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錦瑟
“大娘，仙兒進了宮，你怎麽辦？誰來照顧你？”蘇筱筱擔憂地問。
王氏道：“隻要她好好的，我怎樣都無所謂。我這把歲數，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除了仙兒，我已對人世無可眷戀。我放心不下她，怕我走了，她沒有著落。原本我想撮合她和小馬，小馬那孩子本分老實，又那麽喜歡仙兒，他一定會替我照顧好她的。哪知，仙兒看不上他，也許，讓她進宮也是一種活法。”
“大娘，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你還要看著仙兒過上好日子呢……”蘇筱筱紅著眼眶道。
王氏淡淡笑著，“筱筱，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你不必安慰我。倒是你，仙兒進宮了，你怎麽辦？未來的路你打算怎麽走？”
“我留下來替仙兒照顧大娘你。仙兒是我的姐姐，我自然也算是大娘的女兒，她進宮了，孝敬大娘的責任當然要落在我身上。”蘇筱筱回答她。
王氏拍著她的手背道：“有你陪著，我當然高興。可是，把你拴在我這個老太婆的身邊實在是委屈了你。筱筱，我希望你好好地計劃一下你接下來要走的路，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蘇筱筱依靠著她的胳膊道：“漁村的生活比較適合我，我很想一輩子留在這裏。希望大娘不要嫌我煩，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王氏道：“隻要你願意，我當然求之不得。”
服侍王氏睡下後，蘇筱筱才回房準備入睡。哪知，皇甫仙居然在她房中等她，好像有話要對她說。
“仙兒，你怎麽還不去睡覺？你找我有什麽事嗎？”蘇筱筱按著她的肩膀問她。
皇甫仙仰頭看著她，“筱筱，你和我娘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謝謝你願意留下來替我照顧她，可是，我更希望你和我一起進宮。你曾經在宮裏待過，比我熟悉那裏。我需要你的幫助和指點，你應該不會拒絕我這個請求吧？”
蘇筱筱斷然拒絕：“對不起，仙兒，我不能答應你。我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逃出來，我不想再回去送死。你鄙視我貪生怕死都沒關係，我真的不願意再回到宮裏。”
“筱筱，難道你就願意看著姐姐無辜地葬送在深宮中嗎？我們是姐妹，發過誓要同生共死、福禍同當的，這些你都忘了嗎？”皇甫仙起身正視著她，質問道。
蘇筱筱道：“我沒有忘，隻是，仙兒，求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能再進宮。”
“這到底是為什麽？我不相信你是因為貪生怕死才拒絕我的請求的，你一定還有別的秘密瞞著我。筱筱，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向我隱瞞秘密的。”皇甫仙問她。
蘇筱筱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是太後逐我出宮的，並下令我此生都不得入宮。倘若我違抗了她，和我相關的人都得死。仙兒，我不能連累你們，所以，我堅決不能進宮。”
“她為什麽要對你這麽殘忍？你不過是一個小宮女，太後未免對你也太‘重視’過度了點吧？筱筱，是不是還有什麽你沒跟我說？”皇甫仙追問她。
蘇筱筱別開臉，不敢正視她，不住地搖頭道：“沒有了，我的經曆都跟你說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對我。”
“筱筱，你不願意，我不勉強你。作為你的姐姐，我不該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剛才的話，你就忘了吧，就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回房了。”皇甫仙微笑著對她說。
蘇筱筱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十分矛盾。
皇甫仙走至門檻處，停了下來，轉身對她說：“筱筱，如果我在宮裏遇到了什麽不測，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我娘，不要讓她傷心，替我好好孝敬她，我欠你的人情，來生再報。謝謝你，筱筱，能夠認識你，是我皇甫仙此生最大的幸運。”
就在她踏出門檻時，蘇筱筱忽然叫住了她，“姐姐，等一下。”
皇甫仙駐足於門檻外，轉身微笑看著她，“筱筱，你還有什麽事？”
“我答應你，我跟你進宮。比起照顧大娘，保你周全更為重要，我想，這也是大娘希望的。”蘇筱筱說。
皇甫仙快步走進來，握住她的手，激動地道：“筱筱，你真的願意跟我一塊進宮？”
蘇筱筱笑著對她點頭，“咱們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皇甫仙抱住她，興奮地道：“太好了，有你幫我，如虎添翼，我一定能很快得到皇上的寵幸的。”
送走她後，蘇筱筱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覺。
在宮外逃生兩月，本想尋一個無人打擾之地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哪知，她卻因皇甫仙又一次入宮。在違背太後懿旨的情況下進宮，不知會有怎樣的危險在前邊等著她？
這一次，她又該以怎樣的身份混跡皇宮呢？進宮等同於送死，為了一個才認識兩月的人這樣做值得嗎？
時間會淡化一切，這句話一點都不假。才短短兩月，拓跋弘就把她忘得一幹二淨，該狩獵娛樂便狩獵娛樂，該選秀便選秀，完全沒有尋她之意。帝王向來薄情而多情，這個評價很是中肯，能夠像順治帝那樣癡情專一的皇帝恐怕少之又少，至少目前來說，蘇筱筱完全感覺不到拓跋弘會是個癡情專一的皇帝。
想著不久後就要再次去麵對宮裏的一切，蘇筱筱忍不住戰栗起來，她不想這麽快就結束這段安逸的時光，她希望入宮的日子慢點到來。
第五日，是秀女進京的日子。這日，陰雨綿綿，天色暗沉，如同送行之人的心情。
