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牆角

  若是時光迴轉,在上一世問問慕榕什麼叫忍氣吞聲,她肯定先問問自己的拳頭忍不忍。

  但她如今是個王妃,憋著一股悶氣無處可發,想揍人又下不去手——畢竟這裡不是四王府,她沒那麼苦大仇深、肆無忌憚。

  況且闔府上下都真心實意將她捧在手掌心,她就算想遷怒,也得問問自己的良心過不過得去。

  慕榕離開書房后,沒回雍寧院,也不想見人,乾脆問府里小廝要了兩壺梅花釀,隨便找了個角落窩著喝悶酒。

  小廝看起來驚嚇得不輕,但動作倒是很利索,隨即溫好兩壺酒送來,轉頭就眼巴巴地去稟告了王爺。

  慕榕懶得管那小廝拔腿就跑,是不是趕著去通風報信,她心煩著呢,喝個酒怎麼了?

  墨王府過去是先帝的溫泉莊子,地底暖熱,長年花木扶疏。

  尤其院子里那幾株綠萼梅,生得比白馬寺前那株還要欣欣向榮,樹姿蒼勁,疏影橫斜,冷香沁入鼻尖,倒是令人神清氣爽。

  慕榕裹著披風,靠在花園的迴廊底一人獨飲,而且是豪邁地就著瓶口海喝。

  墨雲霄尋來時,她已經雙頰嫣紅,眼眸迷離,用一種你是負心漢混帳王八蛋的目光指控他。

  他腳步微頓,額頭突突跳了三跳,很快地認清形勢。

  行,沒得說理了。

  墨雲霄做好心理建設,撩袍在她身邊坐下,原本平坦寬敞的山石變得擁擠,遠遠望去,就是一對緊捱著賞雪看花的璧人,畫面溫馨美好。

  「為何獨自在此飲酒?不冷嗎?」墨雲霄平靜地問道,長指一挑就想要沒收她的酒瓶。

  沒想到她早有防備,側身躲開他的手,順道離他遠點兒。

  「王爺在跟我說話?」慕榕加重語氣,冷眉冷眼的不給他好臉色看,「不是生氣嗎?這麼快就氣消了?」

  做人要有始有終好不!

  墨雲霄摸摸鼻子,他差點被休棄,生氣錯了嗎?

  「那妳又為何生氣?」他直奔重點,趁她還有幾分清醒,打算速戰速決收服她的小脾氣。

  慕榕卻用一種滑天下之大稽的眼神斜睨他,順道惡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偏偏喝酒耍狠不是她的強項,一不小心就被噎得夠嗆,悲催地劇烈咳嗽。

  媽蛋!她京城惡霸的光環正在迅速褪色,奔著良家婦女的路線一去不回頭。

  拍開他伸過來幫她順氣的手,慕榕試圖想裝兇狠,卻頂多像只張牙舞爪的小奶貓。

  「你還有臉問我?」慕榕殺氣騰騰地瞪他,「憑什麼國家有難時你得上戰場,太平盛世還要負責聯姻維持四方和諧?其他天潢貴冑都是吃乾飯的?」

  想起連太后那老妖婆也要湊熱鬧,不禁越想越火,酒意騰騰上涌,就是沒蛋這時候也開始疼了。

  「北月東齊西楚,到處都有惦記你的人,三缺一呢!南夏要不要也來個美人湊一桌打麻將?」

  慕榕離抓狂不過一線之隔,言詞犀利,炮火四射,「你早先幹嘛去?是上陣殺敵還是色誘敵方首領啊?招惹遍天下女子,你可真行!」

  顏值真是一種令人憂愁的產品,人生在世不能沒有它,多了又嫌麻煩,她偏生嫁了一個顏值跟武力都睥睨四方的男人。

  心累啊!

  墨雲霄也沒惱,不動聲色地朝她挪了挪,語氣帶著明媚的憂傷,「那榕榕認為,為夫該如何是好?」

  沒錯,他就是吃定了小女人嘴硬心軟,不能講理的時候用用苦肉計裝委屈,指不定是一記奇招。

  慕榕眨巴著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逐漸蒙上一層水霧,迅速的積累,頗有泛濫成災的跡象。

  「我要是知道,還需要喝悶酒嗎?」上一秒還咄咄地質問,下一秒就眼淚決堤。

  「你還讓他們把女人都送來,才剛成婚,你就急著想娶三妻四妾,古人都是混帳王八蛋!該死的封建社會!」

  慕榕揮舞酒瓶,朝著天空怒吼,這情景似曾相識到墨雲霄實在很想笑。

  當時他第一次帶她去喝酒,就在十玉齋樓頂,小女人喝醉了發酒瘋也是說罵就罵。

  當時墨雲霄聽不懂她的滿口胡話,如今早已對她的來歷暸若指掌,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這明擺著的污衊不能忍……

  「榕榕,不是妳自己說要休了我?」墨雲霄唇角耷拉,顧盼星燦的黑眸低垂,說多委屈有多委屈。

  慕榕驚駭了,誒?這是毛邏輯?

  「那是你先問我若是心中愛著別人該怎麼辦,我自然有什麼答什麼。可我上輩子沒愛過人,這輩子只愛你一個,我哪知道你毛病那麼多?」

  先是一路生悶氣,還被她當場撞破要迎娶四方美人的謀划,她才是那個誤入歧途、悲催至極的可憐小白兔吧?

  若說墨雲霄先前還殘存了那麼一點不悅,此時被小女人一番酒後吐真言,早就什麼毛病也沒有。

  他英俊容顏光華生輝,綻放了好看得驚心動魄的笑容。

  「榕榕,妳下回若是要聽牆角,光明正大地走進來把話聽完,成不?」

  「什麼意思?」慕榕傻愣問道,「我錯過什麼?納妾日期?」

  墨雲霄:「….……」他為她的智商好著急!

  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懷裡,察覺她衣衫單薄,渾身都是涼意,墨雲霄不禁臉色微沉,接過酒瓶子一扔,起身就往雍寧院走。

  「從我十七歲起,四國就年年變著法兒要往王府里塞人,明著不行,就來暗的。有一年,新來的丫鬟十個有五個是奔著妳夫君來的,全都被白辰命人削了頭髮,扔到城外的庵子去了。」

  墨雲霄難得有興緻解釋,語氣深幽地說起往事。

  慕榕聽得一愣一愣,雙臂很自動地環繞著他的脖子,追問道,「這就是為什麼墨王府沒有半個女眷?」

  哇靠!這往他床上塞女人的手段真是簡單粗暴,幸好她家夫君不是平常人,這手段跟慕太師當年的行事作風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墨雲霄幽幽地睨了她一眼,這招就是慕太師言教身傳,聖賢書不見得有好好讀,太師拒絕妾室的本領倒是學了十足十。

  慕榕突然就樂了,縮在他懷裡拱了拱,嬌憨地問道,「那你還說讓他們把人都送來?讓府里熱鬧熱鬧?」

  她還以為夫君人面獸心,原來是個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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