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月是掌中月(上)
“方師弟方師弟,下月宗門大比我可都押你了啊,爭點氣!”
“師弟你吃什麽長大的,才倆月不見,你怎麽又突破了?!”
“方師兄,這浣花劍訣的第三十六式我有些不明白,師兄能幫我瞧瞧嗎?”
“閃開閃開,師兄要和我走的。”少年擠進人群,拉住方輕鴻胳膊,二話不說往外拖。
“呦,醋味好大。”
“師弟多大人了,還跟小尾巴似的粘著師兄,羞不羞。”
“苗苗過來這邊,師哥也能陪你玩。”
“誰許你這麽叫了!”少年回頭惡狠狠瞪了眼,轉過來麵對方輕鴻時,又恢複成了別別扭扭的模樣。“師兄上回答應好的,要陪我下山玩,不可以食言而肥。”臨末偷眼覷他。
少年兩頰肉肉的,尚未褪淨嬰兒肥,麵部線條圓潤,完全一副沒長大的相貌。眼下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忍不住在意方輕鴻的反應,偏偏又不願意讓人瞧出來,色厲內荏故作鎮定,像隻還不懂如何撒嬌討食吃的幼貓。
方輕鴻忍不住逗了句:“那要真食言了呢?”
“你就不能當個言而有信的男子漢嗎!”少年沒料到等來這麽一句,驀地轉頭回懟,想想氣勢還不夠,再放狠話:“要真食言了,你看我還會不會理你。”
“哦——”
“在不理你前,還要罰你陪我下山兩、不,十次!”
方輕鴻差點笑出聲來,淡定抽回胳膊,道:“下次吧,宗門大比近在眼前,再過兩日我們也該上路了。此次浣花劍宗去的人不多,你我更需發憤圖強,不能在各派跟前丟了宗門的臉麵。”
少年又黑又圓的葡萄眼滴溜溜的轉,心不甘情不願地嘟囔:“可是……今日正好八月十五,凡間要過中秋、放河燈,我還沒見過呢,過了可要再等一年。”
跟小師妹下山放河燈,那叫憐香惜玉。方輕鴻實在不明白,和男人一起有什麽好看的,但見新晉小師弟蔫頭耷腦的低落下來,便哄道:“河燈元宵也會放的,要不了幾個月就能看,這兩天好好修煉鞏固境界,你要嫌一人無聊,就過來和我一道打坐。”
“誰打坐還結伴啊……”少年忍不住吐槽,身體卻很誠實地乖乖跟在他旁邊,沒再堅持了。
方輕鴻揉揉他腦袋,心說師弟就師弟吧,也挺可愛的。
距離重生到現在,已過去一個多月,方輕鴻在浣花和尚廟混得風生水起——這點倒跟他前世別無二致,招貓逗狗人見人愛的,怎麽都能成為人群中心的焦點。
除開有點複雜豐滿的人際關係,方輕鴻一直是個勤學苦練的好修士,即使重生了也一樣。因而這個月大半時間都在修行,餘下的,他則利用自身受歡迎的優勢,找同門打聽了下情況。
然後他就又裂開了。
這個重生後的世界,真有好些地方和前世截然不同。比如這輩子,整個修真界都沒有一個女人,別說修真界,凡間也沒有。他認真觀察過了,養在後山那些靈禽都是公的!
原本他還以為隻浣花劍宗出了差錯,沒想到是整個世界都有問題!
