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夢涵?柳夢寒

  有一點,太微垣那位口出狂言的弟子沒講錯,浣花劍宗年月最短、資曆最淺,排在道域五魁首末尾。


  北境太微垣、南境陰陽合歡宗、東境浣花劍宗、中域佛修聖地天麓寺,再加上盤踞於此的昆侖宮,是當今上修界的勢力格局。


  劍宗創派老祖道衍真君,是六千年前崛起的人物。他是當時有數的大乘大圓滿境高手,而同階無敵的劍修大乘期,又和旁道不同。古人有言:一力降十會。即便在劍修當中,都為佼佼者的道衍真君幾乎打遍了同時代,都未曾有人是他的敵手,被當時的修士共尊為五域第一劍。


  後來在渡劫中途,道衍遭遇不明原因飛升失敗,本人也不氣餒,原地兵解為紅塵仙,繼續自在逍遙。


  紅塵仙既為散仙,是自知飛升無望的大能們最後的選擇。飛升成功的叫真仙,肉身受天池洗禮,真正脫去了凡胎,成就無上仙體。他們的神魂由天庭登記造冊,壽數與天同齊,也不再受限於五行三界的道則。


  散仙則不同,最多隻能算半仙之體,不被天庭認可,仍受製於天地牢籠,雖較旁人多有餘裕,但仍被因果束縛著。因而他們能比大乘期活得悠久,也終有身死道消的一日。


  即便如此,散仙的神通放到上修界,也足夠震懾諸域了。


  消息剛出時,關注此事的一幹人等紛紛嘩然,以道衍的天資怎麽可能失敗?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讓一個敢劍劈天雷的強橫劍修在最後功虧一簣?

  各種謠言喧囂塵上,其中最能取信於人的,就是說他在雷劫後期的心魔關裏受了暗傷,因而抱憾兵解。東域不少門派蠢蠢欲動,暗地裏派人去試探道衍是不是真的本源受損,要從此一蹶不振了,然後被反殺了個幹淨。


  不僅如此,道衍還找上這些暗算者的山門,狠狠踩了回場子。以自身強橫無匹的實力,打得對方長老輩這批門派中堅力量人丁凋零,才堪堪收手,回歸虛峰閉關。而打破謠言的浣花劍宗,自此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躋身東域魁首。世人也從道衍真君,改為尊稱道衍仙君。


  可在一千多年前,道衍突然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是死是活,還會不會回來。


  浣花劍宗對此諱莫如深,東域各派懾於仙君餘威蟄伏不動,靜觀其變,直到後來魔尊率手下進犯,帶來道衍真君遇難的消息,後麵趁火打劫的道門宗派才沒了顧忌。


  但不管怎麽說,浣花劍宗也是靠能打出名的東域魁首,現今還無人敢真正來獵這隻鹿。


  方輕鴻目光悠遠,在人群中望向昆侖山脈某處。在這仙山深處,亦沉睡著紅塵仙,甚至不止一位。


  這就是昆侖宮的底氣。


  而他,這一世不但要重回巔峰,更要逆天改命,做宗門的底氣。


  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走的連修士都覺得膩歪,他們身體素質遠勝常人,但這種偏□□的東西又磨時間又無聊,沒有誰會真的喜歡。


  終於隻剩十幾階了……一行人長出口氣,紛紛抬頭朝上看去,想要一睹雲頂金宮的風采,下一秒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天階盡處,一人臨風而立,山風吹得廣袖輕舞,袍角飛揚。此人烏發玉麵,玉骨仙姿,一襲天青色罩衫襯得他遺世獨立,短短數十步距離,像隔著天塹。


  青年玉冠束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鬢角兩縷青絲垂落,此時和瀑布般流瀉在後背的長發一起,在風中款擺。麵對眾人或驚豔、或怔愣、或審視的目光波瀾不驚,施施然行禮:“在下柳夢寒,見過浣花劍宗宗主,各位長老,和諸道友。”語調不卑不亢。


  原是昆侖宮主柳鳳聲之子,柳夢寒。


  方輕鴻……方輕鴻內心毫無波動,平靜地接受了前未婚妻變男人的殘酷現實。


  他看著高台之上的人,莫名覺得有些怪異。和師尊一樣,他沒有那種捶胸頓足的懊喪,更多的,是性別轉換帶來的不適應和陌生感,以至於他跟師尊相處時,也別別扭扭的不知該拿什麽態度來應對。


  嗨,想那麽多幹嘛,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喜歡男人。


  方輕鴻琢磨著倚照柳夢寒上輩子那脾氣,今生又沒了情愛束縛,和“道”過一輩子才正常。


  他師尊道一真君沒飛升前,美人榜第一的位置原屬於她,直到人去了仙界,自此天人永隔,柳夢涵才從第二名升上來。


  從某種角度來講,她們兩人是有些相似之處的,一樣的清心寡欲,一樣的天資高絕。但道一的寡欲是雪原冰凍三尺的冷凝,含著鋒芒,終年不化。


  柳夢涵則不同。柳鳳聲將愛女當做自己的接班人培養,對其傾注了極大的心力。上善若水任方圓,柳夢涵為人處世,柔似涓涓細流無孔不入、剛為江河大海浪濤洶湧,即便身處逆境,亦能沉著冷靜,做的滴水不漏。在她身上,理性的智識永遠高於感性,隻是這層疏離淡漠,被巧妙的藏了起來。


  唯有真正跋山涉水而來、想要一親芳澤的人,才能切身體會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的可望不可即。


