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周若華
“好累啊！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我進宮是來做皇上的女人的，不是來當苦力的！我在家，連陽春水都沒沾過，現在倒好，學舞、刺繡、學禮儀，樣樣都不能少，累得我這纖腰都直不起來了。真羨慕後宮那些妃子娘娘，錦衣玉食不說，每日除了梳妝好等著皇上來寵幸之外，什麽事都不必做，多清閑自在呀！”一位出自名門的千金小姐一手扶著酸痛的腰，一手被她的婢女攙扶著，滿口抱怨地踏入儲秀宮，一觸碰到她的床，她就癱倒在床上，動都懶得動一下。
其他秀女也抱怨著在各自的床邊坐下，有的揉肩捏腿，有的倚著床柱氣喘籲籲，有的默默垂淚哀歎秀女日子之艱苦。
見大家經過一輪訓練下來，都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沮喪灰心。周若華用眼掃著她們，嘖嘖歎氣，“像你們這樣子，恐怕此生都熬不出頭來。一個個跟枯萎的花似的，皇上見了，是不會喜歡的。要想像鴻宸宮的主子那樣獲得皇上的恩寵，眾姐妹應該精神抖擻，笑對李公公給咱們出的難題才行。要不然，就你們這副狀態，到頭來也隻能是一個宮女的命。”
“我們又不是木頭，累了，抱怨幾句有何不可？不像你，出自庶民，打小就做苦力，麵對李公公的刁難，你當然應付得來；而我們呢，一個個都出自名門望族，從小就是被伺候的命，現如今，李公公把我們當賤婢來使喚，我們自然不服。”
“至於熬不熬出頭，結局已很明顯。這百名秀女中，隻有十人有機會進入後宮當主子，而其餘人都將是丫鬟命。這十人自然會在我們這些大家閨秀中產生，而庶民出身的你們將會被分配到浣衣署、辛者庫、冷宮等地，條件好一點的，有可能會進入後宮伺候妃子娘娘。不管怎樣，出身就決定了你未來的命運，我奉勸你們還是認命吧！不要在這裏大言不慚，擾了我的清休。”那名累趴下的名門千金聽了周若華的話，忽地彈坐起來，精神十足地與周若華舌戰。
周若華不甘示弱地道：“出身和命運好壞一點關係都沒有。就像鴻宸宮的主子，我聽說她曾經伺候過六王爺，後來又伺候皇上。像她這麽卑微的人如今不也成了你們羨慕的對象嗎？皇上既然公開讓庶民之女參與選秀，他自然會一視同仁的。能不能入住後宮，十日後比試一番便能知曉。人呀，千萬不要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自打嘴巴那可如何是好？”
“你隻聽說鴻宸宮的主子曾當過婢女，你卻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可是當今權勢最大的蘇太尉之女。如此顯赫的身世，豈是你們這些民女能比擬的。”那名門千金反駁道。
她們倆的唇槍舌戰吸引來屋中其他秀女的圍觀，眾人七嘴八舌地加入她們的爭論中，場麵慌亂又熱鬧不已。
蘇筱筱一邊聽著她們的爭論，一邊心不在焉地給皇甫仙整理錦被。
“錦瑟，你怎麽了？我的床就這麽大地方，你已經整理了半個時辰，你好像有些不對勁，告訴我，你在想什麽？”皇甫仙趨身看著蘇筱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幾下，她都沒有反應，重複地疊被子。
皇甫仙又拉扯了她的衣袖幾下，蘇筱筱才回過神來，慌張地道：“小姐，你什麽時候站在我身邊的？你不是在聽她們……”
“我站在這裏已經好一會兒了，也不知你在想什麽，想得太入神，所以才沒注意到我。錦瑟，你告訴我，你是怎麽回事？從路經鴻宸宮開始，你就變得很奇怪，動不動就走神，你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瞞著我？”皇甫仙打斷她的話，拉著她在床邊坐下，看著她問。
蘇筱筱敷衍地對她笑了笑，搖頭道：“沒事，我什麽都沒想。隻是，時隔兩月，我又回到這裏，心裏不免有些惆悵而已。”
“真的隻是這樣嗎？你真的沒有事瞞著我？”皇甫仙不大相信地問她。
蘇筱筱道：“我的過去你都知道，我沒有什麽可以隱瞞的。”
“周姑娘說……鴻宸宮的主子叫蘇筱筱，曾是皇上身邊的婢女。你告訴我，這隻是巧合嗎？還是……你就是鴻宸宮的主子？”皇甫仙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質問她。
蘇筱筱的神色變得極其不自然，她擱在床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抓著床單，她盡力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回答皇甫仙：“李公公都說了，她聽到的那些，都是宮外的謠傳，不可以當真的。小姐，你不會是相信了她的話吧？”
