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往事如煙
“嗬,原來是我無意間的大意害了自己嗎……”笛南天喃喃著,抬眸定定的看著笛音兒,“果然,我早就該殺死你的。”
笛音兒微微抿唇,“可是,你沒有機會了。”說罷,腳下一蹬,襲向了打坐不動的笛南天。
她不怕任何蠱,地上那些暗褐色的蠱蟲在接近她的時候也都寒蟬若禁,埋著腦袋,一動不動,她揮袖,揮出一片白色的粉末,不出片刻,那些蠱蟲就融化成了一攤綠色的粘液。
“笛南天,我說過,我會親手殺了你。”
笛音兒手執長劍,一步步走到笛南天麵前,手腕一轉,劍尖直指他的咽喉。
笛南天拍地而起,笛音兒揮袖,甩出一把碧色的種子,剛落地,就生出嫩芽,隨即爬出滕蔓,雖沒有什麽殺傷力,卻足以將外麵的人隔絕。
蘇瑾沉吟了片刻,還是頓住了腳步,這是笛音兒自己做出的決定,若生,自此可以一勞永逸,若死……
她相信笛音兒是不會死的,那個嬉笑玩鬧的姑娘,遠比她想象的要堅韌的多。
笛南天眯眼看著身邊那些綠色的枝條,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意,“想用這些滕蔓困住我嗎,真是天真。”
“這些滕蔓不是用來困住你的。”笛音兒手緊了緊,“我會在這片滕蔓之中殺了你,那些你欠我的,欠我父母的,我會一一討回來。”
“就憑你?”笛南天似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玩笑一般,低低的笑著,隨即那笑聲又變得狂妄,“出去了這麽久,你果然沒有一絲長進,還是那麽天真。”
“我承認,我的確腦子不靈光,貪玩又不肯勤奮。”笛音兒頓了頓,抬眸定定的看著他,眸光灼灼如火,“我縱然實力比不上你,但殺不殺得了你,要打過才知道。”
笛南天重傷,但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即便他不用任何武器,單憑赤手空拳就能壓製住笛音兒,那些招式就如同不要命的雨點般,招呼在女子的身上,於片片血霧中,沾著迫人的心悸。
笛音兒不知道自己倒下了多少次,她的腦子是昏的,眼前是花的,額角上的血不住滑落進她的眼裏,遮擋她的視線,所能看到的,皆是蒙蒙的紅。
“砰”的一聲,她的身子高高拋起,又重重的砸在地上,還未等喘息,就被眼前那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再一次從地上拉起。
外麵的人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但看著那被血染紅的滕蔓,和裏麵傳出來的越來越重的血腥味,蘇瑾的心陡然一沉。
她想去幫忙,躊躇了片刻,終是忍了下來,她縱然可以救下笛音兒,但往後,這必然會成為她的心魔,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她,還有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
“怎麽,還不放棄嗎?”笛南天邪笑著,如拖殘破的布娃娃般,滿是血的大掌捏住女子纖細的脖頸,將她從地上舉起,隻要稍一用力,就會應聲而斷。
“你的天真,該結束了。”笛南天一分一分的收緊手掌。
就在手中之人臉色漲的紫紅的時候,突然聽她氣若遊絲的斷斷續續道,“一切……該結束了……”
笛南天剛欲嘲諷,突然感覺身子一僵,隨即手臂上爬來灼灼的刺痛,竟讓他不得不甩開笛音兒。
“這是什麽?”笛南天手臂上青筋暴起,劇烈跳動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裂開,他第一反應就是舍棄這條手臂,然而身子卻如同被釘住了一般,愣是無法動彈半分。
“這是我為你準備好的毒。”笛音兒擦著嘴角上的血,從地上支撐起身,“你不是一向都認為我是廢物嗎,這就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
笛南天咬著牙,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從他的額角上滾落,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都在痙攣,不出片刻就濡濕了他的衣衫,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你什麽時候給我下毒的?”
“從我到你身邊的時候就已經下毒了。”
“到我身邊……”笛南天眯眸想了片刻,突然看向周圍的滕蔓,難不成是這些鬼東西?
“你猜的不錯,但我不隻把毒下在了滕蔓上,還下在了我自己的身上。”笛音兒扯唇笑笑,擦過從嘴角流出的血線,“從滕蔓升起的那一刻你就已經中了我的毒了,為了防止萬一,我身上也有毒,你每碰到我一分,毒素便深入一分。”
她笑的狡黠,語氣中又透露著快意,“我支撐到現在,等的就是你無法動彈的時候,再親手殺了你。”
“嗬……”笛南天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的少女,不知為何,竟感覺有些陌生,少女依舊是圓臉圓眼,但比起離開苗疆之時,卻多了幾分堅韌。
當年的少女,終於長大了……
笛音兒百蠱不侵,但笛南天卻不具備這樣的體質,隨著毒素的深入,他身體上的反應越來越明顯,渾身的血管都相繼暴起,涔涔滲出了血。
笛音兒執著劍抵上他的脖頸,沉聲問道,“翎羽在哪裏?”
