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髒東西
蕭颯的冷風拂過樹梢，窸窸窣窣如絮語，黑夜之中，月色熠熠，湖麵晃迭著粼粼細浪。
遠遠的，湖心飄蕩著一艘畫舫，朱紅雕花木窗掩著紗幔，隱約透出燈火搖曳，隨波輕漂慢蕩。
船廂內，烏木蓮香座插著水木線香，一旁銅絲罩盆燒著銀骨炭，溫暖如春。
少女螓首低垂，半跪在檀香木案前燒水沏茶，手法嫻熟，不一會兒，茶香隨著氤氳的熱氣飄散開來。
“表少爺，請喝茶。”
那女子怯生生地捧起青瓷盞，微微抬起頭，竟是楚晴嵐身邊的丫鬟，翠蝶。
她口中那位表少爺，一派風流倜儻的端坐在織錦軟席上，正是許久未露麵的周子晏。
他伸手接過茶托，微微碰觸到少女的指尖，她有如驚弓之鳥，迅速縮回手，交疊在跪坐的膝上，緊緊的攢起。
周子晏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眸，審視著眼前楚楚可憐的少女，不禁有些心神蕩漾。
那秀麗的麵容還未長開，帶著幾分稚氣，與楚晴嵐未出嫁前頗為相似，雖不及她絕美的風韻，但也眉目如畫，讓人心生憐惜。
“妳叫翠蝶？”
“是。”翠蝶捏著衣袖，頭垂得更低了，似乎連發絲都微微在顫抖。
周子晏不語，淺淺啜飲，茶香沁人心脾，隻是目光悠遠，始終在翠蝶身上兜轉。
良久以後，唇邊逐漸漾出一絲苦笑。
“看來，妳家小姐相約白馬寺，是特意給本少爺送上一份禮。”
船廂內燭火暗去，不久之後，傳來女子恐懼驚呼，伴隨著哀哀低泣，隱沒在無垠的黑夜。
芳草萋萋的楊柳岸堤邊，一個纖細的身影罩在織錦鑲毛鬥篷裏，隻隱約露出犀利陰狠的美眸，注視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突然間，尖叫聲如利刃劃破寂靜的夜空，本應是旖旎風流的畫舫，驟然冒出熊熊火光。
“來人啊！救命啊！失火了！”淒厲的女音高聲呐喊，驚動了佛堂中正在做晚課的僧人。
火勢來得又急又猛，轉瞬間就吞噬了木製的畫舫，帶著焰火的橫梁不斷傾塌落下，船身逐漸失去平衡，形成一副詭異的景象。
水麵上是燃燒的火船，照亮了漆黑的湖麵，船底卻已經破了大洞，慢慢沒入湖中。
幾名僧人急忙劃著小舟往湖心而去，無奈火勢太大，也不敢貿然靠近，隻能高舉火把照亮湖麵，尋找有無落水者的蹤影。
白馬寺禪房住著許多貴客，多是向往秋日景致而來的達官貴人。
此刻湖邊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許多下人小廝紛紛過來一探究竟，議論紛紛的耳語此起彼落。
好好一艘畫舫，竟就此灰飛煙滅，也不知道是哪戶人家包的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彌陀佛。”隨著一聲低沉悠揚的佛號，永安方丈踏著沉沉暮靄而來，聚集在岸邊的僧人紛紛躬身行禮，讓出一條路。
原本擾攘的湖岸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尤其當他們認出站在永安方丈身邊的男子，立刻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參見王爺！”
“免禮，諸位請起。”
溫潤的嗓音，玉樹臨風的姿態，正是前些日子人紅是非多的四王爺，墨景熙。
不遠處，那罩在鬥篷下的纖細身影陡然一震，默默隱入柳樹的陰影，內心暗自焦急。
四王爺怎會出現在此處？
再不走，隻怕被發現的話就洗脫不清了……
那身影沿著堤岸越行越遠，幾乎是拔足狂奔。
永安方丈注視著湖麵上已經燒得隻剩個木架子的畫舫，平靜地說道，“世寬，讓人都撤回來吧。”
墨景熙微蹙眉，“大師，是否需要本王調派人手，搜尋有無生還者？”
雖然這麽說，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火勢燒得又急又猛，船上並無有人跳水逃生的跡象，事到如今，怕是根本毫無生機。
他當真厭惡極了火。
西郊一把火，不僅差點燒去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接下來四王府一把火，徹底讓他失去了榕兒。
墨景熙是聽聞永安方丈出關，才匆匆前來求見，秉燭夜談，沒想到又碰上了湖心畫舫起火，當真是時運不濟啊。
要知道，白馬寺是天聖國首屈一指的古刹，地位堪比皇家佛寺，永安方丈一句話的份量，遠遠勝過欽天監所謂星相天命。
永安方丈眸光似有若無的瞥過水邊的銀杏樹，淡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命不該絕，自有貴人相助。”
言下之意，是讓墨景熙省點事兒，別忙。
墨景熙碰了一鼻子灰，也沒惱，溫和一笑，看在銀杏樹上的某人眼中，卻不禁打了個寒顫。
沒辦法，她反射性覺得噁心啊。
慕榕坐在粗大的樹杈上，安安穩穩的倚在墨雲霄臂彎，好奇的望著底下的騷動。
說也奇怪，永安方丈朝樹梢望了一眼，她內心就一個激靈，又浮上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墨雲霄低頭凝視著她，“冷？”
慕榕搖搖頭，隻見男人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到腿上坐好，拉開披風緊緊裹住，靠在自己胸前。
她被墨雲霄的動作嚇得唇色發白，下意識地圈住他的腰，這樹起碼有十米高，摔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呀……
慕榕膽顫心驚地往下瞄了眼，隻覺得雙腿發軟，幹脆縮在男人懷裏，姑且當作附加安全帶的免費沙發，不坐白不坐。
“別怕。”墨雲霄手臂緊了緊，英俊的眉眼微微舒展開來。
小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高，像這樣乖乖窩在懷裏的機會可不多。
“我不怕，但是噁心啊，你到底帶我來看什麽？”她沒好氣的咕噥，聲音極輕。
佛門勝地竟然也會有髒東西，永安方丈不趕快降妖除魔，把渣男趕出去，還稱得上是得道高僧嗎？
墨雲霄將她充滿怨念的小模樣看在眼裏，內心十分舒爽，指了指逐一靠岸的小船，“別急，這不來了嗎？”
隻見幾個僧人從船上扛下兩團濕淋淋的不明物體，都冷到打著哆嗦。
“快些準備薑茶！”帶頭的僧人高聲喝道，見到永安方丈靜立在岸邊，隨即恭敬地上前合十行禮。
“方丈師兄，在湖裏救上來一男一女，不過船伕不知所蹤。”
說也奇怪，這兩人從起火的船上逃出，竟然毫發無傷，隻是落水時受到些驚嚇，果真是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