村民及王氏一起送她們倆到村口，不僅給她們備了幹糧，還給她們湊了盤纏。
王氏緊拉著皇甫仙的手不舍得鬆開，眼眶又紅又濕，“仙兒，不必擔心娘，你好娘就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在宮裏，不比在家中，你要切記謹言慎行，步步小心才是。有空的話，要記著給娘寫信，告訴娘你的近況，讓娘知道你在宮裏過得好不好。”
“娘，我會的，您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做不了的事，就請村民幫忙；病了，就花錢請大夫，千萬不要舍不得；每日要按時吃飯，就算不餓也得吃。仙兒會按時給娘寄錢回來的，娘不必擔心錢不夠花。”皇甫仙挽著王氏的胳膊，淚意蒙蒙地對她說。
與王氏作別後，她被趙小馬拉至一旁，他緊握著她的手，戀戀不舍地道：“仙兒，不管你在宮裏混得怎樣，我都會等你。小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趙小馬此生非你不娶，這句話，不是玩笑話，是我對你的承諾。所以，不管未來你做了誰的女人，我都會等你一輩子的。”
皇甫仙抽回自己的手，“小馬哥，不可以，你不能這樣做。不要再為我傻下去，不值得的。忘了仙兒，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趙小馬再一次握住她的手，激動地道：“不，我不要忘了你，我根本就忘不了你。你選擇入宮，而我選擇等你，我尊重你的選擇，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如今，我隻剩下想你的權力，難道你還要殘忍地連這點權力都要剝奪掉嗎？”
皇甫仙感動得凝噎起來，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趙小馬溫柔地用手替她擦掉，“不要哭，等你，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沒有值不值得。仙兒，好好保重自己，倘若有一天，你無處可去了，要記得回來，我一直在等你，知道嗎？”
皇甫仙對他點頭，“小馬哥，謝謝你，謝謝你！”
趙小馬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這是他第一次抱她，也是他最後一次抱她。
皇甫仙沒有推開他，而是任由他抱著。都要分別了，她不會吝嗇這個擁抱的。
這一幕，讓蘇筱筱很感動。她偷偷地抹去淚水，努力地笑著。
這時，身後遠遠地傳來一抹男聲：“筱筱，等等我！”
不用轉身，也不用回頭，蘇筱筱已知道來人是誰。
二虎氣喘籲籲地扒開村民擠到蘇筱筱麵前，從懷中掏出一個鼓囊囊地錢袋塞進她的手裏，傻傻地對她笑著，“筱筱，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到送你什麽作為離別禮物，我沒有學問，弄不來那種高雅的把戲，希望你不要嫌棄我以這樣的方式送你。我想，這些銀子雖然俗氣，但你在路上會需要它們的。”
“二虎哥，謝謝你。你能來送我，我就很開心了。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不會來送我了呢！”蘇筱筱緊攥著錢袋，開心地說。
二虎道：“雖然我們做不了夫妻，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我二虎向來最講義氣，不會因為被拒絕而不來送你的。筱筱，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凡事都隻為別人著想，有時也該多為自己想想。”
“我知道，二虎哥，謝謝你關心我。我走後，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爭取做一個有學識的人，不要再遊手好閑，虛度光陰，知道嗎？”蘇筱筱拍著他的胳膊對他說。
二虎靦腆地笑著對她點頭，“我全聽你的。我爭取考進京城，這樣的話，我就有機會再見到你。”
“好啊，我在京城等你來。你可不要忘了你剛才對我說的話，你要做不到的話，我可就不認你這個朋友嘍！”蘇筱筱道。
與村民們一一作別後，皇甫仙和蘇筱筱依依不舍地踏上了進京的路。
她們和各地的秀女在京城的悅來客棧匯合。這些少女，環肥綠瘦，各種姿色的都有。一個個涉世未深、天真爛漫、稚氣逼人，自有一股春意盎然之氣。
在悅來客棧休整一宿，明日才進宮。
其他秀女身邊都有一個婢女伺候著，唯獨皇甫仙是獨身一人。這點差距，不免讓她產生了些許自卑。蘇筱筱是她的姐妹，她總不至於使喚蘇筱筱吧！所以，凡事她都親力親為，惹來不少冷嘲熱諷，這些委屈，她都獨自忍著，從不跟蘇筱筱訴說。進宮的路是她自己選的，吃了苦受了白眼，她都怨不得誰。
她不說，不代表蘇筱筱就不知道。打從她一身寒酸地踏入悅來客棧開始，其他秀女就像看怪物一般看著她，見了她，都遠遠地避著，視她如瘟疫一般。她所遭受的白眼和嘲諷，蘇筱筱都看在眼裏。
為了讓她不低人一等，為了讓她不再被嘲諷，蘇筱筱甘願當起她的婢女來，為她忙前忙後，為她四處打點，隨身伺候著她。
在她房內，她感激而心疼地握住蘇筱筱的手，“筱筱，謝謝你為我做這些，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她們的不屑和嘲諷，我都不在乎，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就算跪著我也要勇敢地走下去。”
“仙兒，我的好姐姐，我跟你進宮就是為了幫你，現在就是我派上用場的時候，你不必跟我客氣，在她們麵前，你就把我當婢女使喚；私下裏，我們就是姐妹。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的。隻要對你有幫助就好。”蘇筱筱笑著對她說。
皇甫仙抱住她，“筱筱，將來我發達了，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的。”
蘇筱筱才不在乎這個，淡淡地對她笑了笑，然後道：“仙兒，從此刻起，你不要再叫我筱筱，這個名字在京城裏會惹很多麻煩的。”
“那我叫你什麽？”皇甫仙問她。
蘇筱筱想了想，道：“錦瑟，你就叫我錦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