皇甫仙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沉默了一會，才笑著道：“我是逗你的，我相信你不是鴻宸宮的主子，你和她不過同名同姓同經曆罷了。世界之大，有這樣的巧合不是不可能。”
蘇筱筱暗暗鬆了一口氣，“多謝小姐願意相信奴婢。”
“錦瑟，你曾經也伺候過皇上，你應該見過鴻宸宮的主子吧？你告訴我，她長什麽樣？是不是真的有傾國傾城之貌？”皇甫仙握著她的手，好奇地問她。
蘇筱筱道：“奴婢身份卑微，沒有資格目睹鴻宸宮的主子的芳容。”
“真遺憾！那你說，李公公在鴻宸宮前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宮中沒有宸妃娘娘這個封號’？還有，為何不能提‘宸妃’二字？”皇甫仙的好奇心愈加強烈。
蘇筱筱對她搖頭，“小姐不要再為難奴婢，這些事，奴婢怎會知曉？”
“錦瑟……”皇甫仙沒完沒了地詢問。
蘇筱筱怕自己招架不住，拿開她的手，捧起床頭的髒衣服，起身朝屋外而去，“小姐也累了一天了，先歇著吧，奴婢把這些衣服送到浣衣署去。”
看著她慌亂而逃的背影，皇甫仙越加地相信了自己心裏的猜測，隻待尋找確鑿的證據證實。
她的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周若華正站在她身後，“周姑娘，有何指教？”皇甫仙微笑著問她。
周若華道：“你的婢女叫什麽名字？”
皇甫仙遲疑了一下，才道：“錦瑟。”
“她打小就伺候你，還是半道才做了你的婢女的？”周若華又問。
皇甫仙狐疑地道：“周姑娘想要知道什麽？你似乎對我的婢女很好奇，難道她有什麽不妥嗎？”
“我知道，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會覺得我滿口胡言。但我真的覺得你的婢女和鴻宸宮的主子長得很像。隻可惜，她的臉上有一塊紅斑，要不然她們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周若華說。
皇甫仙震愣了一會，才道：“你見過鴻宸宮的主子？”
周若華對她點頭，“但凡見過那張皇榜的人，都算見過她的真容。”
“皇榜？哪一張皇榜？”皇甫仙追問她。
周若華道：“一個絕色的女人穿著太監服，青絲飛揚。皇榜上的內容大概就是見此女人，報官懸賞之類。”
這番話又讓皇甫仙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好一會後，她才問：“鴻宸宮的主子那麽得寵，皇上為何要粘貼皇榜到處抓她？難道是她犯了什麽罪嗎？”
周若華搖頭道：“那張皇榜不是要抓她，而是皇上在尋她。聽說，她被太後逐出了皇宮，不準任何人收留她，同情她，凡是見到她的人都得將她往死裏打；而皇上呢，為了她，公然激怒太後，違抗太後的命令，下旨重金尋她。你見過抓犯人會到處粘貼皇榜的嗎？”
“原來是這樣！難怪第一次在河邊見到她時，她會受那麽重的傷……”皇甫仙低聲自語道。
周若華抓著她的胳膊問：“你說什麽？”
皇甫仙淡笑著對她搖頭，“沒什麽。周姑娘，你可知太後為何要對她那麽殘忍？”
周若華搖頭道：“這個我怎麽會知道。不過，錦瑟真的是你的婢女嗎？我總覺得你們不大像主仆關係？自打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她有些奇怪，尤其是在鴻宸宮前，我發覺她的表情和別人不一樣……”
皇甫仙笑著打斷她的話，“周姑娘，你想太多了。錦瑟自小與我一起長大，從未離開過我，她怎麽可能會和鴻宸宮的主子扯上關係呢？她們可能隻是某些地方相像而已。”
“皇甫姑娘，不是我要潑你冷水，我也沒有要破壞你們主仆的關係之意，而是你身邊帶著這麽一個姿色與你不相上下的婢女，你就不怕皇上看上了她，奪走了你榮升的機會？你放眼看看其他秀女，哪一個不都是主子比婢女漂亮的。”周若華說。
這番話，讓皇甫仙的心情變得很糟。
“不會的，你說的這種情況不可能會發生的。錦瑟和我雖為主仆，卻親如姐妹，她不會跟我爭搶聖寵的。加之，她臉上有紅斑，聖上是不會看上她的。”這翻話，皇甫仙是說給周若華聽的，實際是在安慰自己，也在自欺欺人。
周若華卻不敢苟同，“我看未必。雖然錦瑟的臉上有一塊讓她姿色減半的紅斑，但就憑她和鴻宸宮的主子長得很像這一點，皇上極有可能會看中她。我雖然不怎麽待見李公公，但他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他說，深宮就是戰場，沒有親人，隻有對手。而主仆就更加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