  前世是芳華絕代的巫山神女,而今的柳夢寒亦當得起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被簇擁在人堆裏的沈柯雙手抱臂,對此不屑一顧:“哼,裝模作樣。”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大家都能聽到。這倆人地位相當、天賦相當,就連容貌都各勝擅場,沈柯行事自然毫無顧忌。


  方輕鴻:……


  他倒是一如既往。當初她們倆就不對付,準確的說,是沈珂單方麵的。


  但場子不能就這麽讓沈柯砸了。


  燕長風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人擋在身後,作揖道:“原來是柳少宮主,失敬失敬。少宮主的名諱就是在北境,亦為人所讚揚,在下燕長風,今日有幸一見,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柳夢寒頷首,動作斯斯文文:“燕道友謬讚。”


  緊接著方輕鴻也開口插科打諢:“是不是昆侖宮水土格外養人啊,柳道友,我看這上修界要有個美人榜,你定能拔得頭籌……哎呀好痛!師弟你捏我幹嘛?”


  何田田嗬嗬:“幹嘛?我嫌你大庭廣眾的丟人。”而後轉頭,對人客客氣氣道歉:“我師兄說話向來不著調,還請柳師兄見諒。”


  柳夢寒莞爾:“這位便是道一真君座下高徒,方輕鴻方師弟吧?”


  方輕鴻好奇:“柳道友識得我?”前世沒這出意外,直到道衡真君在雲頂金宮的大殿前,向柳鳳聲介紹了他的身份,才和當時在場的年輕一輩相識。


  柳夢寒廣袖內滑出一柄折扇,落入掌心“啪”的聲展開,在胸前搖了搖:“浣花劍宗雲字輩的天之驕子,萬載無一的天生道胎,方道友遠比自己所想的,要更有名。”


  玉製的扇骨根根剔透,扇麵繪有一副山水,綿延青山、孤舟寒江,好一派肅殺雄渾的意境。不僅僅是風雅之士手中的配件,還是難得的法器。


  此器為柳鳳聲青年時親手煉製,名曰山河圖錄。扇內自成一個小世界,遍布機關殺陣,可謂步步驚心,一旦被納入其中,非分神期修者不得脫困。


  柳夢寒的氣度風儀委實教人心折,平常再混不吝的角色,到他麵前,都會不由自主撿起那身人皮穿戴妥帖,和他談笑風生、體麵應酬。


  唯獨被燕長風遮了個嚴實的沈柯神情不虞,斜眼瞧著便宜師兄的後背,嗤了聲。


  兩宗人馬跟著柳夢寒往大殿的方向走,臨到近前了,方輕鴻才發現柳夢寒也不矮,成熟的青年人體型更讓他看上去如修竹般清逸秀挺,寬闊的肩背亦給人一種屬於男性的可靠感。


  方輕鴻抽了抽嘴角,心說怎麽這些前世和他有牽扯的女人變性後,長得都比他高啊?!

  雲頂金宮寶相莊嚴,巍峨大氣,簷角五脊六獸威風凜凜,各種以精怪神獸為形的雕刻隨處可見,搭配遠古圖騰紋樣,不由令人追溯那段屬於昆侖的輝煌時光,從而心生敬畏。


  殿內空間極大,宮主柳鳳聲端坐高台主位,聽人通傳後,不過微微一笑:“原是太微垣,浣花劍宗的老友,旅途勞頓,諸位辛苦。”


  這是名從外貌看,極英俊威嚴的中年人,即便收斂了化虛境大能的氣機,仍讓場中諸位感到凜然。無論有什麽小心思,此刻都盡數收斂。


  不同於昆侖宮其他人統一製式的青色袍服,柳鳳聲錦衣華服,好不氣派。並非他有意賣弄,而是這衣服它本身,就是件頂級防禦靈寶,曰天蠶絲縷。顧名思義,此衣為上修界蹤跡難尋的靈獸天蠶吐絲織成。天蠶絲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非大乘境無以破之,因而有價無市,也就像昆侖宮這般底蘊深厚的古老門派,才得以擁有。


  方輕鴻開始有點肉痛自己的乾坤袋了,他一生機遇不斷,那裏麵可攢著不少好東西,也不知最後到誰手裏了。


  以宗門立場你來我往的官話委實無聊,聽得縮在後頭的年輕人個個低著腦袋,神思不屬。方輕鴻被道衡拉出來,在柳鳳聲麵前刷了回臉,然後再聽人誇獎兩句後生可畏,他意思意思謙虛下說不敢當不敢當,柳少宮主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聽得沈柯乜斜著眼,給他比口型說虛偽。


  方輕鴻心道我也不想啊,誰像你小子似的,不知道是天生缺心眼,還是渾身長滿了膽。太歲就在前邊立著呢,還敢搞小動作。


  轉念一想這也算符合本性,畢竟沈珂前世雖為女子,性子卻十分……雄競,方輕鴻永遠忘不了對方騎在他身上,扣住他下巴趾高氣昂說:“記住,是我想上你。”的一言難盡。


  “女、女孩家家的,怎可如此粗言……”


  “閉嘴,是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


  方輕鴻連忙道:“不勞煩不勞煩。”


  然後就趁沈珂滿意於他的識相而心神鬆懈時,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方輕鴻無語問蒼天,想他堂堂男子漢,頂天立地、縱橫五域,居然還會被整到落荒而逃,說出去都嫌丟人!

  就在此時,“太歲”終於發慈悲,放過了他們這些小的,讓柳夢寒先領著去安頓,長輩們則都留在殿內,談些有營養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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