笛南天無視橫在脖頸上的劍,眯眼問道,“我若不給你,你會殺了我嗎?”
笛音兒點頭,沒有半分遲疑,“我會殺你。”
“倘若我給了你呢?”
笛音兒頓了頓,眼底泛起一絲波瀾,隨即又歸於平靜,“你殺了我的父母和哥哥,無論你給不給我,我都會殺你。”
笛南天斂下眼眸,他臉上的血管也漸漸變得清晰,眨眼之間,眼角也開始流血,良久後,他才開口低聲道,“是嗎……”
他緩緩抬眸,眼前雖早已模糊,但他的視線卻分毫不差的對準了笛音兒,“相信我,翎羽對你沒有半分好處,你不會想要得到它的。”
笛音兒抿唇,劍又向前遞進了幾分,“我最後說一次,把翎羽給我。”
“嗬……”笛南天嗤笑,蠱惑道,“你過來一些,我告訴你翎羽的位置。”
狡詐如他,自然不會安什麽好心,笛音兒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依言靠了上去,一同靠近的,還有她手中的劍,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近點。”
笛音兒依言靠近了幾分。
“再近點。”
笛音兒又靠近了幾分,當她終於感覺事情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隻見眼前濺出一道血色的弧度,而笛南天的脖頸已經被她的劍穿透。
他笑,笑的癲狂,眼裏帶著隱隱的解脫,又帶著扭曲的報複成功的快意,笛音兒沒想到,他竟會親自來撞她的劍,最後一刻,他竟然會選擇自殺。
“你不是口口聲聲的說要殺了我嗎,可惜了,直到最後你也沒能殺了我。”說完,他眼中的光突然熄滅了,直到最後,他眼睛都是睜著的,執著的,赤裸裸的盯著笛音兒,仿佛在諷刺她的愚蠢。
笛音兒維持著那個姿勢,良久之後,才輕聲道,“不,是我殺了你的……”
她垂手,從衣袖中滑落的是一隻精巧的瓷瓶,而裏麵那顆提氣的藥丸早已被碾成了粉末,毒性霸道無解,唯有以藥提氣才能延長他的時間,才有可能問出翎羽的下落。
周圍很靜很靜,看著斷落滿地的滕蔓和那些斑駁的血汙,她的心隱隱的有些空,那些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的,堵在她胸口裏的巨石終於落了下去。
裏麵的人殺氣不在,周圍的滕蔓也漸漸枯了下去,露出了滿身傷痕的笛音兒和維持著死前姿勢的笛南天,在蘇瑾的角度看來,他們兩人都是站著的,卻隻能聽見一個人的呼吸聲,儼然另一個人已經死了。
“笛……”
蘇瑾剛想開口,那女子突然回頭,呆呆的看向她,蠕動著蒼白的嘴唇,眼淚也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沒有小聲哽咽,亦沒有嚎啕大哭,安靜的異常,但臉上混合著血的淚卻讓人無比揪心。
良久之後,才聽她緩緩道,“他死了………”
不知是不是映了她的話,笛南天的身子也轟然倒了下去,砸碎了那些刻骨的執念與瘋狂,砸碎了他最後的驕傲,亦砸碎了縈繞在少女心頭的夢魘。
………
當蘇瑾和笛音兒從那間彌漫血腥氣味的王殿裏走出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雲縫中透過一縷金色的陽光,無遮無擋的灑下來。
蘇瑾仰起頭,用手擋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直直射入心底,帶著微微的暖,於萬籟複蘇的聲音裏,蘇瑾垂眸轉回頭來,希望看見打開心結的笛音兒。
她那狠心的叔父,想用最後一擊從此擊倒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身死囫圇。
蘇瑾希望,笛音兒從此能放下背負的血海深仇,重獲新生,而死去的人終將帶著往昔裏的罪孽深埋進黃土,前塵如煙,所有不幸都將化為滾滾紅塵,漫長史卷中一道結痂的墨痕,活著的人還有更遠的路要走,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笛音兒才是這場戰鬥中的勝者,當笛南天哪怕身死也想將她拉進地獄時,就已經注定了他的敗局。
感到蘇瑾的目光,笛音兒含淚笑了笑,倏地拉過蘇瑾的衣袖,她掌心已經恢複了些許溫度,眼底晶瑩流轉,是釋然,是解脫。
“蘇瑾……我為父母報仇了……他終於死了……”笛音兒望著破曉的天幕,仍是感覺這一切來的有些虛幻,那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的血色長夜,終於呼嘯著離她遠去,恍惚之間,她似看到了父母還有兄長對她揮手遠去的背影。
這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她慶幸自己碰到的是蘇瑾,如果不是那個扮作男裝的女子,她怕是早已經死在那個無人知曉的胡同裏了,連同著那些汙穢的往事一同沉淪。
蘇瑾看著她,然後眼光越過她,投向她的身後,那裏站著一個眼眶微紅的女子。
桃花樹下,女子華衣貴豔,環佩璀璨珠光搖曳,光彩之中,眼神充滿不安與焦灼,寬大的錦繡衣袖下,手指不安的絞扭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