他簡直要懷疑這是哪個大能和他開的玩笑。畢竟活得久人就容易感到無聊,而為了有聊,人能做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所以大能多怪人。
再比如性轉後的大家,也有細微的改變。小師弟不叫何恬恬了,叫何田田,其他人也一樣,都是原來名字的諧音。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她是煙籠畫橋的江南水鄉那朵還未長成的花,因而被父母愛稱為苗苗。
方輕鴻初聞時,有些怔愣,沒想到這份飽含父母愛寵的心意,會用另一種形式被留存下來。他心裏慰貼,覺得挺好。
千絲萬縷的線,將他的過往與現在聯結,多了些能追憶的美好。
荒誕的意外一個接一個,方輕鴻不是沒有破綻。幸而宗門師兄弟因對彼此知根知底,有層天然的信任在,個個對他毫不設防,套話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怕走神了,都沒察覺出他有什麽異樣。
方輕鴻的確很重視此次宗門大比。
為檢驗上修界各派納新能力,以及給年輕人們一些鼓勵和嘉獎,數萬年前,當時的各派老祖們互通有無後,定下了這場專為新晉修士設下的擂台賽。
雖是道域五大門派定下的,對參與者的出身卻沒什麽限製,小門小派的子弟、孑然一身的散修皆可報名。如果表現得好,天賦入了高台上那些大門派長老宗主的眼,當場收徒,自此平步青雲亦不無可能。
大比分築基、凝脈、金丹三個賽場,每個階段的前三名,都能獲得本次承辦方豐厚的獎賞,靈丹妙藥,亦或高品階的靈器,就是放到那些內門精英弟子那裏,都是千辛萬苦才能求得一件的好東西,此外,這九名修士還能獲取參與秘境探險的資格。
悠悠萬載歲月倏忽而逝,五域除西極昆侖宮、南疆陰陽合歡宗,其餘三地的魁首不知換了幾輪,當真應了那句: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卻曾照古人。
五十年一輪的宗門大比按照規定,由五地魁首輪流承辦,今年則到了昆侖。這也是他跟柳夢涵初次相遇的契機,不出岔子的話,今次應該也能見到。
“師兄,咱們什麽時候去見師尊啊?”走至半路,何田田突然想到什麽,歪過腦袋問。
方輕鴻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
何田田:“馬上就要出發去昆侖了,這一走得花倆月,師兄還這麽能打,拿個築基第一想來沒問題,屆時進了秘境,待個十幾二十年都有可能……要好久見不到麵了,師尊當有什麽話囑托我們的。”
也沒多久吧,閉個關時間比這還長。方輕鴻心想上輩子道一的確召見他們了,還每人給了瓶療傷聖藥,隻是今生到現在……
自那日起,他就再沒見過師尊,後者也未傳喚過他。
小師弟終於發現了他神色間的不對勁:“師兄?師兄?你怎麽了,我同你說話呢。”
方輕鴻回過神來,又開始滿嘴胡話:“你自個兒去吧。前段時日,師尊剛在寒潭為我護過法,要說要做的我們已經做完了,就不去打擾他老人家了。”
“寒潭可保人靈台清明,不受外魔入侵,還能拓寬經脈、滋養真元,對進境中的修士助益極大,即便在宗門內,都不是什麽人都能泡得,你還一臉不情不願。”何田田哼哼兩聲,乜斜他一眼:“也罷,師尊向來偏心你,我都習慣了。”
嗬嗬。
方輕鴻扯扯嘴角,別人的求而不得與我何幹,至少我這輩子不想再看到它了。
倒不是嫌棄,他就是、就是沒想到原來冷冰冰的師尊也會有感覺……
這不廢話嗎!是個男人都會有感覺!
方輕鴻不斷告誡自己停止回憶、停止回憶,趕緊忘了那觸感。但越是這麽想,腦海中的記憶連帶神經末梢的觸覺,就被還原的越真實。
師尊那裏還挺……怎麽說呢,此物甚偉?光沉睡著就跟頭巨龍一樣,不愧是師尊!
……
……
方輕鴻,你夠了!!
“你不懂,寒潭它——”方輕鴻內心默默垂淚,“辣手。”
潭水這麽涼,凍手還差不多。何田田不明所以,眨著雙清澈無辜的眼瞧他。
算了算了,還是別荼毒純潔少年的心靈了,方輕鴻迫使自己轉移注意力。前世他以中期修為,拿了築基境的第一,而柳夢涵則傲視同輩,奪下金丹境魁首。他和其餘七人被昆侖宮留下,同柳夢涵結伴去了紫霞秘境。
在秘境裏,方輕鴻還尋到了自己的本命仙劍——太初。那會兒境界低眼皮子窄,根本不識貨,太初沒覺醒前也和被火烤過似的,烏漆墨黑一根。方輕鴻當它是跟燒火棍,除了結實點,敲人碎靈器好用,也沒別的什麽不同來。
直到後來經曆得多了,才知曉太初來曆的不凡。傳說它為仙界遺失的法寶,前任主人是大名鼎鼎的三清上仙之一靈寶天尊。
天地初開時,清氣上升、濁氣下沉,靈寶天尊取大地母胎之精,截三十三天鴻蒙本初之氣,煉化七七四十九日,方大功告成。此劍合陰陽二道,器靈通曉混沌衍化萬物之理,故名曰:太初。
靈寶天尊僅用過它一回,出鞘時天地為之失色,自此成就仙界第一神兵的威名。
而這把神兵,則陪同他度過了修道路上的重重考驗,和數百年的光陰。
所以,無論是為柳夢涵,還是為太初,方輕鴻都必須入紫霞秘境。
他前世在秘境裏待了五十年,再出來時,都已是金丹修為。
小師弟還在一旁喋喋不休,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依依不舍的口吻說:“到時我肯定要先回來的,元宵的河燈又看不成了,你真要食言而肥,變成個大胖子了。”
宗門大比後,獲得秘境探險資格的優勝者會留下,其餘人則隨同師長,先行回到門派。
方輕鴻腦內靈光一閃,說:“不然你今晚先拜見師尊,等出來後,就去靈犀穀尋我。”
何田田一愣:“幹什麽?”
方輕鴻眉眼彎彎,笑容狡黠:“給你看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