,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於是也站起了身來,準備走出廳堂。
“這位姑娘,我好像從哪裏見過。”裴夏突然開口自言自語道。
公西暘和姚平聽裴夏這麽一,也都轉而看向了庫特塞婭。而庫特塞婭此時正穿過廳堂,她眼見三人突然都看向了自己,於是停下了腳步,轉而向姚平問道:“有什麽事情嗎?”
姚平看了看裴夏,見他並無意讓自己轉述他剛才的話,於是對庫特塞婭道:“沒什麽事,準備一下,我們一會兒繼續上路吧。”
庫特塞婭點了點頭,而後她困惑的在又看了一眼裴夏後,走向了門外。
公西暘:“大人,您一定去過關外吧?這些喀爾多少女但凡長得好看的,人覺得都長得跟那姑娘差不多。”
裴夏沒有理會公西暘的話語,反而對他道,“你也出去。”
“啊?”公西暘疑惑的問道,“大人您?”
“你出去回避一下。我有話對這位兄弟講。明白了嗎?”
“民明白,明白。”
看著公西暘即難堪又唯唯諾諾的走出了門外,裴夏轉而看向姚平,他在短暫的思索後對姚平道,“姚平,你們即是帶這幾位喀爾多人去往帝都求援,那若是她們不隻是去找兵武府匯報亞梭爾東侵的情況,或者,他們壓根沒去找兵武府匯報情況,反而是去找向了工造府,屆時,我想你替我轉達一句話。”
“工造府。”姚平一愣,然後道,“大人請講,民一定如實轉達。”
“什麽大人人的。我欣賞你剛才的有情有義,臨危不懼。你不要這麽叫我,你就叫我裴夏就好了。”
姚平有些猶豫的道:“裴大人,您身為皇庭命官,似又年長於我,民實在不敢直呼您名。”
“你們這些人,真是被禮儀教派荼毒的夠深的。”裴著招呼姚平湊近,然後聲的對他繼續道,“你且記好我的話,屆時如果她們真找去工造府,你便告訴那位公主,工造府有一名叫邵紜的女繪圖吏,有什麽話,讓她對她就好。記住了嗎?”
姚平雖不明白裴夏為什麽讓自己傳達這麽一句話,但他並未多問,隻是果斷答應道:“民記住了。”
“另外,答應我,此事保密。”裴夏看著姚平的眼睛道。
“一定。”
“之前從門外聽你話,我就知道你是個守承諾的人。”裴夏一笑道。隨後他坐直了身子,又用手擦了擦嘴邊的菜漬繼續道,“這些飯菜已然飽腹,告辭了,兄弟。”
不等姚平再度開口,裴夏已經起身轉而走向了門外。姚平趕到門外,隻見裴夏飛快的乘上了一匹黑色的駿馬頭也不回的向西疾馳而去了。在裴夏上馬的一瞬間,姚平不經意的瞥見了他背上紫木匣子底部雕刻的一個大圖樣,矩尺與圓規。
看著裴夏匆匆馳遠,幾人複而談及剛才危險的一幕。阿薩娜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公西暘的逃跑,她反而向姚平問道,“那幾個人明顯是針對我們而來,看起來他們並不想傷害你們,為什麽你在你舅舅逃走時,你不一起逃走?”
“我”姚平看著阿薩娜真摯的目光,感覺得到她確是因發自內心的困惑而在問自己,於是隻好坦誠的道,“我既然答應帶你們到洛川了,就應該做到,無論路上發生什麽。”
“是因為我給了錢嗎?”
“當然不是。我隻是遵循自己的承諾。更何況你救過我,而我們這一路走來也算是朋友了,我不能拋下朋友獨自逃走。”
阿薩娜先是一愣,而後輕輕搖頭笑了一笑,她沒有再什麽。姚平見她轉身從栓馬柱上解下了那匹棗紅迪米馬的韁繩。
“颯拉,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姚平上前走至阿薩娜身旁道,“其實你們部落被亞梭爾人攻擊的事情,隻要在遙山關報告到督佑府就可以了,他們也自然會在查實之後再報至帝都洛川的。”
阿薩娜點了點頭,“嗯,我明白,然後呢?”
“然後然後皇庭對於這種邊疆戰事自會有安排的。”
“嗯,我明白。可你們伊洛與亞梭爾素來沒有什麽交集,反而一些我們喀爾多的部落會經常襲擾你們邊疆,我想這件事即使報到洛川,你們的王也不會出兵的。”
姚平驚訝的道:“你既然明白這些,為什麽還要去洛川?”
“我自有我的安排。”阿薩娜道,“也許以後,你會明白的。”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