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退禮金
王寶芝回家了。
甘不甘心？
那是後話！
外麵圍觀的人群一見沒啥熱鬧了，自然也就散了。
江一水跟在父親身後進了屋。
抬眼望著他消瘦而落寞的背影，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一陣心疼，緊走了幾步，趕到父親的身側，挽著他的胳膊，“爹，你別著急！徐家的錢，我有辦法還！”
江來用一隻大掌，包裹住女兒的手，“嗯”了一聲，拉著她，一起坐到了炕沿上。
靜默了片刻。
他才拽過炕桌上的旱煙匣子，掏了些碎煙葉，緩緩的鋪到煙紙上，又仔細卷成了個卷兒，放到唇邊舔了舔……
窗外的晨曦暖暖的灑進來，清晰的攏著他的雙手……粗糲，寬厚，大概是由於剛下地的緣故，指甲裏還帶著黑土呢。
他的視線放空的聚焦在煙卷上……直到江一水兒劃著了一根洋火柴，遞到了他的麵前，“爹？我自己做主退了婚，又放狗咬了王寶芝，你不怪我吧？”
江來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怪啥？”
把卷煙對著了火，使勁吸了兩口，內疚的輕輕歎了口氣，“唉，一水兒，都是爹拖累了你！當初，如果不是我得了病，也不至於連累你，找了個這麽不著四六的婆家……”
他的話還沒完。
江一山跟進來了。
也沒找地方坐，直接往門框邊一依，兩手抄著袖口，吸了吸鼻子，“爹，要我，這事兒不怪咱家任何人！就沒徐家這麽“禿了反仗”辦事的，是他們悔婚在先，咱家還退他禮錢？哼！慣的他！依著我，就不退！愛咋咋地！他們敢再來鬧？鬧一次？我打一次，我還就不信了，切！我打不服他？”
“你懂什麽？”江來瞪了兒子一眼，“一水將來還要找婆家的，我就算是再窮，也要砸鍋賣鐵把這100塊錢還上，省得王寶芝破褲子纏她的腿，影響她的幸福。”
“用不著砸鍋賣鐵。”江一水胸有成竹的一笑，“爹，你別操心了！我已經有主意了，這錢，也用不了一個星期，我提前就能還上！”
“啊？你啥？還提前還？”江來怎麽也不信，才18歲的女兒會有這本事，“這100塊是多大的數兒？你哥和我一工分才5分錢！我兩綁一塊，不吃不喝，也得還三年！你個丫頭片子，能有啥辦法？”
一轉念仿佛明白了，“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要去賣山參啊？不準去！”
“不是！賣山參也賣不到一百啊！”江一水皺了皺眉，“不過，爹，我就不明白了，賣參怎麽了？既然咱家有采藥的本事，為啥不用呢？偏偏就要過窮日子？越窮越光榮？扯！反正，不管你怎麽，這參我是賣定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縣裏有個叫雨街的地方，專門有一些販子收購各種糧油票和稀罕物，再倒手出去賺錢，我還聽那條街上有個叫馮五的，他專收草藥，我去縣……”
“不行！”
江一山和父親幾乎異口同聲的喊出來。
江來飛快的向窗口看了看。
確定院裏沒人偷聽了。
這才用手狠狠的敲了兩下桌麵，“一水，你這膽子也太大了！私自挖參都要犯錯誤，你還敢賣到黑市上？你這是挖社會x義牆角，這要是被抓住了，輕了，要當著全村饒麵做檢討，重了，還會被遊街判刑的！”
江一水不服，聲的嘀咕著，“人參是山裏長的，也不是村裏養的，我挖什麽社會x義牆角？”
“你強啥？”江一山怕妹妹吃虧，趕忙接過了話頭……即便是他平時膽子大，這時候了，還是謹慎地把聲音壓得極低，“你不知道啊？前兩後村的吳瘸子在山裏弄了隻野狐狸，扒了皮，偷著去賣了，結果呢，就被稽查隊抓住了，非他薅社會x義羊毛，吳瘸子不服，就低低回了句嘴：我這不是羊毛，明明是狐狸毛嘛！被人家直接就送進局子了，他不但倒買倒賣，還態度囂張惡劣，到現在也沒放出來呢！”
話雖然這麽，可他也不是個怕事兒的人，一想到家裏的情況……
低頭空咳了兩聲，“那什麽，就算真要去黑市賣人參，那也得是我去，我是個老爺們兒，被稽查抓住了，怎麽折騰都行！你個丫頭片子，還是別淌這渾水！”
“憑啥你去？”江一水斷然拒絕，“你兩眼一抹黑，哪兒是哪兒都不知道，我呢，早就做好盤算了！我去比你合適！”
“不行！我是老爺們，我去！”
“……”
兄妹倆這就開始爭上了。
江來一聲低吼，“得了！別吵了！這又不是上光榮榜，你倆搶啥呀？我告訴你們，誰都不許去！當初，你大哥就是為了咱這個家，到現在……”
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反正，我才是這個家的戶主，賺錢養家是我的事，輪不到你們孩崽子出頭！”
邊著話，邊把煙蒂往地上一扔，用腳狠狠的碾滅了，“你們都別了，我現在就去找村長，向村委會借點錢，實在不行了，咱就把房子和家裏的東西全賣了，先把這關過了！賣參的事兒，以後誰也別提！”
幹脆站起身，捏著空拳，照著兒子的肩膀打了一下，“你給我聽好了啊，別上工了，就在家給我看著你妹妹！她要是敢偷著跑去縣裏，出了半點差錯，我回來就把你腿打折！”
抬腿就出了門。
江一水邁步就要追。
江一山橫跨了一步，把她攔住了，雙手抱胸，“你去哪兒？爹走遠了，他讓我看著你！”
江一水半仰著頭，瞪了他一眼，“切！哥，你看著我幹啥？求人不如求己，100塊錢是那麽好借的嗎？爹在外麵，不定得怎麽低聲下氣求人呢？我去把他叫回來！我了有辦法還錢，就是有辦法，你們怎麽不信呢？”
“不聽！不聽！你別給我洗腦！”
“……”
江一水一見不動他，眼珠一轉，又甜甜的笑了，“哥，你這麽眼睜睜地盯著我？那一5分錢的工分，不就沒了嗎？咱家現在正是需要錢的時候……這樣吧，你如果不放心我，幹脆就把我鎖屋裏？”
“我不！你少糊弄我！”江一山像一隻執著的羊，在門邊一站，“我還不知道你？我鎖門，你就能跳窗戶翻牆，你的鬼心眼兒最多了。妹，爹和我都是為你好，賣什麽參？去什麽黑市？那就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個女孩子，就穩穩當當在家待著得了！”
“你這觀念就不對！女孩子怎麽了？女孩子就不能出去賺錢？”
兄妹兩正在屋裏掰扯呢。
忽聽的窗外一聲嬌笑，“幹嘛呢？你倆又掐上了？”