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
銀月皎皎,照得美人瑩瑩生光。
沈柯艱難地挪開視線:“瞎說什麽,你還能上天不成。”
反正比你上天早。方輕鴻循循善誘:“修道本就逆天而行,挑戰不可能,你沒做過,不代表別人就做不到,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視野開闊點。”
少年一臉你當我傻子啊的表情。
但方輕鴻不在乎,顧自往下說:“這事吧講究個儀式感,你突然蹦出來,弄得都沒氣氛了。今天都先回吧,待我再挑個良辰吉日辦事。”
沈柯:“方輕鴻,我長得如何?”
方輕鴻當即雙手抱胸,一臉防備:“你想怎樣?”
沈柯氣笑了:“你裝傻充愣要有個度,我長得也不像有缺陷的,直接說我壞了你的事,想趕我走不就結了。”
方輕鴻:“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麽。”
沈柯:“你!”
方輕鴻率先往樹下跳:“再會。”
沈柯一時摸不準路數,壓低聲音喊他:“真走啊?”
方輕鴻朝他拱拱手,轉身毫不留戀,往宮殿後的樹林子躥。沈柯老大沒趣,他反正是出來散心的,對那個什麽“東南方有異”其實也不太在乎,見人離去的步伐非常堅定,就跟著跳下了樹。
他正要向前跨,腳都抬半空了,又突然停住:“不行,我不能走。”
方輕鴻陡然轉身:“為何?!”
沈柯:“你要趁我走後,再折返回來怎麽辦?”
方輕鴻無語問蒼天:“不怎麽辦,你是什麽需要嗬護的嬌花靈草嗎,還騙不得了。”
沈柯:“你果然想騙我!”
方輕鴻:“好吧我說實話,我是來替道友看看情況的,他說這裏住著個手段詭異的道修,他懷疑人家作弊才贏了自家師弟。”
沈柯滿臉不屑:“自己不行就賴別人。”
方輕鴻:“所以我就來看看,要真作弊,好歹通知昆侖宮一聲,要是假的,就讓他寬寬心別想太多。”
沈柯:“我看你就是想見柳夢寒。”
方輕鴻:???
沈柯話鋒一轉,就開始奚落:“那個柳夢寒也是,我一看到他,就能聞見股狐狸味兒,和姓燕的一樣會裝,都不是好東西。”
我看你才是老惦記著他吧?!方輕鴻覺得自己有必要為柳夢寒辯解下,但看他那個鬼樣,說什麽都隻會火上澆油,遂作罷。
兩人又坐回了樹上。
沈柯:“接下來要做什麽?”
方輕鴻:“什麽??”
沈柯:“你傻啊,不是你說要偷窺嗎?”
方輕鴻:“……師弟,這叫暗中調查。”
沈柯不耐煩地揮揮手:“隨你隨你,快講正事。”
方輕鴻推拒道:“不勞煩——”
然後,他就看到沈柯掏出了太微垣鎮宗三寶之一的月照天門鏡……的仿製品。這宗秘寶是青霄上仙在飛升前親手煉製,功用繁多,其中一項便是能將相隔萬裏外的景物,映照地纖毫畢現。
沈柯:“放心,這麵是我爹煉製的,區區一個金丹而已,再讓他上三個大境界都發現不了。”
方輕鴻咽回到嘴邊的話,笑吟吟恭維:“不愧是太微垣,竟有此等便利的法寶。”
沈柯得意道:“誰讓你們劍宗窮。”
方輕鴻:……
方輕鴻:“多謝師弟提醒。”我忍!
這麵由化虛境大能煉製的月照天門鏡,果真不負所望,除開觀天下事的功用外,還能形成一個透明的保護罩,隔絕他人的神識探查。
月照天門鏡表盤為八角形,背刻周易八卦玄圖,會隨著功能被啟用而緩緩轉動。沈柯點了點鏡麵中的諸天星域,往裏頭注入靈力,霎時,鏡麵漾開層層漣漪。星域散開,倒映出宮殿內的景象。
他手持鏡子,對著宮殿從左移到右,瀏覽過一間間臥房,直到方輕鴻叫停:“等下,就是他。”
沈柯頓住,打量著畫麵裏,正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的中年人,不由目露懷疑:“這人也太普通了吧,我們太微垣一抓一大把,有何特別……”
話音戛然而止。
方輕鴻蹙起眉毛,“他房間裏的陣法,有點特別。”
昆侖宮在每位賓客的起居室都布有小型的聚靈陣,方便大家汲取天地靈氣。可布置在這人屋子裏的,卻很有問題。
這所謂的問題,放到其他人眼裏,或許什麽都瞧不出來——即便元嬰修士一寸一寸的探查,都未必能發現。但方輕鴻不同,他自身的特殊性,能讓他看穿聚靈陣隱晦的靈力流動異常。
道家講求天道循環、相生相克,陣法中都有五行原理的影子,表麵上看,維持陣法運轉的靈力走勢也的確如此,但實際上,聚靈陣內還有個陣法,不知道這名金丹修士用了什麽方法,竟能將吸入體內的靈力轉化為魔息。
上邊的五行聚靈陣隻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方輕鴻四下打量,也沒找出陣眼所在,倒是發現這個嵌置在內裏的小陣最起碼出自出竅真君之手,不由慶幸今次有沈柯在旁,這麵仿製品規格夠高,否則還真難保不被發現。
屆時牽扯到宗門就麻煩了。
看來這個陣法,是他同夥布置的。
方輕鴻腦海內將認識的魔修都篩了遍,也沒找出有哪位出竅期善於布置這種陣法,難道上輩子赫連玨帶來的人裏,還有他沒見過的漏網之魚?
聽了解釋,沈柯不由沉下臉。兩人對視一眼,方輕鴻比了個手勢,示意先撤退,沈柯卻不肯,兩人用神念交流:
“我有個辦法,能讓他在擂台上暴露。”
“別衝動,以你築基的實力,怎麽可能瞞過金丹真人。”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爹是誰?”沈柯斜睨他,“這趟出遠門,他怎麽可能不往我身上塞點東西。”
……你靠爹還靠得挺理直氣壯啊。
接下來也不管方輕鴻作何反應,沈柯掏出一顆食指蓋大小的白色藥丸,往鏡子裏一丟。那顆藥丸便穿越空間,憑空出現在金丹修士的房內。後者仿若無覺,藥丸便化開,悄無聲息地的溶解在匯聚的靈氣裏。
方輕鴻忍不住問:“這是什麽?”
沈柯跟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眯眯眼睛倨傲道:“你回頭就知道了。”
回程時,方輕鴻和沈柯談判:“今天這裏的發現,你告訴你宗門的人可以,但不能提到我。作為回報,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後隨時來取。”
“嘁,我才懶得理他們。”
“聽你的意思,你是連魔修都……”
“他們要查,就讓他們自己去查。”沈柯打斷他,眉宇間透露出股不耐:“要我給姓燕的提供線索,沒門。”
太微垣的內部傾軋已經這麽厲害了嗎?
但這畢竟是他們宗門的私事,而方輕鴻和沈柯相識不過幾日,連朋友都算不上,不適宜多問。於是他半開玩笑地緩解氣氛:“那正好,省去我不少事。”
“哼,本少爺的債也不是那麽好欠的。”
“是是是,你想起來了跟我說聲。”
分道揚鑣前,少年別別扭扭擠出句:“在碰到我前,你可別輸了。”
方輕鴻全當他在跟自己下戰帖,擦肩而過時,拍拍沈柯的肩膀:“承您吉言,沈少宗主。”
翌日,擂台前人山人海。
淘汰過兩輪後,對戰水平明顯提高許多,更多人願意留下看了。
方輕鴻第一輪的對手,是個鼻孔朝天的道修,覺得他輪空兩次全憑僥幸,因而十分瞧不上他。方輕鴻就誠懇地勸:“兄台此言差矣,我們修行者的氣運,也是體現實力很重要的一環呀。”氣得那道修毛發倒豎,兜頭蓋臉往他身上扔符籙,一通雷電火焰冰雹,砸得場上煙霧彌漫。待煙塵散盡,一柄劍就架在了他頸上。
幽幽的歎息聲自背後傳來:“再者,你怎會認為一個氣運好的人,”劍身緊貼皮膚,鋒利的開口散發出懾人的寒氣。方輕鴻語調輕軟,有些無奈:“不堪一擊呢?”
在沒尋到太初前,他的佩劍和劍宗諸多弟子一樣,都是從萬劍穀拔來的。此劍名曰流風,跟何田田的回雪劍是一對,為劍宗開派老祖道衍仙君的兵器。
伴隨淘汰人數的增加,大比進程也快了不少,方輕鴻這一日連比三場,初賽差不多也快進入尾聲。他看了眼賽程安排,明天還有四場,後天開始半決賽。
今天沒聽到金丹擂台有傳出什麽動靜——發現魔修這樣的大事,定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要在昆侖宮全境範圍內展開搜索調查的。
現在風平浪靜,就說明這位魔修還未暴露。但之後的對手會越來越強勁,金丹不比築基,會使的花樣更多,總能逼他露出些馬腳,更何況還有沈柯那藥……
前世他竟從未見過,看來對曆史悠久的古老宗門,他還是對其底蘊知之甚少。
算了,要真讓那人一路高歌進決賽,他就找個機會通知柳夢寒。
他這邊忙著思考問題,同樣幹脆利落贏了三場的沈柯走過來,二話不說拽著他胳膊,就往賽場外走。
方輕鴻:“幹什麽幹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
沈柯鄙夷地瞧他一眼:“昨天是我陪你,今天該換你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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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弟弟就是條傻狗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